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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莊園在線閱讀 - 第30章

第30章

    第二天晚上在君悅見著喬沁的爺爺奶奶時,一下子跳進我腦子的便是福媽恨恨難以釋懷的聲音,“喬立勛,他毀了小姐一生的幸福?!?/br>
    一霎那間,我呆住了,喬立勛也呆住了。

    我早該想到的,從母親見喬沁第一面起,就說她長得面善。怎么能不面善呢,嫡嫡親的祖孫兩個啊。這到底是命運的捉弄還是上蒼的玩笑?我的兒子愛上了喬立勛的孫女兒。

    在場的其他人都知道事有蹊蹺,全安靜了。楠兒和喬沁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莊恒不動聲色,伸手牢牢攬定了我的腰。我顧不得其他,只定睛看那位喬夫人,一身墨色唐裝,正襟端然坐在喬立勛身邊,蒼蒼白發(fā)整齊的梳在耳后,自有一份難以言喻的氣度風華。見如此場面,只微微皺眉望向喬立勛,目光中隱有疑問。我暗自冷笑,好一個軍區(qū)參謀長夫人的氣派。

    “又見面了,喬先生?!蔽依淅涞牡?。

    “你,你就是莊楠的母親?”喬立勛半晌回神,有些頹然的問。

    “是,我不光是許靜柔的女兒,我還是莊楠的母親。”我不意外的看到,當我提起母親的名字時,喬夫人臉上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楠兒終于忍不住了,“您和喬爺爺認識嗎?”

    我尚未回答,便聽喬立勛道,“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你父親好嗎?早就想見見他了?!彼率且詾槲抑赖囊磺惺怯筛赣H告知的。他想干什么,見我父親?見了又能怎么樣?討論討論這一輩子是誰傷我母親傷的更深,還是爭論爭論母親這輩子究竟愛的是誰?這是父親心里最大的痛,我又怎么可能由著他再去往父親的傷口上撒鹽?

    “喬先生,家父很好,不勞費心。也請喬先生不要再打擾我父母。失禮了?!闭f完我站了起來,不再看他們任何一個人,直接走了出去。我沒有辦法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在里面,和喬家夫婦把酒言歡,其樂融融的討論莊楠和喬沁的事。我做不到,我腦子里全是父親守在母親榻前的凄楚,全是福媽講述的那段往事,全是替母親的失望和傷痛。

    方出君悅,家中司機便已在門口候著了。恭恭敬敬的沖我身后低頭,“先生,太太?!蔽肄D頭一看,莊恒不知什么時候跟在身后,面上倒沒有什么太多的表情。見我望他,只微微一笑,上前牽了我的手,替我開了車門。一路無話,他沒問,我也沒說。

    回到房中,我立在露臺外面,俯瞰山下的夜景。夜風涼瑟瑟的吹過,我打了個冷顫。肩頭忽的一暖,莊恒正將一件外衣給我輕輕披上。“這里涼,站一會兒就進屋去吧?!彼偷偷纳ひ粼谶@樣寂靜的夜里更顯磁厚?!澳悴粏栁沂裁磫??”我道。他挑眉笑了,“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這一夜,我縮在他懷里,任他nongnong的氣息將我秘密包圍。我沒頭沒腦,語無倫次的給他講述那個母親的故事,也不知自己講了些什么,也不知他聽沒聽懂。他一直沒出聲,很久很久才將吻落在我的額上?!皩Σ黄??!彼牡?。黑暗中,他的眼睛閃著晶晶亮的光芒。我搖搖頭,用手攀住他的衣襟。胃部一陣生疼突的襲來,我忙用手按住,蜷縮了身子。他察覺了我的不對勁,伸手扭亮了壁燈?!疤N茹,你怎么了?臉煞白煞白的?!彼鼻械膯?。

    “胃疼,給我藥,在抽屜里。”我斷斷續(xù)續(xù)的道,豆大豆大的汗珠已經(jīng)滴了下來。他忙去拿了水和藥,我接過吃下,蜷著身子等待疼痛過去。他摟著我,替我擦拭額上的冷汗。好容易緩了下來,我盡力沖他一笑,他的臉在燈下越發(fā)顯得慘白,“沒事的,我好多了?!彼凰膊凰驳耐遥o了手臂,慢慢才恢復顏色。

