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冬妮送到衛(wèi)希布洛特小姐那兒去吧，那是一所寄宿學(xué)校。”布登勃洛克參議說。他說話的語調(diào)很堅(jiān)決，事情就這樣辦了。

    托馬斯作生意很精明，克拉拉越長越健壯活潑，就是可憐的克羅蒂爾達(dá)，她胃口大得誰看著也一定會覺得痛快，只有冬妮和克利斯蒂安兩個人，不太令人滿意，正像我們在前面提過的那樣。講到克利斯蒂安，最近差不多每天下午都要被施藤格留下喝咖啡。其實(shí)這還只是一件最沒有關(guān)系的事，但是參議夫人最后還是認(rèn)為這種情況太多了，只得給這位老師客客氣氣地寫了一張便條，請他抽時間到孟街一行，商談一下這個問題。施藤格先生果然來了，他脖子上扣上最高的硬領(lǐng)，背心口袋上插著一排削得尖尖的長矛般的鉛筆，還戴著節(jié)日用的假發(fā)，和參議夫人坐在風(fēng)景廳里?？死沟侔膊卦诓蛷d里偷聽他們這場談話。這位優(yōu)秀的教育家雖然有些拘束，卻依舊滔滔不絕地宣講他的教育理論，他談到“胡畫線”和“畫弧線”二者的迥然不同，提到美麗的綠森林和煤斗的事。在這次交談中他不斷地說“因而”這個字，因?yàn)樗X的這個字和目前這種富麗堂皇的環(huán)境非常適合。過了一刻鐘光景，參議也回來了。他首先把克利斯蒂安從餐廳里趕走，接著就為這個孩子的頑皮向施藤格先生深致歉意。“噢，參議先生，不要這樣說。這個學(xué)生性格活潑，聰明好學(xué)因而只是有些浮躁，要是我可以這么說的話，嗯因而”參議非?？蜌獾仡I(lǐng)著他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周，然后施藤格先生就告辭了這并不是最令人心煩的一件事。

    最糟糕的是，下面這些事被公諸于世：克利斯蒂安布登勃洛克一天晚上擅自和一個要好的朋友到戲院去了。這一天演的是席勒的威廉退爾：一個年輕的姑娘，一位梅耶-德-拉-格蘭日小姐。扮謝退爾的兒子瓦爾特。這位小姐有一個奇怪的習(xí)慣：不管她扮演什么樣的角色，也不管合適與否，她在舞臺上總是帶著一個鑲鉆石的胸針。沒有人懷疑這些鉆石是贗品，因?yàn)榇蠹叶贾?，這是年輕的參議彼得多爾曼送給她的禮物。彼得多爾曼是霍爾斯登門外瓦爾街上已經(jīng)去世的大木材商人多爾曼的兒子，同尤斯圖斯克羅格一樣，也是大家說的“紈衤夸子弟”也就是說，他們的生活有一些放蕩不羈的作風(fēng)。彼得多爾曼已經(jīng)結(jié)了婚，而且還有一個小女兒，可是很久以前他就和妻子鬧翻了?，F(xiàn)在他自己過著單身的生活。父親給他留下了很大一筆遺產(chǎn)，他也在繼續(xù)經(jīng)營著老人生前的買賣，可是人們都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嚼老本兒了。他一天的時間大部分都在俱樂部和市政廳地下室的啤酒館里度過，連早飯都不在家里吃。人們常?？梢郧宄克狞c(diǎn)鐘在街上遇見他。

    此外，他又不斷到漢堡去作買賣。但是他最大的癖好還是聽?wèi)?，他不肯放過任何一場戲，而且對演戲的角兒異常有興趣。過去幾年中，他為了表示傾倒，曾向許多年輕的女演員贈送過鉆石禮品，最后一位榮獲他這份厚禮的是梅耶-德-拉-格蘭日小姐還是讓我們回到本題上來吧。且說這位年輕的女士扮演瓦爾特退爾，按照慣例戴著那個鉆石胸針，扮相異常美妙，演技又這樣動人，弄得小學(xué)生布登勃洛克心猿意馬，眼睛也為淚水浸濕了。

