多言：

    前段時間看電視，現(xiàn)場拍抓捕某個在家睡覺的危險分子。鏡頭前一馬當(dāng)先的是手持手槍的現(xiàn)場總指揮——某位副局，只見副局表情嚴(yán)肅地上了樓，雙手持槍，對天上舉著，然后在房門外的樓梯處，動作靈活地一把靠上了墻，貌似是給后面的戰(zhàn)友讓出道來，實際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危險！你們后面的上。

    年代似乎確實不同了，當(dāng)年那些比歹徒更玩命的熱血警察們，是不是也終于鉛華逝去了呢？

    就像鐘大隊和何隊的故事，擱在這個年代，是不是背后會被人罵傻呢？

    有時候我在想：當(dāng)年踩著自行車上班的鐘大隊、何隊，如果一直活著，那么到今時今日，又是否還是那般偉岸的身影呢？

    崔健有首歌，歌詞最后一句：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第八章 古倩

    36.

    腳邊的洞通往廚房廁所。那孫子比較狡猾，洞是在廁所一個裝一次性飯盒的木柜子后面。

    讓我們覺得可惜的是：八戒和小軍找前臺拿了餐廳鑰匙打開餐廳門時，發(fā)現(xiàn)一樓有一個窗戶是洞開的。開始八戒和小軍還以為是忘記關(guān)了。到發(fā)現(xiàn)廚房里廁所亮著燈，兩人才回過神來，再跑到窗戶往外看，外面鬼影都沒有一個。而攔住洞的柜子是被移開了的，一桶已經(jīng)調(diào)好的水泥，正端正地放在外面。

    我和古倩很是辛苦與狼狽地出了那洞，然后四個人對著那半桶水泥抽著冷氣。很明顯的是，兇手正準(zhǔn)備把最后一道工序完成，畢竟面粉糊的，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八戒就說了：“這孫子這些天也沒消停啊，堵住這兩個洞，和面都應(yīng)該和了一身汗吧，今天來用水泥給外面再糊上，估計明天就應(yīng)該來刷粉了。”

    我點點頭。

    古倩指著移開的柜子下面露出一個角的黑糊糊的東西，說：“那啥??？”

    小軍伸手拖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里面居然是一件帆布雨衣，帶帽子的那種，上面有很重的油煙味。

    小軍看了看我，看了看八戒，說：“這案子也不復(fù)雜了?。克锏?，我們直接沖進一樓，還可以和這兇手打個照面?！?/br>
    我沖他點點頭，把柜子重新推回去。外面有腳步聲傳過來，回頭一看，居然是門口的保安小菜皮，小菜皮沖我們說：“幾位大哥這是在干嗎啊？邵波哥你這一身黑的，維修廁所啊？”

    八戒瞪眼：“維修個屁，沒你啥事，出去吧！”

    小菜皮見我們表情都挺嚴(yán)肅，便吐吐舌頭，說：“那有啥需要咱的招呼一聲，我和劉司令都在門口值班呢！”

    “劉司令也值夜班？”我一扭頭。

    “可不是嗎？”小菜皮說：“和我一班的鬧肚子，今天劉司令給他替替，一直在外面的椅子上打盹呢！”

    我點點頭，揮揮手要小菜皮出去了，然后對八戒說：“你在這把窗戶關(guān)好，到處看看，小軍你和我上五樓一號房去?！?/br>
    古倩攙和道：“那我呢？我做啥？”

    我沖她笑笑：“你跟我們上五樓，我開個房間給你洗澡去?！?/br>
    古倩曖昧地笑了，跟著我、小軍上了五樓。

    我拿了我的一件體恤和短褲給她，要服務(wù)員開了個房間，安排她進去了。然后我和小軍徑直去往建偉哥死的五樓一號房。

    房間里的床已經(jīng)搬走了，新床還沒送過來，房間里顯得陰森森也空蕩蕩的，我倆走到大概也是煙道的位置，居然是整整齊齊的一面墻，沒有一絲有窟窿的痕跡。我和小軍不死心，怕因為是光線暗，又拿手電對著墻上仔細(xì)看了個遍，還是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小軍用手敲敲那墻，說：“邵波，里面是空的哦?！?/br>
    我說：“廢話！可是沒洞，也不能證明啥??？”

