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恒皺眉看了我一會兒，輕輕松開了我。徑自對著櫟斌的墓鞠了一躬，然后牽起我上了他的車。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沒有問他要開到哪里，他也沒有向我解釋什么。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突然停了。我看了看四周，好陌生的地方，只隱隱知道周圍應(yīng)該有個黃大仙廟。香港人最信黃大仙，那里的香火一年到頭都是頂旺頂旺的。然而這廟的附近卻是香港出了名的鉆石窟------跟紐約的貧民窟沒什么兩樣。按理說，近的神多，自應(yīng)有神佑，可這鉆石窟白白安在了黃大仙腳下。記得福媽曾說，香港的“能人異士”多半都住在鉆石窟里。找這些看看生辰八字，那批出來的批命常常是八九不離十的。這算是諷刺還是悲哀？他們看的清別人命運(yùn)，卻無力改變自己的。

    我困惑的看向莊恒，他帶我來這里干什么？莫不是真要帶我去算個命吧。若是那樣也好，我倒想看看我這命里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個男人相伴終老。

    “我小的時候，初來香港，就曾經(jīng)住在這里?！彼种赶蜻h(yuǎn)處的一排小小的籠屋?！澳菚r候父親是個教書匠，賺不了什么錢。我跟jiejie又小，幫不上什么忙。12歲那年的冬天，就是今天的日子，父親病逝了。從此只剩下我和jiejie兩個人了。”窗外的風(fēng)很大，路邊的樹被吹得東倒西歪。莊恒低低的聲音里透著沉沉的痛。我這才明白她今天為什么會去跑馬地的墓地，也才明白他眼里的苦澀來自何方。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這怕是人生至大的悲哀吧。

    我握上了他的手，他不再猶豫，緊緊地回握了我的?！疤N(yùn)茹，我一直都沒有跟你開口，因?yàn)槲蚁虢o你時間，讓你好好的想清楚。你才15歲，而我已經(jīng)22歲了。畢竟比你大著7歲呢。我實(shí)在怕拘了你，委曲了你。我還沒有自己獨(dú)立的事業(yè)，我又怎么忍心你跟著我打拼吃苦呢？我----”他還待再說什么，我已經(jīng)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輕輕地道，“我心甘情愿?！?/br>
    就是這話了，心甘情愿。不管前方有什么，認(rèn)了便是。

    他緊緊的盯著我，眼中的熾熱似要將我燃燒了一般。他的唇緩緩地附上了我的，guntangguntang的。我青澀而大膽的迎了上去。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回想起來，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我的初吻呢。何止是初吻，我這一生恐怕也就吻過這么一個男人，一生一世。

    等我們松開彼此，我紅了臉?gòu)尚叩男α?。他理了理我的發(fā)，打趣道，“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還說不是個孩子？”我一時憶及櫟斌，沉默了。然后告訴他我和櫟斌曾經(jīng)的往事。他靜靜的聽了，撫了撫我的面頰，嘆道“生死有命，人生無常。逝者已矣，生者還要更勇敢的活下去?！蔽尹c(diǎn)頭，一陣釋然的倦意涌上來。

    “困了嗎？”他問。“嗯”我應(yīng)著?！澳情]上眼，乖乖的睡一會兒吧?！彼盐覕堖M(jìn)懷里。我在他暖暖的懷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安心的，睡去。最后一個念頭是，今年的冬天好暖和啊。

    之后兩年多的時間，我們之間柔情蜜意自不待言。正正是執(zhí)手相看兩不厭，萬種柔情，在我眼中，在他眉間。

    我們的這段情緣有如一陣豪雨，在眾目睽睽之下驟然撒落大地，遮掩不住。我家這邊，父親不置可否，母親一貫淡然。既然父母都沒有說話，旁的人更是沒有置喙的余地。只是大哥看著我們的眼神怪怪的，哼，誰理他啊。我甚至還跟隨莊恒到黎家去拜見了莊綺。莊綺其人自然是美麗不可方物，可出乎意料之外的，她并不是如我想象中那般的妖嬈嫵媚。反而整個人透著一份淡雅如菊的氣質(zhì)。望著眼前的這有說有笑的兩姐弟，我這才知道什么是血脈之親，手足之情。nongnong的感動居然讓我就這么對著莊恒傻傻的說了句，“我們以后也要生兩個，讓他們好好給彼此作伴?！边@不經(jīng)大腦的一句話一出口，笑出聲來的是莊綺，微微紅了臉的卻是莊恒。等我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窘得直想找一個地洞鉆下去得了。

