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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生死河在線閱讀 -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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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正月十五,元宵。

    馬力很久沒回過這座城市了,正在網(wǎng)上看美劇《行尸走rou》,有種強烈的帶入感。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接起來聽到一個清脆的男聲:“喂,我是申明?!?/br>
    青春期少年的聲音,而不再是記憶中的小學(xué)生,更非十六年前死去的高中老師。

    “你……”

    “好久不見,有些想你。”

    凌亂。

    “喂,你還在嗎?”

    申明還是司望?馬力左右為難,猶豫半天輕聲回答:“我在。”

    “我想與你見面,現(xiàn)在?!?/br>
    他愣了一下,晚上八點,剛吃完飯:“好吧?!?/br>
    “好,我在花鳥市場等你,你應(yīng)該知道那里。”

    “過去的工人文化宮?”

    隨著馬力脫口而出,對方的語氣略感欣慰:“沒錯。”

    還想再說些什么,電話卻被掛斷了。

    半小時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常說七夕是中國情人節(jié),其實正月十五才是正宗,古時候“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男女才有機會相遇并相戀。

    花鳥市場平常賣花草與寵物,今夜正好掛起花燈。馬力三十多歲了,胡子剃得干干凈凈,頭發(fā)卻長了些,孤獨地站在大門口,看著黑夜里進出的少男少女,心里打著鼓點。

    “馬力?!?/br>
    驚慌失措地轉(zhuǎn)回頭來,看到一張翩翩少年的臉——完全認(rèn)不出來了,五年前尚未開始發(fā)育,與如今的十六歲少年判若兩人。下巴爬出了胡須,喉結(jié)已非常明顯,個頭有一米七五,無需再仰視馬力。

    元宵花燈之下,馬力卻已不再年輕,盡管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齡。

    該叫他申明還是司望?

    “這些年來,你過得還好嗎?”

    馬力有五年沒見過他了,自從2006年初,他幫助這個男孩完成了對谷家的復(fù)仇,又讓路中岳的不義之財遭到查處而傾家蕩產(chǎn),自己還掙了上千萬元出國創(chuàng)業(yè)去了。

    至少就他所知——司望或何清影的賬戶里,并未因此而多過一分錢。

    其實,馬力也不敢再跟這男孩有任何聯(lián)系,無論他是否申明老師的幽靈附體。他害怕自己若陷得再深,冒著玩命風(fēng)險得來的一切,又會像路中岳那樣灰飛煙滅,乃至葬送性命。

    “如你所見,我還在尋找路中岳,真相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果然是他——少年的臉,卻是成年人的語氣,與當(dāng)年的申明老師,簡直沒有分別。

    兩人走過石砌的小橋。旁邊盡是三三兩兩的男女,抬頭猜著花燈上的燈謎,夜空不時升起五彩煙花,每次星星般墜落的煙火,都會照亮他們的臉龐。

    “十六年前,這里還是工人文化宮,就是我們腳下的地方,有個郵幣卡市場。你有集郵的興趣,三天兩頭用零花錢買些郵票,然后盼望著升值,結(jié)果下次再去已跌破了面值。我還記得你向我借二十塊錢,買了套《三國演義》的紀(jì)念郵票。”

    “是啊,高中畢業(yè)以后,那套郵票就不知被我扔到哪里去了?!?/br>
    司望少年老成地點頭:“現(xiàn)在的孩子都不知集郵為何物了。1992年,盛夏,我剛成為人民教師,而你第一次到南明高級中學(xué)報到。你穿著一件灰白色的襯衫,藍色運動褲,書包上貼著圣斗士星矢,后來才知道你最喜歡的卻是紫龍。你的個子高,眼睛大,許多女生都悄悄盯著你?!?/br>
    “那么多年前的事,連我自己都要忘了。”

    寒冬里吹過刺骨的風(fēng),他看著口中呵出的團團白氣,隨風(fēng)消散在頭頂?shù)囊箍眨c滿天硝煙混合在一起。

    “高中入學(xué)的軍訓(xùn),是最熱的幾天,我還記得那個毒太陽,cao場邊上的夾竹桃林,是學(xué)生唯一可以乘涼的地方,每到休息時就擠滿了人,結(jié)果許多人還是曬褪了兩層皮。你在太陽底下站得中暑了,是我背著你去醫(yī)院,你的口袋里居然摸不出掛號費?!?/br>
    這番話讓馬力下意識地摸著自己臉頰:“現(xiàn)在我卻是缺乏日曬的蒼白?!?/br>
    “在你們這批同學(xué)當(dāng)中,還是你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魔女區(qū)?!?/br>
    “高二那年,隔壁班有個女生游泳溺死了,全體同學(xué)半夜跑去廢棄的工廠,把沒有清理掉的遺物,全都燒給了地下的她。每人買了一疊錫箔,大家都說這個地方很靈驗,能讓死者收到所有祝福,也能為活著的人保佑平安。這是魔女區(qū)對我們唯一的實用功能?!?/br>
    “是啊,我也被殺死在那個地方?!?/br>
    馬力已不自覺地陷入往事:“你作為班主任,每天都來我們寢室。我的床頭堆滿了書,各種教輔材料,還有《愛因斯坦傳》。深夜熄燈后,我常跑到申老師的房間,津津有味地說起相對論和宇宙起源,說在茫茫的銀河系里,有多少黑洞、白洞、蟲洞、中子星、夸克星、孤子星、暗物質(zhì)、暗能量……”

    “嗯,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奇怪的學(xué)生。高考前夕的幾個月,你沒日沒夜地復(fù)習(xí),經(jīng)常找*松老師補課——你的第一志愿是清華大學(xué),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張老師是從清華出來的,更是全市有名的數(shù)學(xué)特級教師。有一晚你在自習(xí)教室偷偷掉眼淚,我問你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只說了一句話——我再也不想去死亡詩社了!”

