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爺眉頭皺起：“我不用?！?/br>
    趙洛泱道：“先生腿腳疼，在外面太冷不得將養(yǎng)，您看在師兄的面子上……”

    秦通判道：“先生不是通藥石、醫(yī)理嗎？”

    宋太爺黑著臉不說話。

    趙洛泱道：“沒有銀錢買藥，路上發(fā)生的事太多了，我們也不敢上山采藥，獨(dú)自一個人上山可能會被抓，有人被鎖了要發(fā)入軍戶。”

    趙洛泱提及發(fā)入軍戶，秦通判的眉頭明顯皺了起來，眼睛中一閃不滿，不過很快他又恢復(fù)正常。

    秦通判道：“被鎖的人很多？”

    秦通判就是為了這些事去的洮州。

    孫集上任洮州知州，遷民是頭一樁大事，

    但是孫集的動作有些大了，尤其是將新上任的趙景云“丟了”之后，到處派兵馬追查“山匪”和“逃民”，弄得到處人心惶惶。

    他不想惹出事端來，但前提這把火不要燒到他頭上。

    趙洛泱接著道：“我五叔他們就是這樣與我們走散了，還有一夜醒來丟了女眷的……能走到岷縣是真的不容易。”

    秦通判聽著這些話，腦子里在思量，孫集做了這么多事，怪不得趙景云要彈劾他，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最終誰會贏下來。

    他看不慣孫集，但趙景云勢單力薄，而且他的為官之道，就是少生事，才能立于不敗之地，否則他一個小小的通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這也是宋太爺與他有爭執(zhí)的地方，現(xiàn)在看看宋家，再瞧瞧他自己，可見他是對的。

    留下宋太爺？似是也有好處，這女郎的五叔等人可能是被綁了發(fā)去做軍戶，萬一孫集那邊出了事，他可以向朝廷稟告正在查此事，所以才會收留這些百姓。

    若趙景云死了，這件事被孫集平了，他一個小小通判也無能為力，到時候再將宋太爺?shù)热怂妥?，為了彌補(bǔ)他們，可以暗地里為他們說說話，也就罷了。

    有了決定，秦通判道：“我讓人收拾出來兩間房給你們，與你們一同來的人……”

    “已經(jīng)被差爺安排去了邸店，”趙洛泱道，“邸店就很好，能吃飽……大人能讓他們住在那里嗎？”

    秦通判點(diǎn)點(diǎn)頭：“可?！?/br>
    趙洛泱那哭花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

    秦通判還有其余事要做，不能繼續(xù)奚落宋太爺，揮揮手讓管事將兩個人帶下去。

    管事在院子角落里找了廂房讓宋太爺住下，囑咐趙洛泱去家中管事mama院子里歇著。等到管事離開，宋太爺看向趙洛泱：“你瞧見了沒有？”

    趙洛泱點(diǎn)頭：“秦大人知曉?！?/br>
    孫集的事、趙景云的事，恐怕他都清楚。

    宋太爺冷哼一聲：“他這是想要袖手旁觀?！彼麖那熬驼f秦家不是什么好東西，家風(fēng)不正，入仕也是無用之官。

    “這次不一定，”趙洛泱壓低聲音道，“身為通判就得干通判的事?！?/br>
    宋太爺目光炯炯地望著趙洛泱。

    趙洛泱道：“我想了，要對付孫集，咱們自己的本事不夠，得拖秦大人一起下水?！?/br>
    至于怎么拖，這件事趙洛泱大約有個思量。

    “您歇著，”趙洛泱向宋太爺?shù)溃扒卮笕耸樟袅宋覀?，我得去幫忙做點(diǎn)事?！?/br>
    做事是假，打聽消息是真。

    “去吧，”宋太爺?shù)?，“小心點(diǎn)，別被人抓個正著。”

    趙洛泱應(yīng)聲，快步走出了屋子。

    剛走不遠(yuǎn)，宋太爺就聽到趙洛泱向管事道謝的聲音，聲音越來越遠(yuǎn)，顯然她跟著管事走了。

    宋太爺放下心來，這丫頭八成不會有事。

    ……

    秦家前院。

    秦通判正準(zhǔn)備去書房看公文，就聽到院子里傳來動靜。

    “我爹回來了？在哪里？”

    說著話，秦家大爺走進(jìn)門，見到父親，他行了個禮，就迫不及待地道開口：“爹，您去洮州查清楚了嗎？是不是準(zhǔn)備彈劾孫集了？”

    第112章 純善

    趙洛泱跟著管事走到前院，就隱隱約約聽到了喊叫聲。

    管事一怔，這是大爺回來了，他不知怎么與身邊的女郎說這些，好在那女郎眼睛只是盯著干活計的下人，沒有問話的意思。

    管事松了口氣。

    趙洛泱也這時候抬起頭道：“大管事，我可以幫忙收拾庭院，您看看一會兒要變天，得快些將花送進(jìn)屋里?！?/br>
    趙洛泱說完挽起袖子就去搬花。

    管事想要阻攔，趙洛泱道：“我家中就是農(nóng)戶，做點(diǎn)小活兒沒什么?！?/br>
    管事要去侍奉老爺、大爺，也無暇與趙洛泱多交談，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

    “您靴子上有塵土?！?/br>
    管事剛要抬腳往前走，趙洛泱趕過來幫他擦了擦靴面，伸手就將錄音器按在了上面。

    “這下好了，”趙洛泱抬起頭一笑，臉頰上顯出圓圓的酒窩，“您快去吧！”

