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腿還好嗎？”

    朱熙已經自行包扎過傷腿了，不過陸離覺得她那包扎手法有些粗糙。

    朱熙的手按在包扎處，沉默著。陸離注意到她的手指頭也被凍得通紅，手背上有一條被凍住的細微傷口。朱熙和他認識的女孩不大一樣，她不會因為受傷而哭哭啼啼，不會因為身陷困境而手足無措，更沒有失去意志。

    “疼嗎？”陸離是在問她手上的傷口。

    “還好。”朱熙默默地拉長袖子，遮住自己手上的其他傷疤。

    撲地一聲，火焰再次熄滅。只是這次朱熙卻怎么也點不燃火。積雪融化后把僅有的一點干燥燃料給浸濕了。

    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夠糟糕，再糟糕一點也無所謂。陸離已經有破罐破摔的心理了。

    朱熙無奈地嘆氣，陸離聽得出她這聲喟嘆中的無奈與絕望。

    “睡吧。也許睡一覺起來就等到救援隊了?！?/br>
    睡？

    陸離從未經受過如此漫長的夜晚，他靠在崎嶇的殘垣斷壁上，輾轉難眠。

    “我睡不著?！?/br>
    “需要我唱搖籃曲嗎？”

    “你唱?！?/br>
    “我是在挖苦你。”

    “哦?！?/br>
    他又翻了個身：“你睡得著嗎？”

    “……”

    “說會話吧。”

    “有什么好說的？”

    “你是北方人嗎？”

    “嗯。我在首都長大。”朱熙還是接話了。

    “我聽說你們北方吃面不吃米?！?/br>
    “我們都吃?！敝煳跤行┍梢?，“這是什么年代了？你還認為北方吃面不吃米？”

    陸離當然知道，他只是想激起朱熙的談話欲罷了。這種天氣不能真的睡著的，人入睡后體溫會下降，若是今晚氣溫驟降，或許真將一睡不起了。

    “要抱在一起睡嗎？”他問，語氣平靜。

    “我寧愿死?！敝煳趸卮鸬煤芄麛?，“我寧愿今晚凍死，也不會和男人睡在一起。”

    “你喜歡女人？”

    “我都不喜歡?！?/br>
    陸離有些好奇，她不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上輩子還大張旗鼓地去結婚？而且，他不相信真有人斷情絕愛，這又不是修真小說。

    “你的廢話好多，姓陸的。”朱熙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能不能閉嘴安心睡覺？”

    陸離撇了撇嘴，不想和這小娘們爭吵。見朱熙沒有興致和他談話，他也不想熱臉貼冷屁股，這小娘們凍死拉倒，本來就是閻家的人，和他有仇的。

    他抱著胸，開始回憶自己的人生。或許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陸離格外懷戀起過去的日子來。他最懷戀的，還是以前和雅夢姐相依為命的日子，那時候他們什么都沒有，窮得叮當響，姐弟倆卻也過得充實滿足。像現(xiàn)在，jiejie雖然成功追夢，可二人也聚少離多，再也沒有以前那種溫馨日子了。

    如果能活著回家，他一定要去首都見一次jiejie，不能每次都是jiejie找他是吧。

    正遐想時，他忽然感覺朱熙在靠近。陸離腦海里閃過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比如公主在絕望之時爆發(fā)了人類的繁衍欲望，想和他共赴巫山，又比如公主想起了閻家的命令，打算摸過來給他一刀。

    說來可恥，在這種情況下，小陸離的確是硬了。不受控制地硬了。

    朱熙捂住他的嘴：“噓，別出聲，外面有動靜?！彼穆曇艉苄　?/br>
    北疆的夜晚黑得徹底，夜色如墨，陸離只能看清朱熙半張臉。

    她的話音剛落，陸離便聽見有什么東西在夜晚的廢墟間行走的聲音。那步伐比人要輕，而且更腳步聲更密集。

    “是狼。”朱熙說。

    第8章 草率的死法

    為什么會有狼？陸離瞳孔微縮。這里說是間小破屋，實際上四處漏風，提供不了半點保護。

    “北疆一直有狼?，F(xiàn)在才十一月，它們會保持一周兩到三次的頻率集體狩獵?！敝煳跣÷暤卣f明情況，“我們必須轉移到這片廢墟更安全的地方?！?/br>
    更安全的地方？這片廢墟就沒有安全的地方。陸離剛想坐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背麻到失去知覺了，今天摔傷的痛楚此刻才緩緩顯現(xiàn)。屋漏偏逢連夜雨，這種情況連他自己都走不遠，更何況帶著左腿受傷的朱熙？

    陸離長久的沉默與毫無動作讓朱熙誤會了，她笑了聲：“你要是覺得我這個瘸子拖累了你，那也不必帶上我?！?/br>
    “……”

    她逐漸遠離陸離：“葬身狼吻是我最討厭的死法了。快滾吧，姓陸的，也許我的身體還能將狼群拖延住?！?/br>
    陸離抓住她的手：“你在胡說什么，我的背痛的都快說不出話了，你能別矯情嗎？嘶……”他倒吸一口涼氣。陸離沒想到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毒公主居然有舍己為人的覺悟，他腦海里對朱熙的評價宛如過山車一樣上上下下，他現(xiàn)在完全搞不清楚朱熙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前世的朱熙和這一世的朱熙，此時的朱熙和之前的朱熙像是截然不同的人。

    “……”朱熙那半張臉也隱入殘垣斷壁的陰影中，陸離一時看不出她的表情。

    “靠著我，不要亂動，我們往倉庫那片廢墟靠近?！标戨x只能盡量遠離狼群，留在此處遲早會被狼群發(fā)現(xiàn)的。朱熙傷口上的血腥味注定了他們的命運。

    陸離一生中體驗過兩種絕望，一種是面對楚家時那種難以企及的絕望，一種便是如今這種身陷困境的絕望。說實話，和前者比起來，此時的絕望只能激發(fā)出陸離求生的斗志。他將朱熙的胳膊搭在肩膀上，一只手攬住公主的腰，也沒心思想些曖昧的事：“腳步會要急一點，忍耐一下，如果實在腿疼得受不了，就告訴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