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干戈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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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冀蘇醒,重回頤和宮已有十來日,這些日子,他重在調(diào)養(yǎng),朝中之事仍由翟代為打理。 即使這位君王尚未上朝,舉朝文武也都大受鼓舞,人心振奮。他們的王英明強大,剛強不屈,有這樣的王領導銀暝王朝,只教人尊重敬佩,從骨子里感覺驕傲。而在夏世聰?shù)葦?shù)位老臣心里,他們對天誓,此生與銀暝共存亡,不僅是因為有英明的大王,還因為那個從仇恨孤冷中走出來,毅然選擇犧牲的王爺。 怎能不為之動容?怎能不誓死效忠? 可嘆這銀暝王朝高貴而高尚的血統(tǒng)! 瓦兒日日守在頤和宮,對銀冀細心照料,寸步不離。她不是王妃,如此做于理不合,但宮女侍從卻無一不尊。誰都知道,郡主與大王的愛情,誰都明白歷經(jīng)這樣一場生死考驗后,再沒人可以將郡主從大王身邊拉開。而大王也只愿意接受郡主陪伴,連容妃和然妃每次來,想見他一面都難。 瓦兒真的今非昔比,她已沖破最難的一道關口,她終于徹底打開了自己的心結。 愛幾多,恨幾許,她終于明白,愛的時間尚且不夠,又哪有多余的時間去恨?讓對冀哥哥的愛暫且將對銀翟的恨掩埋深深地,今生努力忘卻那徹骨的仇恨,將往事掩埋怨幾多,愁幾許,她無法不怨老天爺一次次折磨冀哥哥,她更愁未知的前路將如何緊緊相隨? 外面天氣晴朗,碧天白云,淡淡清風。 御書房內(nèi),瓦兒面帶微笑,一邊磨墨一邊回憶這幾日的點滴。 從前的歡喜又回來了,情更深,更濃,只是冀哥哥為何今日格外蹙眉不語? “冀哥哥?!?/br> “恩?”銀冀抬頭,放下手中朱筆,眼角有著倦意。 “冀哥哥是不是累了?” 他搖頭,輕笑:“別把我當病貓,太醫(yī)們配的藥都是極品,我身子根基好,復員得快。再說好久沒看公文,想多了解些最近朝廷的狀況。” 事實上,他身子根本虛弱得很,好在精神尚好。 “哦,只要不是硬撐就好?!蓖邇阂娝麪顟B(tài)似乎不錯,重新恢復笑饜。 銀冀注視手中公文,低聲贊道:“這段時日多虧了銀翟,他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將王朝將給他是正確的?!?/br> 瓦兒心口抽了一下,停住研磨,笑容微僵:“你什么時候跟他成為好兄弟了?” 銀冀知她想到往事,伸手溫柔握住她的柔夷“瓦兒,我跟他本就是兄弟,血緣極親極親的孿生兄弟。你說這世界還有誰比他跟我更親密?” 瓦兒咬了咬唇,抬眼望他“如果他不是你的兄弟,我早就舉劍殺死他了。”銀冀永遠也不會知道,曾經(jīng)那一劍,她下不了手,并非不夠恨,而是想到冀哥哥她的愛永遠比恨多。 銀冀起身,攬住她的肩頭,帶著一股請求道:“瓦兒,別再恨他了,好嗎?我喜歡滿心充滿溫暖的瓦兒,不要讓恨左右了自己的心智,這個世界,只有寬容和善良才能讓人更加美麗?!?/br> 瓦兒小嘴微張:“你竟跟云姨說一樣的話” 他捧起她的臉,在額上印上一吻,柔聲道:“我與云姨是最了解你,最關心你的人,我們說的也正是最想說的心里話?。 蓖邇耗曀詾橄魇莸哪橗?,緩緩將臉埋入他的胸膛,低聲道:“你沒現(xiàn)我對他的恨正在逐漸消失么?