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保護的人們和得不到保護的人們，其中的界線到底在哪里？——利根一時之間陷入沉思。

    *

    上午十點已過，笘篠等調(diào)查員卻沒有得到任何發(fā)現(xiàn)異狀的消息。

    蓮田以煩躁的語氣發(fā)起牢sao：

    “機場都開了三個半小時了。利根到底什么時候才要出現(xiàn)啊？他明明就不知道上崎搭的飛機什么時候會到啊。”

    難怪蓮田會問，說實話笘篠也正在想同樣的問題。

    人人對利根的印象說來說去就是認真。笘篠不認為這樣一個認真的人會放棄埋伏目標。他一定會比上崎抵達的時間更早到機場埋伏才對。

    調(diào)查員并非只在機場航廈內(nèi)待機。一樓、中二樓、二樓，包括機場博物館在內(nèi)的展望露臺、各樓梯，以及進出機場的一樓入口周邊和二樓連通道全都布下了眼線。隨著時間經(jīng)過，旅客增加也加派了人手。有可疑人士入侵不可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

    不太對勁。

    “笘篠先生？”

    笘篠不理蓮田，離開貴賓休息室，站在到站大門前。

    從眼前橫越而過的旅客、機場職員、旅行社職員、電子告示板上顯示的航班信息、以數(shù)種語言播放的廣播與人們的熱氣……笘篠集中

    精神，視覺和聽覺漸漸后退。

    忽然，他的后頸竄過一陣類似靜電的麻刺感。這是他多年來追緝犯人得到的獎賞。在逮捕嫌犯時總是會體會到的獨特感受。

    錯不了。

    利根就在這附近。

    那么，為什么沒有報告？管理官也提到他可能會偽裝成旅客，也交代大家要注意帽子戴得很低和戴太陽眼鏡、口罩的男子。為什么利根還是沒有落入調(diào)查員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

    笘篠轉(zhuǎn)動視線環(huán)視整個樓層，的確沒看見可疑男子，但后頸的異物感卻遲遲不散。

    *

    利根看地震災(zāi)情影片正看得入神，背后突然感到一陣惡寒。

    他不禁朝玻璃門看。觀光推廣中心的另一側(cè)，能夠眺望整個國內(nèi)線到站大廳的位置站著一個男人。年紀在四十五至五十歲，乍看之下貌不驚人，但一雙眼睛的威壓卻非比尋常——明明沒有瞪人或恫嚇，卻感覺像蛇一般執(zhí)拗。

    這是老練刑警的眼睛，利根心想。八年前偵訊時，讓他看到不想再看、黏糊糊地纏在身上的那種視線。獵犬般的眼睛不相信外表，而是憑自身經(jīng)驗與嗅覺來找出獵物。

    無論什么職業(yè)，只要做得久了，身上就會散發(fā)獨特的氣味。刑警也一樣，而那個刑警身上的味道特別強，多半是在刑事偵辦部門待了很久。

    利根腦中的警鈴大作。

    那個男人特別危險。

    潛進機場以來，第一次感到恐懼。

    利根趕緊讓視線轉(zhuǎn)回到影片畫面上。

    畫面正好播出海嘯退去后的鹽釜地區(qū)。

    不能在這時候夾著尾巴逃走。

    視線一角可以瞥見刑警和到站大廳。所幸，那個男人似乎還沒有注意到待在觀光推廣中心的自己。在他退到后面之前，先躲在這里吧。

    本來在觀光推廣中心的一個客人走出去了。于是里面的客人除了利根還有另一個人。是個一臉無精打采的中年婦女?；蛟S是在品評各地名產(chǎn)吧，她正專心把一份份簡介打開來看。坐在柜臺的女子則是仍埋頭工作，沒有理會利根心中的糾葛。她們都對利根毫不在意。

    包括那個刑警在內(nèi)，此時此刻，項目小組的每一個人在每一個角落都擦亮了眼睛。置身其中，利根要挾持目標并帶出機場，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利根非做不可。自己就是為此在牢里待了八年。要是在這里失敗了，那些充滿了恐懼與屈辱的日子就全都白費了。

    *

    笘篠環(huán)顧整個一樓半晌，卻不見特別可疑的人物，因而感到焦躁。

    “笘篠先生?！?/br>
    不知所措的蓮田在貴賓休息室一角向他招手。雖不是應(yīng)聲而去，笘篠倒也不情不愿地回到原位。

    “怎么了？突然離開崗位?！?/br>
    “他在?！?/br>
    “什么？！”

    “利根勝久現(xiàn)在就在機場里?！?/br>
    “你看到了？”

    笘篠不答，靠著墻深思。

    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身為刑警的直覺。一旦懷疑極可能導(dǎo)致全面的自我否定。然而，既然如此，為何

    利根沒有落網(wǎng)？隨著時間接近中午，待機的調(diào)查員已增為一百四十名。搞不好與航廈中來來去去的旅客和機場職員加起來差不多。即使當(dāng)中有些是搜查一課以外的人，但總不會個個都是渾然不覺的木頭人。大家應(yīng)該也都將利根的外貌長相牢記于心了，不可能輕易看漏。

    當(dāng)感覺與現(xiàn)實相左時，以修正感覺為準。但身為刑警，笘篠否決了常理。在這個狀況下，他會懷疑現(xiàn)實。雖不免有傲慢之嫌，但在現(xiàn)場最值得信賴的是當(dāng)下的判斷，而當(dāng)下的判斷往往只能靠經(jīng)驗累積。所以，向經(jīng)驗還淺的蓮田解釋也是白費口舌。

    笘篠繼續(xù)深思。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一百四十個人都沒看見利根，一定是有什么緣故。

    時間將近十二點。再過一個半小時，上崎就要在國內(nèi)線的到站大廳現(xiàn)身了。既然知道利根的動機是為八年前的事報仇，機場又戒備嚴密，這次或許不會采用綁架目標后再慢慢餓死的方法，轉(zhuǎn)而訴諸當(dāng)場孤注一擊的刺殺或槍殺等暴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