    兩人出了一號房，我脫了那件滿是油煙味的t恤，和小軍站在走廊上的窗戶邊抽煙。先都沉默了一會，貌似都在思考些啥。然后我一扭頭問小軍：“你這架勢難道真的不準(zhǔn)備上班了，天天在這耗著?！?/br>
    小軍吐了一口煙，說：“邵波，和你直說吧，沒出這事我就想停薪留職了，在機關(guān)上這班上得沒有一點勁，看著那群看報紙的老男人，總想著難道自己一輩子就這個樣了不成。”

    “那你出來了準(zhǔn)備干些啥呢？真來我這里做內(nèi)保？我這里都是些啥鳥你都看到了的。”

    小軍嘆口氣，說：“都啥鳥呢？起碼都是些痛快說笑，痛快罵人的人??！再說，你不也一樣是在這嗎？”

    我搖搖頭，說：“我不同，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有選擇的話，我不會來過這種生活的?！?/br>
    小軍扭過頭來看著我眼睛，說：“邵波，其實我想去深圳，一個男人，在咱這年紀(jì)不闖蕩一把，以后老了想英雄一把都沒機會了?！?/br>
    我望向身邊這漢子，他雙眼里居然閃出的是我剛畢業(yè)，剛從警時的那種富有激情的眼光。小軍繼續(xù)道：“邵波，咱都是有過血性的男人，你現(xiàn)在過得很消極，我也看得出來，但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為啥不搏一把，追求一把呢？”

    身后古倩走了過來，也插上一句：“就是啊，邵波，你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東西捆綁住你了，為啥就不干脆放開自己，好好搏一把呢？”

    我扭頭看看古倩，又看看小軍。就是在火龍城五樓這個夜晚，我突然豁達了一般：既然已經(jīng)從警隊出來了，那為何不放開包袱呢？塞翁失馬，或者，這就是我命中的注定，注定我應(yīng)該能轟烈一把呢？

    37.

    八戒愣頭愣腦地跑上五樓，說：“邵波，煙道的事要不要現(xiàn)在跟建雄哥說一下。”

    我想了想，說：“先不說吧?！?/br>
    原因有二：第一，咱只是發(fā)現(xiàn)了兇手進入現(xiàn)場的路，也就是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犯罪現(xiàn)場，但兇手是誰，還完全沒有端倪；另外一點是，我始終覺得劉科和建偉被殺，兇手的作案動機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而這關(guān)聯(lián)，鏈條上居然是有建雄的。

    我頓了頓，往給古倩開的那房間走了進去，他們仨也跟了進去，然后我點了支煙，對八戒說：“下午睡醒了，你去看看去大興安嶺旁邊的一個叫五嶺屯的地方怎么走，我們明天后天過那邊去看看！”

    八戒問：“去這個地方看啥？”

    我覺得也沒必要瞞他們幾個了，咬咬牙，說：“劉科和咱場子唯一的關(guān)聯(lián)就是，在那地方，他和建雄一起插過隊?！?/br>
    小軍露出很是驚訝的表情，說：“你的意思是建雄……”

    我搖搖頭，說：“那倒應(yīng)該不是，但有些東西，也不方便問某些當(dāng)事人，問了，似乎也不太好吧！”

    古倩吐吐舌頭，說：“我知道，這叫打草驚蛇！邵波，我也跟你們一起去唄！”

    我瞪眼，說：“咱是去辦事，又不是過去玩！”

    小軍說：“那我也去吧！”

    我又對小軍瞪眼，說：“你那一個星期假不是要到了？就算你真要從單位出來，也辦好手續(xù)再說。”

    小軍便來氣了，說：“不去拉倒，好像誰待見去一樣?！?/br>
    八戒嬉皮笑臉地打圓場，說：“邵波的意思是去多了人不好查事！對吧！邵波，古大小姐不是說了嗎？叫打草驚蛇?！?/br>
    小軍說：“打你的頭！”