冀哥哥其實,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更痛苦?!?/br> “恩。”銀冀撫著她的絲。 “所以,我想那么多年來,他一直在仇恨中長大,該是怎樣地痛苦” “瓦兒”他聲音有絲哽咽。 “每次這樣想的時候,我又忍不住同情他,其實他也很寂寞,很孤獨,是不是?” “瓦兒唉!是我欠他的!” “冀哥哥放心,為了你,為了自己,我不會再恨他了?!蓖邇貉銎鹦∧?,微笑如陽光照亮了五官,烏黑的眼珠子晶瑩透亮,一顆心剎時如明鏡般清澈起來。 銀冀凝視她,他看到了,在她的臉上,眼里,笑容里,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釋然和平靜。他不禁心潮激蕩,頭一低,雙唇緩緩湊近。瓦兒連忙閉眸,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 靠近,靠近,再靠近。 近在一指間,淡淡的呼吸吹在那薄而小巧的雙唇上,她不覺抓緊他的衣襟,緊張如初次親密。 時間突然停住,定格在剎那。銀冀雙臂一緊,重新將她收入懷中。 瓦兒驚訝地張眼,小腦袋被他按住,下巴擱在他堅硬的胸膛上動彈不得。她感覺到他悄悄深吸氣,他在極力克制隱忍,為什么?因為自己的身子不再清白嗎?噢,不!不!冀哥哥已經(jīng)多次表明心跡,他根本不計較啊,這幾日費盡心力,不就是要讓自己放下那段不堪的記憶嗎?那是什么阻止了冀哥哥的熱情? “不是你想的那樣?!笨闯隽怂暮紒y想,銀冀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沙啞地說。 “不是我想的哪樣?”她故作傷心,低低反問。 “我說了無數(shù)次,我并不在乎過去!”他扳正她的臉,幽亮的眼神里有著未退的狼狽“噢,我只是怕自己太情不自禁” “為什么要怕?”她追問。 “因為”因為詛咒不除,我若要你,定會負你,可我怎能負你?想要你的心,你的人可我不能自私??! “因為什么?”她進一步逼問。 銀冀不敢看她,低嘆了一聲。 瓦兒雙手抬起,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認真道:“冀哥哥,讓我為你生個孩子?!?/br> 銀冀身軀頓時怔住,希冀與喜悅慢慢爬上他的眸底,一道藍光悄然閃過。 孩子,孩子!天知道,他多想要有個孩子,有屬于自己與瓦兒的孩子!可是,詛咒該死的要命的可怕的詛咒,一日未除,只怕會將咒氣傳給子嗣?。≡{咒之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他怎能讓自己的孩子再赴后塵? “冀哥哥,你說好不好?”瓦兒聲音如水波蕩漾在湖面,溫柔無比。 “呵呵,你一個云英未嫁的姑娘,就說要生孩子,你不羞么?”他以玩笑掩飾心中的感動。 “我對冀哥哥的心意天地可表,誠實說自己的心愿,有何羞人?”瓦兒一本正經(jīng)道。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傳報——“大王,容妃娘娘求見?!?/br> 瓦兒離開他的懷抱,定睛看他:“還是不見么?” 懷抱空空,若有所失,又似躲過一場甜蜜的折磨,銀冀勾起一抹淡笑:“見??偛荒芤恢倍阒伞!?/br> “恩。你不要怪她,是我們傷害了她” * 浦月容依然打扮得高貴典雅,美麗動人,與瓦兒身子交錯而過的瞬間,嘴角揚起不甘與嫉憤的冷笑。 瓦兒走出門口,門扉輕合,她沉眸感嘆:月容,路往前走,人怎能一直往回看?