    “睡吧。我在這呢?!彼谖叶呡p輕的哄著,一直哄著。

    翌日早上醒來,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人了,只是小偏廳里依稀傳來低低的說話聲。聽著像是楠兒和莊恒。楠兒有些激動地道,“爸,上一輩的事情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喬沁總是無辜的。你們總不能因為上一代的糾葛,就來反對我們啊?!?/br>
    “夠了。你給我小聲一點?!鼻f恒打斷了兒子的話,“你mama還在睡,她身體不好,你不要再在她面前提這件事了?!?/br>
    后面的聲音聽不真切,我想也知道楠兒現(xiàn)在的心情。他說的是不錯,喬沁無辜,他無辜。可母親何辜?父親又何辜?莊恒是被我昨晚的胃疼嚇怕了,以他的性格,拚著兒子不理解,也不會再讓我受那姓喬的刺激了。我實在沒想好該怎么處理和喬家的關系,心亂如麻,緩一緩也好。

    然而,有些事是躲也躲不過,緩也緩不得的。當我在辦公室里接到容姨的電話時,直如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趕回施家,聽跟去的司機哭哭啼啼的回我們,“我跟著老爺一起去拜夫人,我擺好了供品就在樹下等著。沒多久又來了幾個人,有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太,他們竟也是來拜夫人的。老爺和那個老頭吵了起來,我趕上去的時候,聽老爺讓他滾,不準靠近夫人的墓。后來他們走了,老爺就支撐不住,倒下去了-------”

    父親終究是見到了喬立勛。這些天我始終拖著不陪他去億生陵,就是怕跟姓喬的撞上了,沒想到,父親竟自己跑了去。突發(fā)性心臟病,誰也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老爺子嚴令不許送他去醫(yī)院,而醫(yī)生也私下跟我們說,就順著他吧。

    “去看看你父親,他剛剛醒了一會兒還一直念叨你呢?!比菀挑W發(fā)凌亂,雙目無神的對我說。我茫然點頭。臥房已被改成了臨時病房,呼吸機,監(jiān)護器全都按上了。施家的孩子全都到齊,垂手立在一旁。

    又是走到這一步了嗎?在母親離開兩年后,父親也要撒手而去嗎?老天到底要讓我經(jīng)歷多少次這樣的生生死死,到底要讓我感受多少次切膚之痛?有人說,人這一輩子,前半部分感受生的愉悅,后半部分感受死的悲哀。小時候不喜歡吃苦瓜,覺得它難以下咽。越到大卻越愛苦瓜,因為終于明白,人生的苦要比苦瓜苦上千倍萬倍。

    父親在凌晨時分醒來,摘下氧氣面罩,在我們每個人的臉上一一看過去??吹轿視r,艱難的開口,“蘊茹,你還記得答應我的話嗎?”我一下想起不久前,在書房里,對著父親承諾,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都會盡我全力保全施家。我含淚點頭,“爸爸,我記得的。你放心?!备赣H舒了口氣,費力的笑了。容姨再忍不住,沖上去俯在父親胸口。父親抬手撫了撫她的發(fā)絲,輕輕的道,“下輩子,找個真心疼你的人,好好過?!比菀掏纯奘?。

    父親的最后一句話是,“靜柔,這回總是我先了吧?!?/br>
    風雨凄迷的夜里,我再無雙親。心靈最深處有一片天地,就此薨塌。

    父親生前將手中持有的百分之十五的施氏股份劃撥到加拿大,新成立了一個相對獨立的企業(yè),遺命二哥施逸荻和施蘊晴接管。容姨的孩子從香港施氏集團的日常管理運行中退出。雖然無從得知父親做這番安排的真正含義是什么,但容姨對她的兩個孩子說,你們父親做了他能為你們做的一切。

    父親另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由大哥繼承百分之十五,逸華繼承百分之十,我繼承百分之五。大哥即日接任施氏集團董事會主席。至此,施家的天下正式過渡到施逸輝手中。一朝天子一朝臣,施氏的格局自然又是一番巨變。

    喪期三個月后,莊恒代表香港工商聯(lián)合會設宴,財政司高官陪席,香江豪富濟然一堂。翌日的各大報紙頭條齊齊刊登了幾大集團主席把酒言歡,其樂融融的照片,以顯示香港經(jīng)濟持續(xù)穩(wěn)定繁榮和諧的發(fā)展。穆怡拿了報紙,點了點照片上意氣風發(fā)的施逸輝,說了四個字,“吐氣揚眉”。