    時玖道：“在趙景言身上用過之后，再用起來更加熟練了?！?/br>
    趙洛泱搬著花跟下人一起往內(nèi)院走：“本來想放在秦通判身上，哪知道無論我們怎么說話，他都不肯過來，我若是撲過去又太過顯眼了些?！?/br>
    她還知道，不是人人都能撲得的。

    “最好不要用這法子，接近女眷也就罷了，男子總要避諱些，”時玖道，“尤其是一些年輕的武將，會讓人生出戒心?！?/br>
    趙洛泱知曉時玖是為了她好，于是應(yīng)聲：“知道了。”

    既然秦通判身上放不得，也不能留在堂屋中，萬一秦通判離開那里去書房說話，錄音器就等于白放了。

    所以她想到了那位于管事，秦通判許多事不能親力親為，都要吩咐身邊最信任的管事去做。

    放在于管事這里，有時候會更加方便。

    前院解決了，她剛好搬花去后院，很快就能將秦家摸個透。

    ……

    秦大爺進(jìn)門就大聲說話，讓秦通判不由地皺起眉頭。

    “去書房。”秦通判黑著臉，先行一步。

    秦郜知曉父親動怒了，不敢再多言語，父子倆在書房坐下，于管事忙端來兩盞茶，站在一旁侍奉。

    秦郜又急著道：“父親，您去洮州查的怎么樣？是不是被綁走了不少女眷？他們定是要將女眷賣去外番，這是重罪，父親上一本奏折，將孫集下大獄，為民除害?！?/br>
    秦通判盯著秦郜：“你覺得彈劾一個知州會這么簡單？如果真的上一本奏折就可以，趙景云就不會不見了?！?/br>
    秦郜一愣，神情變得更加急切：“趙景云是小小的知縣，您不一樣。”

    秦通判冷冷地道：“我有什么不一樣？我能調(diào)動多少兵馬？我就算寫奏折，也不一定能送入京中，更何況你可有證據(jù)？”

    秦郜登時啞然。

    秦通判道：“再說，我們與孔家交好，孔副將因?yàn)檫`抗軍令被孫集斬殺，無憑無據(jù)，孫集只會反告我，為孔家的事報復(fù)他?！薄?/br>
    如果孔家不出事，過兩年孔大小姐就會嫁入秦家，可惜孔副將被殺，孔家太太一病不起

    ，沒多久就過世了，孔大小姐失了雙親，知曉孫集為了奪權(quán)排除異己，于是尋了機(jī)會去刺殺孫集，不料反被擒住。

    孫集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最終就是孔大小姐自盡身亡，他想要安葬孔大小姐，衙署卻連尸身也不讓他看，最后還一把火燒了。

    他花許多功夫打聽消息，聽說孔大小姐被關(guān)在柴房一整夜，第二天趁人不備投井自盡。

    秦郜悲痛不已，認(rèn)定孫集行了畜生之事，他日日念著孔大小姐，想要尋機(jī)會為孔家人報仇。

    終于讓他等到了趙景云，他還勸說父親暗中幫趙景云，一舉扳倒孫集，哪知道趙景云就不見了。

    秦郜道：“那您就不管孔家了嗎？就算您不為孔家伸冤，有這層關(guān)系在，孫集也不會信任您，只要您有半點(diǎn)異樣，定會被孫集動手除掉?！?/br>
    秦通判面色更加陰沉：“這一點(diǎn)我比你清楚，即便這樣也不能輕舉妄動，我們不能因?yàn)榭准遥钌险麄€秦家。”

    秦郜抿了抿嘴唇：“爹，您真的想對付孫集嗎？從前我不明白，孔家出事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爹有些過于懦弱，一心想著自保。就算沒有孔家，還有搬遷的百姓，父親也該為百姓伸冤?！?/br>
    秦通判道：“還用不著你對我指手畫腳。你真的有本事，早就考上科舉，謀個一官半職了，整日與那些紈绔廝混，孔大小姐死了，你才清醒了些……現(xiàn)在敢來指責(zé)你老子，有能耐你自己去做，親手將孫集送入大牢?！?/br>
    秦郜臉一陣青一陣紅，他是沒本事，這些年都白活了，心里想做點(diǎn)事，卻束手無策，可能是依靠父親習(xí)慣了，心里想什么都能被父親一眼看穿。

    “大爺，您錯怪老爺了，”于管事道，“老爺怎么會不念著百姓？今日還收留了搬遷的人，這事兒您得容老爺自己思量，您千萬不要沖動，被孫集發(fā)現(xiàn)蹊蹺，可就什么都完了。”

    秦通判又是一聲冷哼。

    秦郜望著父親：“爹，這都是真的？”

    秦通判站起身，沉著臉望著秦郜：“你真覺得比我強(qiáng)，你就自己去找孫集，否則就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家中?！?/br>
    秦郜站起身：“是兒子錯了，兒子不該心急。”

    秦通判大步向外走去。

    于管事又低聲勸說秦郜：“大爺，您都聽老爺?shù)陌?，老爺有自己的謀算。”

    秦郜點(diǎn)點(diǎn)頭。

    于管事接著道：“西院廂房里住了個人，您在家中說話也要謹(jǐn)慎些?！?/br>
    秦郜再次頷首：“我去看母親?！?/br>
    等到秦郜離開于管事松了口氣，大爺心性不錯，就是人有些愚鈍，肚子里也藏不得事，也多虧這樣，老爺說幾句就能壓住。

    ……

    趙洛泱將花幫忙搬好。

    她走這幾趟，管事mama來看了幾次，見她心無雜念地干活就離開了。…

    “這是向她家太太稟告去了，”趙洛泱道，“等我再做幾天的活計，應(yīng)該對我的戒心也會少一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