永遠回看,又如何讓自己解脫?如今,我已放下一切怨恨,對你,對銀翟不再計較。你呢?何時才能看淡看輕,真正釋然? 書房內(nèi),浦月容靜望著銀冀半晌,思念被多次被拒的怨恨掩蓋。她微微福身行禮,面上沒有笑容:“臣妾恭喜大王身體康復?!?/br> 銀冀指指旁邊椅子,淡淡道:“坐吧?!?/br> “臣妾不知大王為何每次都將臣妾拒之門外?難道身為王妃,都沒有資格來看望大王么?臣妾只是想來照顧大王??!”浦月容鐵了心,要將委屈怨怒出。 “月容,不必激動。其實你也知道,本王天天有瓦兒陪伴,已經(jīng)足夠了。”銀冀話語說得平靜。 浦月容提高了聲音:“瓦兒?大王,臣妾和安然才是大王當著滿朝文武親冊的王妃,陪伴照顧大王的應該是我們?!?/br> 銀冀揮揮手:“心意本王已知,你找本王可還有其他事?”是親冊的王妃又如何?聽青龍報告,月容曾經(jīng)派殺手一路追殺瓦兒,一思及此,他根本就難以原諒她。 “大王在敷衍我?!逼衷氯菝蛎虼剑瑥街钡馈按笸?,請恕臣妾直言。瓦兒的身份是郡主,這般守在頤和宮,只怕群臣已經(jīng)議論紛紛,暗中笑話了?!?/br> 銀冀道:“誰說的?大臣們非常理解瓦兒,而且她現(xiàn)在雖未王妃,但她將會是銀暝的國妃?!?/br> 他的話斬釘截鐵,讓浦月容顫抖起來。紅瓦兒,果然是紅瓦兒可是她憑什么做國妃? 她咬牙道:“大王真如此打算么?大王寵愛瓦兒,人人皆知,但請大王三思,不能因為一人之愛而壞了王族名譽。瓦兒若為國妃只怕滿朝文武會有所不服?!?/br> 銀冀扯扯薄唇,語氣冷下幾分:“壞了王族名譽?此話怎講?” 浦月容急憤道:“大王,你明知道瓦兒與翟王爺之間糾纏不清,大臣們也都知道。大王怎能一意孤行,不顧及宮中的流言蜚語?” 銀冀道:“你倒提醒了本王,本王確實不能讓宮中的流言蜚語傷害到瓦兒。” 浦月容不禁漲紅了臉。 銀冀注視她,不緊不慢道:“月容,本王知道,娶你與安然,冊封你們妃位,卻從來無暇關心照顧你們。這點,是本王冷落疏忽了,但是咳,本王的心意從未隱瞞,日月昭昭,無論生何時,本王只想娶瓦兒一人的。唉,月容,這是本王辜負了你”“大王既然知道,現(xiàn)在補償也不晚?!逼衷氯菪闹形逦峨s陳。 銀冀輕拍她的肩頭,滿懷復雜:“月容,本王想恢復你與安然的自由身,以后婚嫁” “我不要!”浦月容匆匆打斷,抿著唇瞇起眼來,一時忘記了禮節(jié)“我不要??!你就想這樣擺脫我和安然,然后自己瀟灑快活么?我既是大王親封的妃子,天下人都知,所以我這一生,都是大王的女人,跟定了大王?!?/br> 銀冀看著她突然靠近的嬌軀,俊臉撇過一旁,同時將她推開,道:“月容!你應該知道銀氏王族男人有一個特點,一生只會愛一個女人,愛了便無法欺瞞,無法背叛。你道為何銀氏王族總是血脈單???實在只是一句話形容——后宮佳麗如云,孤王視而不見哪!并非你們不好,而是我心中已有瓦兒,便不能負她?!?/br> 浦月容眼中聚起淚光,倔強地抬起高傲的下巴:“不能負她,卻要負我與安然?!?/br> 銀冀沉默會,低沉道:“對不起?!?/br> 浦月容呆立半晌,耳邊嗡嗡回蕩尊貴之王的這聲“對不起”眼窩驀然起熱來。 可是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彌補一切么?大王,你可知道除了瓦兒,我也自小就喜歡大王?。〈笸跄阍跄軐ξ业膼垡暥灰??一句對不起,能代表什么?能改變什么?我不要!