    在當(dāng)時，我與莊恒之間，一切都是發(fā)乎情止乎禮的。最多最多就是牽個小手，親親小嘴罷了。比起現(xiàn)在的那些年輕人不知純潔了多少輩。我就曾經(jīng)有一次接了條莫名其妙的短信，大意如下，“楠，今年的圣誕沒有你，世界都失去了色彩。我在美國等你回來。 沁”短信是用英文發(fā)的。我想了半天才明白，這是給兒子的，適逢當(dāng)時他回港又被他父親派到西安考察去了，就把他在港的電話轉(zhuǎn)到了我的手機(jī)上。由于走的急，怕是還來不及告訴給那遠(yuǎn)在大洋彼岸的紅顏知己吧，恰給我撞上了這么一場烏龍。直弄得我哭笑不得。雖有心想告訴那女孩兒，卻又實(shí)在不知以什么身份，用什么立場去跟她說，只好作罷，由著兒子自去解釋好了，我跟著瞎參和什么。倒是莊恒，我這么跟他一說，他愣了半晌，然后居然把莊宇叫來好好教育了一番。女兒才是真正的無辜，整整幾天，聽她父親給她灌輸諸如要自我把持，不可越線之類的道理。后來莊宇悄悄的問我，“爸爸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蔽胰讨φf，“什么受刺激？這些道理你要好好聽進(jìn)去，記住了。到時候吃了虧，那是一輩子的事?！?/br>
    別人我不敢說，起碼當(dāng)年的我和莊恒一直都守著那道底線。我們都在等，等我長大，等我堂堂正正的嫁做莊家婦。

    在我們?nèi)ヒ娗f綺的那天，準(zhǔn)備告辭的時候，黎隆源回來了。見了我們，并不見得有多高興。整個神情都是陰陰的，直叫我想起了這陣子大哥施逸輝看著我們的神情。“蘊(yùn)茹是越發(fā)出落得漂亮水靈了，怪不得施伯伯捧在心尖上，寶貝的很呢。施家的掌珠啊，莊恒，好眼光?！?nbsp;什么捧在心尖上？見鬼。黎隆源這話怎么聽怎么透著幾分酸氣，幾分玩味。身邊的莊恒雖然還帶著笑，可微微挑起了眉。

    “能有多漂亮？綺jiejie才是真正的傾國傾城呢。放眼香江，還有哪個能比你黎大少還有福氣？不過話說回來，我可還沒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吃過你們的喜酒呢。那次錯過了，但可不能就這么放過你。快快定下日子好好請我一頓是正經(jīng)。”我笑著回嘴，不著痕跡的把話引開。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功夫我是大有長進(jìn)了。

    “哈哈，蘊(yùn)茹meimei要吃酒，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黎隆源回身攬了莊綺，兩人并肩一立，還真有幾分佳偶天成的味道。

    又說笑幾句，我們便辭了出來。一路上莊恒都沉默的開著車，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從我們在一起，外界就在傳言莊恒將離開黎氏，和我一起爭奪施家的大權(quán)。有些更離譜，說什么我父親已多次密見莊恒，大有親近看中之意。又說大哥并不得父親看好，將來由誰入主施家還是未定之?dāng)?shù)。傳聞是渲染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我甚少理會。莊恒聽了也不過一笑置之?？山裉?，話真正從黎隆源嘴里出來，那味道意義便是不同的了。事情已容不得我們這么云淡風(fēng)輕的不加理會了。

    車子在快到施家的大宅門前的街道邊停了下來。我仍在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全然未覺已經(jīng)到家了。冷不丁的，莊恒的手撫上了我的眉心?！皠e皺眉，眉頭皺了可是不漂亮的呢?！彼p輕地說。我看向他，想了想，認(rèn)真地說，“恒，我有一句話，一定要告訴你。名譽(yù)地位富貴繁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蔽疫@才發(fā)現(xiàn)這兩年來我的改變有多大。愛情和面包之間，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愛情。我這才相信，女人天生就是為愛而生，為愛而活的人。

    許久，莊恒都沒有答話，然后將我緊緊地?fù)г趹牙?，一寸一寸的吻著我的發(fā)，吻遍我的眉眼，吻上我的唇。憐惜的近乎虔誠。

    末了，他放開我，“蘊(yùn)茹，給我一點(diǎn)時間。我是一定會離開黎氏，但我不會進(jìn)施氏。我會自己開創(chuàng)一片屬于自己的事業(yè)?！蔽覄x時感動了，這個男人在對我說著他的計(jì)劃他的夢，因?yàn)樗奈磥硎且c我攜手的。

    “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黎氏？”我問。

    “要把手上的事情交待了，后天我要跟隆源上一趟大陸，有個發(fā)展項(xiàng)目，做完了，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他把玩著我的手說，“這兩天我就不過來了，蘊(yùn)茹，乖乖等著我回來。”

    “要去多久？”

    “左不過就是一兩個禮拜，怎么，舍不得我？”他笑著打趣我。

    我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陣nongnong的不安，不想放手，不想讓他走，不想和他分開?？晌医K究什么也沒說，緊緊地抱了他一下，嗅著他身上淡淡氣息，對他粲然一笑， “我會等著的，你跑不掉的?！?/br>
    “去吧，晚了。”他拍拍我的頭。“我在這看著。”每次他送我回家，總是在身后默默地注視著我進(jìn)門，才會放心。但今天，我突然不想再留給他一個背影了?！安?，我站在這里，看著你走，算是提前送你了?！?/br>
    他皺了皺眉，看看近在眼前的施家大門，又看看難得任性的我，終于妥協(xié)了。朦朧的車光中，我看著他發(fā)動車子，看著他的車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離開我的視線。（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