    這么多年來,大哥一直被壓在父親的赫赫威嚴之下,再出風頭也不過是個太子爺,和莊恒、黎隆源相比在實權上相去甚遠?,F(xiàn)如今,他雖在持股比例上與當年的父親無法相比,但也是施氏第一大股東。施逸荻遠走加拿大,我不進董事局。逸華又是可有可無的性子,唯一的興趣就是搞科技。可偏偏施家并沒有it產(chǎn)業(yè),他便更是不上心,在和大哥幾次商業(yè)意見上的爭執(zhí)之后,逸華幾乎都順著大哥,再不反抗了。如此一言堂的局面,無怪乎,穆怡說他是吐氣揚眉了。

    容姨在父親喪事辦完之后,決定跟著二哥一起到加拿大去定居養(yǎng)老。這是意料中的事了。父親走了,二哥又要遠離,她再怎么樣也不會愿意獨自一人守著施家大宅,終日靠大哥和逸華的供養(yǎng)。去加拿大對她是最好的安排。

    臨行前,我去看她。她正將一襲半舊的桃紅色旗袍小心翼翼的放進行李箱中。我打趣,“容姨,好久都沒看你穿過這么嫩色的衣服了,穿起來必是好看極了。”她卻沒有笑,只是緩緩的撫著旗袍的面紋,“這是我嫁給你父親那天,他拿來要我穿的。說起來他娶我,不過是為了和你母親慪氣罷了。當年只要你母親說一個不字,或是有那么一絲一毫的介意,他怕是都不會娶我了??赡隳赣H什么反應都沒有,這太傷你父親了??杉幢闶悄敲磹琅?,他也沒忘了不許我穿正紅,沒忘了提醒我,我只是個妾室的身份。”

    我無言以對,許久才問,“您恨他們嗎?”

    容姨聽了泯然一笑,“恨?不恨!要不是你父親,我一介蒙塵女子,在當時那個世道,早不知被賣入什么人家了,可能此時早已是一把黃土了。你父親雖不愛我,可他畢竟給了我一個家,給了我他能給我的全部,我知足了。這輩子,我遇到像他那樣的男人,也就沒什么遺憾了。太多的,強求不來。”

    這個世界,什么都可以強求,唯獨一份愛,一顆心,強求不來。

    喬立勛夫人曾經(jīng)到莊園來過,希望和我面談。當時我午睡未醒,事后才聽福慶提起,說是被莊恒淡淡擋了回去。他大概是不愿意讓我再見喬家任何一個人了。

    莊楠在他外公過世之后,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找了個他父親不在家的時候來見我。他對我說,“媽,我不會和她分開,喬沁真的是個好女孩兒,您處舊了也會喜歡上她的?!蔽议e閑的翻著本雜志,頭都沒抬,“隨你。別帶她進這家門就行?!遍獌旱暮粑幌伦蛹贝倨饋恚皨?!您怎么能因為她爺爺而遷怒她呢?您一向是最開明的,怎么----”我甩了手里的書,站起來,指著門口道,“給我出去。你大了,愛怎么都隨你。”楠兒拼命的握了握拳頭,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默默轉身走了。我望著兒子有些落寞的背影,在心里說,“孩子,不要怪mama。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你外公的逝世喬立勛他脫不了干系。這筆帳隔在mama心頭無法釋懷。我做不到和顏悅色地對待他的孫女,做不到什么都不曾發(fā)生一般接納喬沁。給mama一點時間吧?!?/br>
    醫(yī)院里一直很忙,上午在門診坐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兒都有。三歲大的孩子,自己玩兒的時候把迷你小機器人給塞到鼻子里去了;五歲大的女孩吃圈圈薄荷糖愣是給卡在喉嚨里了;還有宇兒那個要好的朋友,linda在家燒水也把自己給燒傷了。我原本是沒認出她來,直到她清清脆脆喊了聲,“阿姨好。”我這才想起是那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孩兒。在燙傷科的護士給她處理傷口時,我看了看她的入院紀錄,中文名:駱翎。正巧王競拿了一個病人的核磁共振過來找我,見了駱翎,臉色一變,趕緊上去查問是怎么回事。我一皺眉,便見那女孩兒滿不在乎的揮揮手,“小事兒,在家燙了一下?!庇譀_一臉緊張的王競說,“你不要告訴莊宇啊,她非笑死不可。”