不要這個”她越說聲音越激昂,突然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她緊緊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將紅唇印了上去。 銀冀萬沒料到她如此瘋了般沖上來,反手一推,想推開她。她卻極力摟住他的脖子,怎么都不放手,紅唇不放棄地停在他的薄唇上。 “月容!”他干脆扳開她的臉,低吼道。 浦月容淚光閃閃,一縷絲飄在耳邊,頭一次表現(xiàn)出脆弱模樣,搖頭道:“大王,外面人人稱你冷君,我今日才知,除了紅瓦兒,你對誰都冷更加讓人冷了心,冷了情好一個名符其實的冷君!” 銀冀緊緊蹙起眉頭,定定注視她,似有軟絮哽在喉間,滿心謙然。他的確不該娶她們,不該給予希望又辜負她們,可是當時情勢所逼,迫在眉睫,不得不那樣做??!如今只有放她們自由,為她們選擇真正的幸福之路,才能彌補對她們的虧欠啊。他悄然握指,黑色瞳孔中閃過一道幽異藍光。 誰能知,十年傾心,年華虛度,早已情根深重無力自拔的她們,真正希望的卻是他永遠無法給予的。 浦月容深吸一口氣,道:“我從不愿羨慕瓦兒,直至今日,我才真正羨慕她自小得到太妃寵愛,得以與你一同長大,羨慕你愛的是她,羨慕她縱然失去清白,你仍如此執(zhí)意全心全意愛她老天爺啊!讓我如何不羨慕?如何不嫉妒!”她突然仰頭大呼,美麗的面容浮過絕望,然后狠狠甩頭,極力平靜下來“大王,你說銀族男人一生只會愛上一個女人?” 銀冀不語,不明白她此問有何意思? 浦月容緩緩露出一抹怪笑,聲音輕而低:“大王愛上了紅瓦兒,但大王可知,銀氏王族的翟王爺——也愛上了紅瓦兒?!?/br> 翟也愛上了瓦兒此事他知,怎會不知?翟不再冰冷殘酷的心,日益復雜沉重的眼神每處改變里,都包含著對瓦兒深深的愛。身為翟的孿生兄弟,早有所感知,他甚至還親自將瓦兒托付于翟。 眼前輾過翟與瓦兒的面容,銀冀蠕動了一下唇,辛酸、無奈又有絲淡淡的幸福滑過心底。 “大王,難道不在乎翟王爺也愛上了瓦兒嗎?”浦月容將目光定在他低斂的眉宇間。 “月容”似有東西哽在他的喉間,他突然抬眼笑了,笑容里有抹來之不易的淡然“瓦兒那么美好,是值得一個男人好好去愛的?!?/br> “大王真不在乎?”浦月容不信。 銀冀雙眸深邃幽遠,隱隱藍光綻現(xiàn),純角笑意溫柔幸福,真心道:“本王很慶幸上天安排翟也愛上她?!?/br> “你”浦月容重重咬下唇瓣,連告退也忘了,立刻如一陣旋風飛奔出去。 美麗身影不見,在清冷回廊上留下淡淡花香。 瓦兒侯在涼亭中,遠遠看到月容面色難看,匆匆離去,疑惑不已。回到御書房,只見銀冀若有所思的模樣,明白了幾分,上前柔聲勸慰:“冀哥哥,天底下最是愛無法勉強。既然你我無法改變,只能坦然面對,相信她們都會好起來的。” 銀冀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喃喃道:“我的自私負了她們,定不能再負你”* 庭院綠蔭下,暖陽灑落花間,銀翟蕭影筆直,在夏日里映出一片孤冷。他表情淡淡,在燦爛的日光中黑眸微瞇,望向深不可測的宮殿深處,輕聲道:“冀,花開花落,你我的恩怨也該落幕了?!?/br> “王爺,大王有請。”侍衛(wèi)報告。 銀翟揮揮手,舉步朝頤和宮走去。 銀冀坐在涼亭中,涼風穿亭而過,薄透颯爽。桌上擺好美酒佳肴,兩只金杯閃耀光芒,他在等,等血濃于水的親兄弟。這幾日,翟似乎刻意避開他,除了必要朝事需要交集,其他時間翟幾乎不出現(xiàn)在他面前。無奈,只得命人請他來。他們有太多話需要敞開心扉好好談了。 銀翟踏進涼亭,坐下,揮揮衣袖,宮女侍從略一福身,恭敬退下。 