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月天氣溫回暖，晨光透過冰藍(lán)色玻璃窗，折射在佛龕處，成為客廳里最亮的一角。杜珞用過早餐，照常走到其跟前，替杜娟上柱香。

    微風(fēng)一吹，竹立香燃燒的濃煙鋪向角落。杜珞定睛一看，總算是想起了這尊佛。

    細(xì)數(shù)起家中物件，屬于王志文的實(shí)在不多，這尊佛像應(yīng)當(dāng)算一個。據(jù)杜娟描述，這是某一年他從某位大師手里接回來的，能保全家平安?？上踔疚拿。瑳]能得到主的祝福就英年早逝。

    定是王志文死前吹多了枕邊風(fēng)，杜鵑承了他的志，替他照料起主來。歲月推移，杜娟對其的依賴性愈發(fā)嚴(yán)重，生活中的大小事全寄托于主的決擇?？伤皇切昂醯卣驹诜鹣衩媲班哉Z。

    還記得杜娟死前的一個月的晚上，抱著佛像在沙發(fā)端坐。杜珞起夜被嚇出一身冷汗，好說歹說才勸杜鵑乖乖回房休息。

    因此杜珞對這尊佛實(shí)在沒什么好印象。起先是要將祂丟棄的，又因杜閣的事耽擱了，后續(xù)她再也沒能記起來過。

    這下全回憶起來了，杜珞下意識轉(zhuǎn)身，欲和杜閣商量，只看見空氣中漂浮的煙霧，熏得她頭腦發(fā)脹，鼻尖酸澀。

    今天是她同杜閣冷戰(zhàn)的第……十來天了吧。說實(shí)話，杜珞沒花心思去記，她原以為杜閣只是嘴上說說，沒幾天就會服軟的。可他倒好，貫徹了言行一致。白天起得比她早，晚上歸得比她晚。唯有每日溫?zé)岬脑绮筒艜尪喷笠庾R到，她并不是在獨(dú)居。

    可能是今日起得早，杜珞準(zhǔn)備出門時，估算著通勤時間還有富余，她鬼使神差地繞了一段路，竟路過了修車鋪。

    來都來了，杜珞生出好奇。她扒著墻沿，露出一雙靈光的眼睛，只看見杜閣蹲在門口發(fā)呆。她不禁啐了聲。杜閣也并非真的在忙，無非就是躲著不愿見她罷了。

    她生氣的目光就像竹立香燃燒的火星，恨不得刺穿杜閣虛假的謊言。杜閣若有所感地側(cè)目，她又立刻熄了火，縮回墻角。

    要杜閣發(fā)現(xiàn)，還不讓他得意忘形，再變本加厲。杜珞想到這種可能就氣得跳腳，沒再偷瞄一眼，徑直離開了。

    到了教室，嘰嘰喳喳的討論把杜珞的思緒絞得細(xì)碎。講臺上圍著一堆同學(xué)，其余的則分散在教室各處，進(jìn)行什么討論會似的。她不愛湊熱鬧，回到冷清的座位上。方韻立馬湊過來，說道：“一模成績出來了?！?/br>
    “原來就是因?yàn)檫@個啊。”

    “你怎么一點(diǎn)都不關(guān)心?！?/br>
    杜珞放下書包，好笑道：“只是一次模擬考而已，我們天天都在考試，還差這一次不成？”

    “你說得也有道理。”方韻泄氣趴在桌子上，正要補(bǔ)充些什么。班主任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框，喊杜珞去趟辦公室，話題就此終結(jié)。

    杜珞已經(jīng)對流程輕車熟路了，應(yīng)對起班主任的鼓勵教育有條不紊。只是孩子心性，在得知一模成績遠(yuǎn)超出估算的一本分?jǐn)?shù)線時，還是沒忍住勾起唇角。

