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cè)目，見他眼神發(fā)黑，眼袋垂掛，應(yīng)該也是一夜無眠：“二哥，你又在擔(dān)心什么？我知道王獻在稚追堂，也知道他要帶走小殿下，正因如此，我更要去。”

    趙圍搖搖頭，“不是......”穿過臨太湖石的游廊，他拉住她的袖子，摁在一旁的美人靠上，“現(xiàn)四下無人，二哥有一句話憋在心里良久，昨日更是徹夜難眠，不可不問了......”

    趙令悅略一思索，身上淡淡的花果香飄出，彌補了北塞屋內(nèi)缺乏的馥郁，“二哥想問什么？”

    “你曾臨窗繡過一只特別的香囊，底子是流云黑絲羅，你在補白鷹翅膀。待我出聲喚你，你便收起來了.......”趙圍盯著她變局促的目光，“直到昨日，二哥又在王賊身上看見那只香囊。你告訴二哥，是二哥看錯了，是吧？”

    她頷首：“你看錯了?！?/br>
    趙圍繼續(xù)盯著她的眼睛，又是搖頭：“梵梵，我與你一同玩到大，你騙誰，也騙不了我。”

    “......”

    趙令悅撇過頭去。

    廊下的空氣沉窒了幾瞬，誰都沒有再說話。

    趙圍也不傻，心情沉重?zé)o比。

    “香囊是公主遞出去的？只有她能聯(lián)絡(luò)敵營。難怪，自打你回來之后，她對你嫌少和顏悅色，想來不止勸降，她早知道你與他這一段情，怎堪接受？梵梵，你真糊涂啊.......你怎會將他當(dāng)你的心上人呢？他配嗎？趙王兩家這樣的世仇，你能嗎！”

    “二哥！”趙令悅站起身來，珠光錦緞裁出的廣袖被風(fēng)舞動，精致的眉眼鮮亮，“你就當(dāng)你不知道，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吧?！?/br>
    趙圍甩袖背過身去，扶住一根石柱子。

    他肺部里大換著氣兒，緩和此時的情緒。

    天知道，他如今多悔恨當(dāng)年將她留在建昌陪公主生產(chǎn)，那手的骨節(jié)在石柱面上掐得咯吱作響。

    “當(dāng)初就不該拗著你的性子讓你肆意妄為！大哥和嬢嬢說，將你抓上車綁了一起走，我竟還幫你說服他們，說你跟公主那樣要好，若是你將她拋下，必定日日愧疚良心不安。

    況且京中還有爹爹，爹爹總會護著你。

    我沒想到，就因同意你當(dāng)時留在了那兒，才會，才會被那些人有可乘之機！否則憑他王梵，幾生幾世能碰到你的一根手指頭？！”

    說罷，手成拳，一下下地砸向柱子。

    趙令悅本一直未動，見他自傷的動作，忙上前去阻止他，“二哥，二哥，停下來——”

    她矮身去探趙圍垂下頭后的臉色，發(fā)現(xiàn)趙圍的眼圈紅了。

    “梵梵，聽聞你峽谷遭劫，我懲罰自己不許娶妻，以求你早日活著回來.......可直至今日你動了情，生了性，二哥只見你沉淪，卻沒能幫你做過什么。梵梵，”他吸著鼻子抬起頭，握住她的手，“是否是他迫你？他若迫你做這種私相授受之事，二哥豁出去，也要為你討個公道......”

    趙圍說著，自覺無能處甚多，慢慢失力地癱下去。

    他難以接受趙令悅受邵梵侮辱的事實。

    趙令悅臉上神色變幻，也蹲下身去撈他，“二哥，沒有。”

    她搖搖頭，捧起趙圍沉重悲鳴的頭顱，莞爾：“無人強迫我做這些。他從前.......是有些沒輕沒重，可獨獨在感情上，他是強迫不了我的。愛恨嗔癡，皆是自愿，我心悅他，是種宿命?！?/br>
    趙圍不知她的真實血緣。

    他不知她與邵梵的糾葛，有多牽扯不清，狼狽揩去鼻下的鼻涕水，心疼她這樣子，唇顫抖著嘆了一句：“小妹，你可真傻啊......你將你自己的感情也算進去了，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你以己身保眾人，是料定，他會為你讓步嗎？”

    “他并非感情用事之人，我也一樣。降關(guān)是大勢所趨，不是他為我讓步，而是我與他同心協(xié)力，促成了犧牲最小的一種局面?！?/br>
    趙令悅扶他起身，扯帕子蓋住他的臉。

    “二哥，你在這里冷靜下，一個字也別跟家里亂說，我現(xiàn)在要去稚追堂找王獻了，他準(zhǔn)備將趙興帶走，可建昌情勢復(fù)雜不弱楊柳關(guān)，宇文平敬仇視趙氏血脈，趙興的處境只會更糟，有些話，我需得囑咐?！?/br>
    說罷，拍平衣褶朝廊中走去。

    趙圍盯著她的背影，分明是那么纖瘦，那么娉婷的小姑娘，可身上扛下多少重?fù)?dān)？他抹了把臉，低弱地叫住她，“梵梵——”

    趙令悅轉(zhuǎn)過半個身，“嗯？”

    趙圍憋住了抽噎，鄭重夸贊：“你是這世上頂優(yōu)秀的小娘子，誰也配不上你。二哥......二哥當(dāng)真為你驕傲。”

    趙令悅聞言，粲然一笑。

    隨即，消失在廊的盡頭。

    *

    稚追堂一敘。

    王獻回州府。

    因為趙興與趙琇，他向邵梵求討無影保護，順便挨了一頓打。

    這次，邵梵捶的不是胸口，而是拳拳往他臉上砸去：“你如今也見過了兒子，無需這張顏面，這幾拳，是你欠我的?！?/br>
    王獻生生受了。

    挨完打，他渾身骨頭似拆了重新接上，灼燙地吐出口中的腥血沫子，還有心情侃道，“勸降的主意非我一人主張，那另一個人呢，她的賬你怎么算？欠你的，你怎么向她討？”

    誰知，邵梵聞此言忽然清了清嗓子，耳根微熱。

    王獻瞧他反應(yīng)古怪，一本正經(jīng)道：“渡之，你背著我，干了什么偷偷摸摸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