    “住嘴!”

    馬力幾乎要把他的嘴巴捂住。

    “我是申明,十六年來,我一直騎在這個少年的肩頭,我在看著你!”

    又一陣爆竹的硝煙飄過,少年司望像一條斗犬,瞪大雙眼看著馬力,讓這個三十四歲的男人恐懼地低頭:“不要看著我!”

    “我已不是十八歲的馬力,而你還是申明老師——我真羨慕你?!?/br>
    “羨慕我什么?羨慕我二十五歲就被人殺了,在魔女區(qū)的地底浸泡了三天三夜?羨慕我永遠做孤魂野鬼,趴在一個叫司望的孩子身上?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離開他,把你的身體作為宿主!”

    “不——”

    “原來,你還是害怕我的啊,哼……”

    “說實話,以前做噩夢會見到死去的申明老師,而現(xiàn)在噩夢里的臉,卻是十歲的司望?!?/br>
    少年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的臉頰:“我有這么可怕嗎?”

    “2005年,你作為谷秋莎的養(yǎng)子,把我介紹進爾雅教育集團,向我提供大量谷家的秘密,包括內(nèi)幕交易并向官員行賄等違法證據(jù)。我當(dāng)時怕得要命,生怕敗露后會死無葬身之地。而你卻是胸有成竹,似乎早就給谷家宣判了死刑?!?/br>
    “是他們在十六年前背信棄義地對我宣判了死刑!我從出生的那天起,就要為自己復(fù)仇,我確定了四個人的名單:谷秋莎、谷長龍、路中岳,還有——*松?!?/br>
    馬力的心頭一驚,名單里居然還有*松?

    “2004年,從你第一次見到谷秋莎的那天起,就制定出了瘋狂而大膽的報復(fù)計劃?”

    “知我者,莫過于馬力也。我用盡一切手段,讓谷秋莎無法自拔地愛上我,就像上輩子跟她談戀愛那樣。被她收養(yǎng)以后,我發(fā)現(xiàn)了谷家的種種問題,總結(jié)出了包括路中岳在內(nèi)所有人的弱點?!?/br>
    “是啊,就像你讓我轉(zhuǎn)交給路中岳的那盒藥,這家伙真是欲練神功,必先自宮?!?/br>
    少年眼里掠過一絲冷酷:“畢竟我只是個小學(xué)生,總要有一個信得過的幫手,又有能力控制大局,才有可能利用到路中岳,讓他乖乖地為我服務(wù),最終搞垮谷家,又讓他自己也難逃法網(wǎng)。我思前想后,最佳人選非你莫屬?!?/br>
    “畢業(yè)十周年的同學(xué)聚會,后來的校內(nèi)網(wǎng)與qq聊天,都是你精心布置好的吧?”

    “可惜,最終還是讓路中岳那家伙跑了!看來我低估了那家伙,若非如此——另一個人也不至于白白犧牲。”

    馬力并不清楚他說的另一個人指的就是黃海警官。

    “你有那么恨他?”

    “在谷家破產(chǎn)以后,我破解了谷長龍的保險箱密碼,拿到一封寫自1995年的信。這封信偽造了我的筆跡,以我的名義寫給賀年——就是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后來進入了本市的教育局,又被招入爾雅教育集團,在失蹤兩年之后,被我在蘇州河邊發(fā)現(xiàn)了尸體?;蛟S是出于嫉妒吧,賀年以這封信對我落井下石。不過,這世上能偽造我筆跡的,只有一個人——路中岳?!?/br>
    “路中岳與賀年串通陷害了你?”

    “其實,我并不想要他們死,只希望這些人活著受罪,才能償還虧欠我的一切?!?/br>
    “申老師,你變得有些可怕了。”

    “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當(dāng)你身邊所有人都異常殘忍,你的殺戮本能就會爆發(fā),最后不可收拾到血流成河?!?/br>
    回到花鳥市場入口的花燈下,馬力掏出車鑰匙說:“我送你回家吧?!?/br>
    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卡宴suv,少年坐上副駕駛座綁起安全帶,馬力的音響卻在放張國榮的《我》。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天空海闊/要做最堅強的泡沫/我喜歡我/讓薔薇開出一種結(jié)果/孤獨的沙漠里/一樣盛放得*裸……”

    車窗外不斷升起絢爛奪目的煙火,車?yán)锓磸?fù)放著這首歌,兩個人卻再沒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