    說完兩人便扭頭說睡覺去。我也跟著往外走，古倩穿著我的大t恤，大短褲，在我后面大傻妞一樣，說：“邵波，你就把我一個人扔這？萬一兇手沖進來把我也殺了怎么辦？”

    小軍和八戒聽了，賊眉鼠眼地笑，搶先幾步出門，把門關(guān)了，八戒肥大的腦袋，在門見縫的瞬間，還拋過來一個猥瑣的微笑。

    我便頓住，轉(zhuǎn)過身看著古倩。古倩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說：“你也一身的油煙，進去洗洗吧！”

    我“嗯”了一聲，好像招呼我趕緊去洗掉一身臭汗的是自己媳婦一般，進了衛(wèi)生間。我貪婪地吸著衛(wèi)生間里古倩留下的香味，覺得男性荷爾蒙在蠢蠢欲動。把水調(diào)到冷水，我一頭鉆了進去。

    也是因為這冷水，把當(dāng)時那風(fēng)花雪月的感性打壓了下去。我理性的思維在骨子里對我叫罵道：“邵波，你真當(dāng)自己是個白馬王子了不成，你只是一個管著幾個流氓的公安隊伍清退人員?！?/br>
    洗著洗著，我居然垂下了頭來。不想承認(rèn)卻在那擺著的事實是：古大小姐，我配不上。

    沒穿上衣，穿好牛仔褲，我開門走出去。古倩正坐在床上，手里抱著枕頭，盤腿坐著，見我出來，對我微微笑笑。說實話，古倩長得確實不錯，高高的鼻梁，nongnong的睫毛，整個人唯一的敗筆就是肩稍微寬了點，平時她都是穿著職業(yè)裝，還看不太出，這會穿著我那寬寬的體恤，反而明顯了點。我必須承認(rèn)，我很想走上前去，摟著這溫暖的身體，就像在煙道里一樣。這身體軟軟的，似乎無骨般，那呼吸的味道，有一種牛奶般的香味。

    只能說我的理性，再次把我打敗。我沖古倩笑笑，說：好了，澡也洗了，我回房間了！

    一扭頭，我扭開了門鎖，身后古倩又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我一咬牙，大踏步出了門。

    這個世界滿是美好，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權(quán)利享用，如果說，為了得到這美好，就要剝奪本應(yīng)該幸福的一切，那么，這不是對這份美好的呵護，而只能說是自私的霸占罷了。俗世里男男女女在花前月下，麻痹了他們的只是那一會的風(fēng)花和雪月。為了那一會的快樂，何必呢？有些好，是要放在心里慢慢回想的；有些心，是不能隨意裝入自己懷里的。

    那天下午，吧臺的小服務(wù)員遞了個紙條給我，說：“這是昨晚你簽單的那房間里的女孩子留給你的?！蔽也痖_來，是古倩留下的一封信。

    邵波：

    從看見你，我就有點喜歡你。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可能是因為你本來是和我同一個世界的人，但你離開了這個世界，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你去到的那個世界，有我憧憬著的一切，但我沒有權(quán)利去罷了。

    邵波，每天我都穿著職業(yè)裝，坐在辦公室，或站在我爸身邊。我是我的世界里最好的乖乖女，或者說，是某些人安排下的道路上的明日之星。我可以裝得很高傲，或者裝得很正經(jīng)，可是骨子里，我還只是個畢業(yè)不久的小女孩。我很希望通宵達旦地在外面瘋，很希望不考慮后果地在街上跑?？墒?，邵波！我很壓抑。

    我喜歡你！喜歡和你在一起。才兩天，可是你卻完全吸引了我。或者，在你眼里，我只是學(xué)舌的籠中小鳥，只是個任性的古大小姐。但在你身邊，我卻覺得我只是個期待著愛情的小女孩罷了。

    邵波，我喜歡聞你身上的氣味……我是學(xué)漢語言文學(xué)的。中文系的女孩子，都這么多愁善感，都這么感性！而你，給我的感覺是理性到有一種很強的磁性……不寫了，不寫了！或許，我感性的文字，在理性的你眼里，不過是天真與幼稚罷了。

    你的衣服我穿走了，過兩天給你送過來。今晚我也不會再跑過來找你了！盡管我想進入你的世界，可你，還是殘忍地推開了我！

    古倩

    看完信，心里酸酸的！

    一首老歌里的一句歌詞吧：我熱愛這個世界，但絕不能驕縱了她！

    38.

