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小蘿莉，有張?zhí)沾赏尥薨愕拿婵?，烏黑的頭發(fā)圍著臉頰，一雙瞳仁常閃得男同學(xué)們睜不開眼。她剛考入市區(qū)的一所高中，正用手機(jī)聽鄧麗君版的《但愿人長久》。還有兩個小時(shí)，月亮就要升上天空了，她總是看著窗邊發(fā)呆，讓爸爸擔(dān)心是不是少女思春了？

    門鈴響了。

    爸爸還在廚房里燒菜，她先跑出去開門，卻見到一個陌生少年，年齡大約與自己相仿，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略帶羞澀地看著她。

    申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你是誰？”

    這本該是她提的問題，卻讓對方搶先問了，她脫口而出：“申敏?！?/br>
    她又警惕地?fù)u頭：“對不起，我認(rèn)識你嗎？”

    “我來找你爸爸?！?/br>
    “等一下！”

    申敏皺起眉頭，重重地關(guān)上門，把爸爸叫了出來。她總覺得這張臉在哪里見過？

    六十一歲的退休檢察官，兩鬢斑白，臉形清癯，雙目卻是炯炯有神。

    “你是——”申援朝愣在門口，仔細(xì)辨認(rèn)著這張臉，“黃海警官的兒子？”

    “申檢察官，您好，我的爸爸是黃海警官，我們見過，我叫阿亮?！?/br>
    “阿亮，快請進(jìn)！”

    少年很有禮貌地點(diǎn)頭進(jìn)屋，手里還拎著一盒月餅：“中秋節(jié)快樂！”

    身為退休檢察官的申援朝，照例對于送禮百般推辭，可對方只是個中學(xué)生，他也就收了下來。申敏乖巧地退入廚房，倒了杯熱茶出來，申援朝又問他：“孩子，要不要喝飲料？”

    “不用了?！?/br>
    “關(guān)于你爸爸，我去年就聽說了，為了抓捕殺害我兒子的兇手而殉職。慚愧啊，我曾經(jīng)到你家去無理取鬧，還跟你爸爸鬧得不愉快。但我沒忘記他說過的話，他說他一定會抓到兇手，除非他死了！真是個好警察！是我錯怪他了，本來我還想去參加他的追悼會?！?/br>
    “沒關(guān)系，爸爸生前唯一沒有偵破的案件，就是1995年南明路上的命案，以及后來被認(rèn)為是相同兇手的幾樁殺人案。他關(guān)照過我，將來萬一他死了，就要我繼承他的遺志，無論如何都要把案子破了，要經(jīng)常來與您聯(lián)絡(luò)，假如遇到什么困難，我有義務(wù)幫助您?！?/br>
    “哎呀，沒想到黃海警官是這樣的好人——可是，你還在讀高中吧，恐怕幫不到我吧?！?/br>
    “沒關(guān)系，我會考進(jìn)公安大學(xué)的，將來成為一個警察?！?/br>
    “難得你有這份責(zé)任心，虎父無犬子，三年不見，都長成帥哥了。要是我兒子申明還活著，今年都過四十了吧?！?/br>
    房間里掛著申明以及申援朝亡妻的遺像，底下是個小小的神龕，還有兩塊新鮮的月餅，自然是今天才供上去的。

    “我能去上炷香嗎？”少年凝重地站起來，“代表我死去的爸爸?！?/br>
    申援朝的眼眶中已含著眼淚，激動地找出三炷香來：“小敏，快給他點(diǎn)上火?！?/br>
    少女以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精神病人，但她是個聽話的女孩。他向兩尊遺像三鞠躬，再把香插了上去。

    少年宛如鬼魂轉(zhuǎn)回頭來，幽怨地看著他的眼睛。

    老檢察官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凝起眉頭：“孩子，你——”

    “申叔叔，如果你有了新的線索，請告訴我?！彼咽謾C(jī)號碼抄給申援朝，“我一定會幫你抓到兇手的?！?/br>
    “不必了?！崩仙戤吘惯€沒喪失理智，“你還太小，抓兇手這種事，還是交給大人吧?！?/br>
    “我等你電話！”

    少年冷靜地關(guān)照一句，又看了看申敏，她正縮在沙發(fā)后面，害羞得臉頰一片緋紅。

    “再見。”

    眼角余光停留在少女臉上，他自動離開客廳，迅速換鞋打開房門。

    司望回到夕陽下，騎著自行車回家。

    穿過家門口骯臟陳舊的巷子，兩邊有濃妝艷抹女子的小發(fā)廊，還有充滿油污的小餐館與盒飯攤。司望從出生至今的十多年間，周圍的高樓大廈都蓋了起來，這塊地方卻淪落成了貧民窟。許多房子搖搖欲墜，更有不少私自搭建的違章建筑，明明兩層樓蓋成了四五層的碉堡。老居民們大多搬到郊區(qū)，私房出租給外來的打工者，常有五六人擠一屋子睡覺。自從黃海警官死后，每個夜晚何清影都很擔(dān)心，叫兒子沒事不要出去，附近不時(shí)有地痞流氓打架，對于打110都麻木了。

    mama早已張羅了一桌子的菜，嗔怪他為何不早點(diǎn)回家？四十一歲的何清影，告別了風(fēng)韻猶存的年紀(jì)，走在街上也沒什么人回頭。

    中秋節(jié)，她的情緒卻不太好，不安地看著窗外的老槐樹，兒子靠近耳邊：“mama，有什么事嗎？告訴望兒?！?/br>
    “看到巷子里的告示了嗎？這里要拆遷了，不曉得能分到多少錢？鄰居們都說要出大事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不想搬?！?/br>
    “望兒，你生在這里，早就習(xí)慣了這個房子?？蒻ama一直覺得愧對你，沒讓你住進(jìn)更好的房子——你只有跟著谷家的時(shí)候，才有過幾天的好日子。”

    她說著眼眶就發(fā)紅了，司望一把緊緊地?fù)ё∷骸癿ama，別再提谷家！”

    窗外，月光皎潔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