    他非用行動表示一番內(nèi)心強(qiáng)烈的感情不可。于是趁休息的時候他跑到戲院對面一家鮮花店里，用一馬克八個半先令買了一束鮮花。這位深眼窩、大鼻子的十四歲的小人，手里捧著鮮花，大步流星地直奔后臺走去。因?yàn)槁飞蠜]有人攔著他，他一直走到化妝室門前，差一點(diǎn)撞到正和彼得多爾曼參議站著談話的梅耶-德-拉-格蘭日小姐身上?？匆娍死沟侔才踔皇r花走進(jìn)來，參議笑得前仰后合。然而這位新紈衤夸子弟卻煞有介事地對著瓦爾特退爾翩然行了個禮，將手中的花遞給她，搖扌晃著頭，因?yàn)榧佣寐曇艨酀豢埃骸靶〗悖硌莸枚嗝磩尤?！?/br>
    “咳，你真是個好樣兒的，克利山布登勃洛克！”多爾曼參議用他那寬嗓子喊道。梅耶-德拉-格蘭日小姐將她那秀麗的眉毛一挑，問了一句：“這個孩子是布登勃洛克參議的嗎？”接著她就親切地摸了摸她這位年齡幼小的傾慕者的臉。

    當(dāng)天晚上彼得多爾曼就在俱樂部里把這件事當(dāng)作笑談宣講了全部故事。這件事馬上就傳遍了全城，不久竟也傳到校長耳朵里去了，校長又把它當(dāng)作談話資料轉(zhuǎn)告給布登勃洛克參議。參議聽了這件事怎樣反應(yīng)呢？他仿佛受到沉重的一擊，大為震驚，幾乎都顧不得生氣了當(dāng)他把這件事說給他的妻子聽的時候，他坐在風(fēng)景廳里仿佛是一個失魂喪魄的人。

    “咱們的兒子竟變成”

    “讓！上帝啊，你父親如果聽到這些，肯定要笑得前仰后合。星期四你把這件事告訴我爸爸和mama，爸爸一定覺得非常有趣”

    這時候，參議的一腔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哼！一點(diǎn)不錯！我也知道他會覺得很有趣，貝西！

    他會非常高興，因?yàn)樗妮p浮的秉性，他那佻蕩的癖好不但傳給了尤斯圖斯，而且也傳到他外孫身上了。真該死，你逼著我不得不把這些說出來！他居然去找這種人！他把零用錢獻(xiàn)給這個賣唱的女人！他作這件事的時候沒帶腦子么；可是他那天生的癖性已經(jīng)露頭了！那種癖性已經(jīng)開始露頭了！”

    這真的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再加上冬妮的行為也不端正，像我們前面說過的那樣，這也更使參議忐忑不安了。隨著年齡的增長，冬妮雖然不再戲弄那個神經(jīng)脆弱的人，讓他獨(dú)腳跳舞，再也不拉賣布娃娃的老太婆家的門鈴，可是她卻總喜歡把頭向后一仰，越來越顯出一派頑皮不遜的樣子。

    特別是當(dāng)她在城外外婆家住過一個夏天以后，她那傲慢、浮躁的惡劣品行更是暴露無遺。

    有一次，她和永格曼小姐一起讀克勞倫的咪咪利，突然被參議撞見了。參議感到非常嫌惡，他拿起這本小書翻了兩頁，沒有說什么，就把它鎖起來，以后她們就再也沒見過這本書了。不久以后，冬妮安冬妮布登勃洛克獨(dú)自和一個中學(xué)生，他哥哥的一個朋友在城外散步的事也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看見他倆散步的是那個與這個城市的上流社會有來往的史篤特太太，她到摩侖多爾夫家買舊衣服的時候，談起這件事，說布登勃洛克小姐現(xiàn)在可能到了年紀(jì)了，應(yīng)該之后摩侖多爾夫議員夫人當(dāng)作笑話似地把它告訴了參議。散步的事被理所當(dāng)然的阻止了。然而不久就發(fā)現(xiàn)，城門里邊的一棵中空的老樹，由于樹洞沒有用石灰填嚴(yán)，被當(dāng)成了傳信的信筒。她不但從里面拿出那個中學(xué)生寫來的一封封的情書，而且也把自己寫的信放在里面。出了這件事以后，人們感到十分有必要把這位十五歲的冬妮更嚴(yán)密地看管起來。需要把她送進(jìn)一所寄宿學(xué)校去，送進(jìn)衛(wèi)希布洛特小姐在米倫布林克七號辦的寄宿學(xué)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