    我把古倩的信折好，放到了我錢包里。內(nèi)心如何，沒必要太多記載。

    揣著這點心思，我去莎姐房間找到了建雄，給他說我要去一趟外地。建雄問：“都這時候，你跑去外地干嗎？場子里還出事怎么辦？”

    見他這么說，我遲疑了一下，說：“是為了建偉哥的案子?！?/br>
    建雄一聽，忙站起來，說：“有啥線索了？”

    我搖搖頭，說：“建雄哥，暫時還只是有點端倪，到有好消息了再告訴你吧?！?/br>
    莎姐就在旁邊說：“有啥就說唄！看把你哥急得。”

    建雄打斷了她：“邵波不說肯定有他的原因，也好，八字沒有一撇，還是先不要說吧，免得有些東西知道的人多了，反而影響了邵波的安排?！?/br>
    莎姐苦笑一下，說：“難不成我和你也都是外人了不成?！?/br>
    我忙說道：“那倒不是這意思，只是有些事還只是我瞎猜的結(jié)果，真正有大的發(fā)現(xiàn)還不是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建雄就扭頭過來問我：“要不要我拿點錢給你，你帶幾個人過去？”

    我說：“哥，建偉哥在世的時候?qū)ξ疑鄄ㄒ埠苁遣诲e，這一點點費用讓我自己掏吧，也算盡點心。人的話，我就帶著八戒過去?！?/br>
    建雄點點頭。莎姐卻似乎還要說點什么，嘴角動了動，沒吱聲。

    我下了樓，在大門口拉條凳子坐著，初秋的太陽暖暖地，照在身上感覺很是愜意。一個人坐著，那些男歡女愛的臆想的煩惱，統(tǒng)統(tǒng)拋卻，想想這案子，也似乎是挺好的一項腦力運動。

    正想著，劉司令從宿舍方向屁顛屁顛過來了，依舊是很猥瑣的表情?？吹轿?，還是千年如一日地露出個靦腆的笑，湊我跟前神秘兮兮地說：“邵波，聽說你明天要去外地破案？”

    我斜眼看他：“好小子，消息挺靈通的??？”

    劉司令便得意洋洋地笑，說：“我是誰啊！咱火龍城的外圍保護神，咱哥倆就是火龍城的擎天柱，場子里有啥事我能不知道的?！?/br>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明天要去外地的事，一共就八戒、小軍、建雄、莎姐和古倩五個人知道。八戒和小軍直接去火車站給我打聽五嶺屯和買票去了。古倩早走了，她也不可能和場子里其他人有交道。那……我明天要去外地的事，就只有建雄和莎姐有可能告訴劉司令。應(yīng)該是莎姐說的，畢竟她和劉司令是親兄妹。可是，這事也犯不著這么積極地通知劉司令??！

    便有點起疑，更堅定了我要去趟五嶺屯的信心。

    劉司令見我皺著眉沒說話，便訕訕地笑，說：“邵波，咋了？有啥發(fā)現(xiàn)對你老大哥都不肯說了？來！說來聽聽，哥幫你分析分析?！?/br>
    我沖他笑笑，說：“沒啥發(fā)現(xiàn)，只是這些天這么多事，鬧得心煩，找個理由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罷了?！?/br>
    劉司令露出一切了如指掌的表情，說：“哦！我知道了，是要帶這兩天跟你好上的那姑娘出去玩玩吧！”

    “嘿！老特務(wù)你還啥都打聽到了哦！”

    正說到這，一輛紅旗車在門口停下，車窗打開，一個小眼鏡探出頭來，沖穿著保安制服的劉司令說：“喂！這個兄弟，你們場子里有個叫邵波的，麻煩你幫我叫下來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