清風里帶來花香,銀冀親手斟滿兩杯酒,起身,端起一杯高舉道:“這一杯,我要說聲對不起?!?/br> 銀翟沒有出聲,黑眸沉沉盯住他。 銀冀道:“說起來,我應尊稱一聲‘王兄’。王兄,對不起,因為我的存在,讓你承擔了太多這杯我敬王兄。” 銀翟眸子暗了暗,一手接過酒杯,目光對上他,沒有遲疑:“好,這聲‘對不起’我接受,這聲‘王兄’我也接受?!鳖^一仰,杯中酒一飲而盡,他以手背抹去唇邊酒漬,灑脫中有股沉重:“不過今日飲下這杯,以后不可再提‘對不起’三個字,至于‘王兄’你是大王,一聲‘王兄’可能會引出多少風波,從此你我便將它埋在心底吧!” 銀冀手指輕顫,心潮起伏,端杯也一口飲盡,又連忙斟上第二杯,舉到他跟前。 “今日姑且就讓我叫你王兄吧!王兄,這一杯我還敬你,要真誠說一句——謝謝!謝謝王兄對我的寬容理解,謝謝王兄幫我分擔朝事,謝謝王兄總之曾經(jīng)過往,雖有不快,但愿今日開始,怨與恨隨風逝去,一聲謝謝了慰將來?!?/br> 銀翟同樣一飲而盡,眸光堅定:“好。曾經(jīng)過往,隨風逝去!” 怨與恨如一只密不透風的繭,縛在其中,呼吸都覺困難,逐漸失去力氣。破繭而出,豁然開朗,外面鳥語花香,太陽明媚照人,一切宛如新生,有誰還愿意再退回繭中?不如一杯清酒,隨風逝去。 銀冀眼角濕潤,視線有些模糊,想不到翟會如此爽快,完全顯出兄長風范,他真心動容。嘴角含著一抹開懷笑意,他又舉起一杯,聲音沙啞不已:“王兄這杯酒,為我們銀氏王族,為我們兄弟自己干杯?!?/br> 銀翟握緊酒杯,兩雙相似的深邃瞳眸空中對視,一起將酒飲下。 銀冀笑了,那張臉分明是喜悅的,眼中又藏著一股極深的哀傷。銀翟不動聲色凝視他,果然捕捉到兩道幽異的藍光,那象征著詛咒的藍光,一時間心口隨之緊窒起來。 銀冀見他神色,知道瞞不過他,緩緩斂笑:“你看出來了?” 銀翟語氣嚴肅起來:“太醫(yī)怎么說?” 銀翟望向遠處,苦笑道:“太醫(yī)能說什么?詛咒并非病痛,太醫(yī)只能配藥幫我克制疼痛而已?!?/br> “那詛咒” “或許,只有下咒之人說出解救之法,可能還有生機,否則根本無藥可醫(yī)。” “冀?!便y翟將手拍上他的肩頭,抿起堅毅雙唇“我定會想辦法找到他,救你!” 銀冀搖搖頭:“當年曾遇見須烏子,他親口說過,一切全憑天意。現(xiàn)今咒氣已深,我清楚自己雖撐過二十五歲,卻不知道還能撐過多少時日。歷經(jīng)數(shù)日昏迷,以為自己行至將死,待重新睜開眼睛,死又何懼?” 銀翟深黑的瞳孔緊緊一縮,下頜收在一起。是啊,死里逃生,重新睜開眼睛,死又何懼?他們兩兄弟,血脈相連,感應與共,那日若非在雪水池底找到藥瓶,自己恐怕早已歸去 銀冀注視他,眼中涌起深如大海的留戀與哀傷,看得銀翟莫名心絞。 “王兄,記得你曾答應過我么?如果將來我不在了,一定要讓瓦兒好好活下去。我這一生,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她生在宮中受盡寵愛,不知人心險惡,太妃奶奶逝世對她打擊很大,云姨遭人迫害她更是難以承受,如果連我也我真放心不下她。王兄,我知道你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給她幸福的,對么?”他的眼神那樣深刻,充滿悲傷和哀求,仿佛要將一生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此。 