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寧還想說什么，可發(fā)出是嗚嗚咽咽的聲音，她現(xiàn)在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伺候小老虎入睡后，陸離心情有些沉重，他是個見不得別人受苦受難的人，尤其是親近之人。打開電視，在播新聞，新聞里說朱熙公主代表皇室向木蘭市居民發(fā)出慰問，希望全國人民上下一心，共渡難關(guān)。

    朱熙……陸離知道她，臭名昭著的毒公主——當然，是在未來?，F(xiàn)在的朱熙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公主，或許有幾分天真爛漫，還沒有日后那讓人膽寒的心性。朱熙和他這種升斗小民不同，她是那種會在歷史書上留下名字的人物，人們提到她時，往往會把她和新東京事件聯(lián)系起來，把她和一場屠殺聯(lián)系起來?；蛟S還會提到朱熙的三場婚禮。

    除了他和安百璃，可能沒人知道，現(xiàn)在那個一臉悲憫地發(fā)表演講的少女公主，未來會是一個何等兇殘的人物。

    不過，這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陳嘉寧又嚶嚶起來，嘴里喊著mama，陸離沒應(yīng)，喊了一會兒沒得到回應(yīng)后，陳嘉寧又含含糊糊地喊著陸離的名字。陸離嘆了一口氣：“我在呢……”陳嘉寧這才睜開眼，眼神一片渾濁：“我還沒死嗎？”

    “嗯。”陸離強顏歡笑。

    “我剛剛夢見mama了?！?/br>
    “她說什么？”

    “她要我聽話。要我早點回家?！标惣螌幇V癡傻傻地說，“然后我又夢到你了。你穿著裙子在給我打針，把我嚇醒了?！?/br>
    為什么是穿著裙子？陸離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是很燙，退燒藥好像沒什么效果，甲型真有這么可怕嗎？陳嘉寧的腦袋都像是給燒糊了，說的話跟幼稚園小朋友沒區(qū)別了。

    “我還有第二個愿望?！?/br>
    “……”

    “陸離，你在嗎？”

    “我在。”

    “你不要不說話好不好，我怕……”

    陳嘉寧說話時眼睛是半瞇著的，她現(xiàn)在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陸離心疼地別過頭：“你說吧，第二個愿望是什么？”

    “等我死后，你能不能告訴我家里人，說……說……”聲音越來越小了。

    “說什么？”

    “說陳嘉寧去留學了，讓他們不要掛念?！?/br>
    真是個拙劣的謊話，你的父母真的會相信嗎？陸離摸了摸少女的腦袋：“好，我答應(yīng)你。除了你家里人，還有誰要知道你去留學嗎？”

    “沒有了……”陳嘉寧想了想，“我手機的鎖屏密碼是990322。他們的電話號碼就在通訊錄里……”

    陳嘉寧事無巨細地述說著，從死后的安排逐漸說到她童年的生活，當時日無多時，人便會格外地懷念孩提時期，懷念母親炒菜的香味，懷念學校外五毛錢一根的烤串，懷念蹲在角落數(shù)螞蟻的時光。她說她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小時候被外婆當成小男孩養(yǎng)，穿的衣服都是男孩的款式，直到初中之前她還剃著平頭。邋遢的習慣也是從那時候養(yǎng)成的。

    后來爸媽工作有了起色，便接她到城里念書，還給她換了小裙子，蓄了長發(fā)。幼稚的小陳嘉寧卻有了新的煩惱，同班同學一個個長得飛快，男生越發(fā)高大，嘴邊還長出細細的絨毛，女生出落得愈發(fā)窈窕，私下里還會討論用哪個牌子的“面包”。只有她個子小小、一無所知。

    “她們都討厭死了……沒人愿意和我一起玩……有幾個壞女生還說要找人撕爛我的嘴……”陳嘉寧說到這里時聲音在輕微地顫抖，“我向老師告狀了，第二周她們就退學了，然后、然后就更加沒人愿意搭理我了。她們威脅我，我為什么不能告狀？”

    “嗯。你做得對?！标戨x溫柔地應(yīng)聲。其實這不是對不對的問題，只是合不合群的問題，校園霸凌一直都存在，它只不過是社會差距的一個投影罷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不平等，被霸凌者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是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過錯?；蛟S溫琥珀說得對，人類是一種無趣的生物，熱衷于傷害弱者，屈膝于強者，循環(huán)往復(fù)，直至自我毀滅。

    他記得上一世看過一期訪談節(jié)目，記者采訪已經(jīng)成年的朱熙公主，問她的學校生活怎么樣？朱熙的回答讓他印象深刻，她說很糟糕，她是被校園霸凌的那一方，不是肢體上的暴力，而是生活上的孤立，是冷暴力，哪怕她貴為帝國公主也無法擺脫這樣的命運。

    陳嘉寧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說到她高中時便犯困了，嚶嚶地嘀咕道：“陸離，我困了，明天再說哦。”聲音軟軟糯糯的，可愛極了。

    “做個好夢?！标戨x替她蓋上被子，又擔心她醒來口渴，特意溫了一杯熱水放在床頭柜上。做完這一切后，陸離才推門而出。他回到房間，在日歷上又涂黑一格。今天是封城的第二十四天，按照官方說法，甲型的潛伏期最長便是二十四天。也就是說，潛伏在陳嘉寧體內(nèi)的甲型病毒，終于要爆發(fā)了。

    沉默良久，陸離撥通了楚曉東的電話。

    “楚叔叔，我想求您一件事……”

    第17章 最后的愿望

    晚上七點，陸離給jiejie回了個電話報平安，電話那頭依稀傳來安百璃的聲音，聽起來她們倆相處得還不錯？jiejie問他晚飯吃的什么，吃了幾碗飯，疫情怎么樣，問了一大堆問題，陸離耐心地一一解答后，雅夢姐才勉強放心。

    掛斷電話后不久，就收到陳嘉寧的微信：“我醒了。肚子餓了?！边@姑娘還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啊，現(xiàn)在裝都不裝了，死宅本質(zhì)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