    余光瞥到班長等候在門前，杜珞輕咳一聲，暗示班主任加速進(jìn)程，沒想到班主任反而關(guān)心起她身體來。

    “謝謝老師關(guān)心，我身體好著呢。老師還約了其他同學(xué)，我就先回去啦？”

    可惜杜珞還是沒能離開辦公室，她被班主任以修改卷子為由留了下來。杜珞倒也不想去聽班主任和班長之間的談話，只是這聲音總鉆進(jìn)她耳中，躲也躲不開?？伤植幌穸砰w那樣，捂住一只耳朵就能裝聾。

    “秦竹，你這次考試發(fā)揮有點(diǎn)失常啊?！卑嘀魅蔚溃骸澳愠煽兝巷h忽不定，萬一這是高考那可怎么辦?！?/br>
    “你父親常叮囑我多幫助你，可你的心態(tài)我怎么幫你調(diào)整，這只能靠你自己啊?！?/br>
    趁試卷翻面時，杜珞瞅了一眼，竟和班長對上信號。即使厚重的劉海阻攔了她們的視線交織，她依舊能感受到他的凝視。她自知理虧，用手撐起腦袋，掩耳盜鈴般遮住自己的一側(cè)耳朵。

    “你可以多向杜珞學(xué)習(xí)，她就從沒令我失望過?！?/br>
    稱贊當(dāng)然令人歡悅，但要是建立在旁人的基礎(chǔ)上，多少有些招仇恨。班主任此話一出，辦公室瞬間凍住，剩下兩道平緩的呼吸聲，和一道緩重的呼吸聲。

    “我會的，謝謝老師?！?/br>
    很快下了晚修，反正沒人等她，杜珞動作慢吞吞的。細(xì)長的陰影蓋在她頭頂，她以為是行走的同學(xué)，就沒太在意。只是等她收拾得差不多了，影子紋絲不動，她疑惑地抬頭，問道：“班長有什么事嗎？”

    “我想借你的試卷。”

    “今天不是都講評過了嘛？”杜珞起身，影子只到她腰間，“其實(shí)你不用在意老師說的，一次考試又證明不了什么?！?/br>
    畢竟和秦竹交往不深，杜珞簡單安撫幾句就走了。腳步聲在深夜靜謐的校園里尤為清晰，當(dāng)?shù)诙缆曇艏尤霑r，她當(dāng)然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可這聲音出了校門還跟著她，她依稀記得秦竹回家的方向不是這邊，停下腳步，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你哥哥今天沒來接你嗎？”杜珞點(diǎn)點(diǎn)頭，顯然不愿多說一句。秦竹又道：“太晚了，我送你吧?！倍喷蟠蛄科鹚?，說話時頭幾乎要埋入地里，緊張得不像話。他似乎總是在找各種機(jī)會與她獨(dú)處，也難怪個個都會誤會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

    良久，她思忖道：“行啊，麻煩你了?！?/br>
    同樣的路，不同的人走起來，原來是不同的感受。如果說杜閣是溫潤的泉水，那秦竹則是幽暗的湖水。走在秦竹身旁，是需要格外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掉入湖底，被冰冷的湖水活活凍死。

    “你想看小白嗎？”秦竹開口了，只是這話題過于生硬，杜珞有些摸不著頭腦，她答：“現(xiàn)在太晚了，下次吧?！?/br>
    “不會很耽誤你時間的，就在那邊。”

    杜珞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口鼻驟然被捂住，腥甜味涌入鼻腔，徑直向中樞神經(jīng)攻擊。

    “終于讓我抓住機(jī)會了，誰準(zhǔn)你這么顯擺的，考第一就了不起嗎！”秦竹捂得更緊了，杜珞甚至覺得吸入乙醚的是他，不然他的言辭怎么會逐漸癲狂，“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只要你死了，第一就是我的了！爸爸就再也不會打我了，老師們也只會夸獎我……”說到這他陰笑一聲，氣息撲在杜珞的頸側(cè)，寒毛直立。

    “放心吧，我會送你去和小白見面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