銀翟抓住他的肩頭驟然收緊,用力咬著每一個字:“相信我,你會平安,瓦兒也會幸福,因為只有你,才會給她幸福!” “王兄唉,王兄可知道太妃奶奶生前心愿?她一直希望我們兄弟打開心結,相親相愛,這一天終于等到了??墒撬My氏一族能早點開枝散葉,子孫滿堂,這點只有王兄才能實現(xiàn)了”對于孩子,銀冀現(xiàn)在想都不敢想。 銀翟身形僵硬如石,明白冀的苦衷,他卻也苦澀在心。百藝宴后,確有幾位出色的女子被挑選出來,但他沒興致碰她們,更從未想過讓她們孕育自己的子嗣。很久很久,他心中只有仇恨充斥淚眼,欲除己而后快的瓦兒,他該如何跟其他女人開枝散葉? “不用多說,就憑你這聲王兄,相信我便是?!便y翟暗暗靜下氣息,拉銀冀坐下“每年一度的星回節(jié)快到了,聽說今年四詔之王聚會放在蒙舍國大和城的松明樓,你是銀暝君主,早點做好準備吧?!?/br> “王兄” 銀翟在他肩頭再重重一拍,對他露出一個鼓勵而堅定的微笑。 * 是夜,瓦兒照顧銀冀睡下之后,獨自走回沁梅園。 這段日子,她日夜陪伴冀哥哥,逐漸習慣了清凈,偶爾回來一趟沁梅園,都是來去匆匆。不見吧吧身影,問其他宮女說吧吧父母忌日,王爺準她回家鄉(xiāng)去了。瓦兒屏退宮女,漫步在梅林中。 園中冷清,找不到昔日舊景,宮燈高掛,懸出一片孤幽。 驀然,她看向前方,回廊上,銀翟白衣勝雪,眉宇間盡是不曾見過的憐惜。他淡淡一笑,目光似穿越千山萬水,凝結在她的臉上。瓦兒頓時莫名心跳加起來。 “你又瘦了。”他的話隨著夜風傳來。 瓦兒絞絞手指,抬起下巴走向他。 “你怎么來了?”不知道該說什么,才答應冀哥哥放下一切,也以為自己已放下一切,驟然見他這一剎那,心底排山倒海的仇恨與徹骨的疼痛再次襲來,震得她心臟緊縮得要停止呼吸。 “恩?!便y翟淡淡應道“他會沒事的。” 很快,瓦兒平靜了許多,順著視線漠然地對上他:“一定會?!?/br> “恩,一定會。”他回答雖輕,但與她一樣肯定。 瓦兒定眼注視他,感覺他越來越與以往不同,此刻看來,他冷漠淡然又堅毅不屈,除了外貌還與冀哥哥有那么多相似。閉了閉眼再睜開,心湖不若剛見時的激動,如一池沉淀的水,逐漸如明鏡般幽靜透明起來。 “瓦兒”銀翟遲疑輕喚一聲。 瓦兒敏感繃起身子,抬眉以目光相問。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讓自己看起來輕松點:“聽說你得到特許進入王陵,救醒了他,我想銀暝上下都得感謝你?!?/br> “那你呢?你也會感謝嗎?你不會失望?”瓦兒忍不住反問。 銀翟笑容里多了絲酸澀,沙啞道:“我也感謝?!?/br> “希望你說的是真話?!蓖邇何溲b自己冷諷道,眼中卻注入連自己都分不清的情愫,這樣的銀翟讓人恨不起來,更讓人莫名緊張。 “因為他是我的親兄弟?!便y翟不介意在她面前表達對冀的情誼,然后帶著希望與請求深深凝視嬌小的臉龐“好好照顧他,你能救醒她,就也能救好他,將來還可以給他多生幾個小王子,小公主” 喉頭酸澀,他現(xiàn)自己有些說不出口,急急掩飾眸底的痛楚,轉身道:“上天還會給奇跡的。” 一排宮燈明晃晃地亮著,他的身影消失,第一次在她面前落荒而逃。瓦兒久久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滿臉怔仲,理不清千頭萬緒,只抓住一個念頭——從此之后,她是真的恨不起他了。 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 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