    王競一怔,抬頭看了看我,不再理那個女孩了。宇兒在港大畢業(yè)后又在中文大讀研,這回不念考古了,念哲學。我都無語了,這丫頭參加了無國界醫(yī)生的組織,一得空就往肯亞跑。本來她不是醫(yī)護人員,應是進不了這個隊伍的。可莊恒大筆一揮,八位數(shù)字的款項捐了進去,別說莊宇是無償去幫忙,就算她要做領隊怕也是做得成的。聽她提過幾次,這個叫l(wèi)inda的女孩也經(jīng)常一同去的。

    下午連著跟醫(yī)管局,港醫(yī)協(xié)開會。聽他們下達上級嚴肅的指示,要把防治各類傳染病擺在當前要事第一位。楊林下來后開玩笑道,“該不是衛(wèi)生監(jiān)管總局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禽流感了吧。香港說白了,彈丸之地,偏偏什么感都躲不過。”我深有同感,這個城市太尖端,太敏感了。

    “穆怡這段時間怪怪的,約了她幾次都不出來。出來了也是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那天半夜打電話給我,問我牛奶里面是加雞蛋好還是加胡蘿卜汁好。莫名其妙。”楊林道。我直笑,“可能更年期了。”

    “去你的。她才四十多,哪會那么快?人家林青霞50了還生孩子呢。”楊林直嚷嚷,“不過這荷爾蒙失調倒是有可能的。她每天壓力那么大。呀,手術室呼我呢,不說了,開工?!?/br>
    我看著她急匆匆的走遠,嘆了口氣。誰的壓力不大呢?穆怡,楊林,佳冉,我,還有身邊來來往往形形*的人。有幾晚熬夜在莊園診斷室看報告,早上累得不成話,筋疲力盡的出來。見著莊恒便靠著他不想動。他凝眉盯了我半晌,道,“寶貝,你干什么把自己弄得這么累?”

    我也在問自己。明明可以過所有人都夢想著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擔心,多些時間打理打理自己,陪陪莊恒,不好嗎?在父母過世的今天,我更加明白了時光的珍貴,更加懂得去珍惜身邊的人。也許我真的可以考慮考慮,退下來。

    回到辦公室,董欣見了我就道:“施姐,有位董穆怡小姐來電,請您盡快回復她?!蔽乙徽?,這人什么時候這么有禮貌,還打給我秘書要通傳。

    “另外還有幾家媒體希望給您做訪問?!彼馈?/br>
    “做什么訪問?。俊蔽也唤?。董欣支支吾吾的,“他們,他們也沒說清楚?!薄安唤邮?。推給公關部去?!蔽乙贿呁镒咭贿吿褪謾C出來看,原來是開會的時候把它關了?;旧显卺t(yī)院里,有傳呼機也就足夠了。桌上的直線電話還在聲嘶力竭的響著。我接起來,是穆怡。她劈頭蓋臉的急問,“你看今天報紙了嗎?我都找了你一天了?!?/br>
    “沒有啊,剛剛一直都在忙。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兒了?”我甚少見穆怡這么著急的。順手拿過桌上的報紙看,一看就懵了。耳邊聽筒里還不斷傳來穆怡的聲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今天突然間,各個報紙都開始登了。含沙射影的說莊恒起家是靠著二十五年前走私,是靠著黑錢他才有今天的。還把當年的案底都挖了出來。擋都擋不住。喂?蘊茹,蘊茹你還在嗎?聽到我說話了沒?”

    “我現(xiàn)在得回家去?!蔽翌櫜坏迷俸湍骡f什么,扔了電話抓了包就往門外走。一邊走一邊吩咐董欣,“從現(xiàn)在起,一切電話都不接,什么都不要回應。醫(yī)院有事直接轉給劉醫(yī)生,我會再跟曾sir解釋的?!?/br>
    到停車場把一部我一直存放在那里的車開了回家,一路上我都在撥莊恒的電話,可都轉到人工臺了。我心里直想,怎么會這樣?當年的陳芝麻蘭谷子能有多少人知道?怎么會隔了這幾十年了,反而又被翻出來了呢?(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