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先生道：“太妃放心，馮家那邊我讓人仔細盯著?！?/br>
    “快要過年節(jié)了，”太妃長長地嘆口氣，“我可憐的霖兒，還是不能回家?！?/br>
    不過今年，她可以舒心了，畢竟身邊的那條狼崽子已經(jīng)死了，她便是睡覺也能踏實許多。

    可惜了，這些年蕭煜立下的戰(zhàn)功還不夠多，否則霖兒的路走得會更順暢些。

    到底是個蠢人。

    太妃心里暗罵，如果蕭煜能娶馮家女，再陪著馮家上幾次場，多殺些人，多幫王府籠絡(luò)些人手，他死了之后，就會有更多人投靠霖兒。

    她只需要做一個悲痛欲絕的母親，霖兒只要發(fā)誓為兄長伸冤、報仇，無論做什么都能師出有名。

    栗先生退了出去。

    太妃打了個哈欠，準(zhǔn)備歇下。

    她之所以這么早傳栗先生，是因為掛念霖兒，著實等不到明日早晨了，現(xiàn)在與栗先生說說話，也就踏實下來。

    太妃走回屋子里，丫鬟已經(jīng)整理好被褥，被褥柔軟、溫暖有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太妃躺進去，很快有了一絲困意，迷迷糊糊中，她耳邊傳來聲音：母親，母親。

    一開始太妃以為是蕭霖，可等那聲音清晰之后，她才意識到那是蕭煜。

    夢中的場景就是他們當(dāng)年逃命的景象。

    小小孩子追著馬車，臉上滿是驚恐，他向她揮著手，希望她能停下來。

    “母親，救我。”

    “母親，救我?！?/br>
    太妃猛然睜大眼睛，清醒過來，緊接著她心里滿是厭惡和憤恨。

    為何，死了還要纏著她？

    為何，死了都不肯消停？

    “來人，去將張?zhí)鞄熀屯降苷堖^來，讓他們來做法事?！?/br>
    太妃急促的呼吸半晌沒有平穩(wěn)，眼睛里滿是怨毒，這世上真的會有鬼魂嗎？死了還來找她？就算真的有，她也會讓天師做法，打的他魂飛魄散。

    ……

    系統(tǒng)中的時玖思維已經(jīng)渙散。

    什么都聽不到，也不能透過趙洛泱眼睛去看了，他好像只剩下一點點的意識。

    就在一切都將化為虛無之際，他想到了很多。

    一幕幕的情景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如今這一幕就是他母親在逃亡路上丟棄他的情形。

    為何會在這時候想起母親？

    可能所有的孩子，在痛苦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想要找娘吧！

    第343章 重來一次的機會

    “還沒睡著？”

    趙洛泱身邊傳來楊老太的聲音。她轉(zhuǎn)過頭看向她奶，屋子里其余人都重新睡下了，趙洛泱卻始終沒有睡意。

    “走，”楊老太起身，“我們?nèi)ピ罘?。?/br>
    兩個人穿好了衣服，一起進了灶房，趙洛泱熟練地向灶膛里添柴，楊老太沒有說話，趙洛泱也沒有問，祖孫兩個相處久了，一直很有默契。

    直到水開了，楊老太尋到了蜂蜜罐子，沖了兩碗蜜水放在鍋臺上，這才拿起了杌子與小孫女坐在了一處。

    平日里楊老太是不舍得用蜂蜜的，這么好的東西，哪里能隨便吃？但是今天不一樣，小孫女兒嚇著了，還是因為與他們走丟了才嚇到的，如果小孫女看到她吃好東西，應(yīng)該也會覺得歡喜。

    楊老太先端起蜂蜜水喝了一口，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于是說了一個字：“甜。”

    趙洛泱也端起碗來喝。

    祖孫倆面對面“滋溜”“滋溜”地趁熱將蜂蜜水都喝進了肚子。

    溫?zé)岬乃诙亲永?，很快發(fā)揮了效用，趙洛泱整個人都覺得暖洋洋的。

    楊老太這才道：“說吧，到底夢到了什么？”

    趙洛泱抿了抿嘴唇，這次她沒有說假話：“奶，我夢到家里搬遷的時候，我跟著姨母一家去了京城?！?/br>
    楊老太仔細地聽著，好像不是在聽一場無來由的夢境。

    趙洛泱接著道：“然后我在京里接到消息，說你們半路上遇到了山匪，您、我爹、三嬸和元寶都沒了。”

    楊老太接著點頭：“然后呢？你從京城來了洮州？”

    趙洛泱應(yīng)聲：“到了洮州之后怎么樣沒有夢到，就是……夢見起了一場戰(zhàn)亂，后來只剩下我跟四叔了。”

    楊老太仔細地想著小孫女的夢。

    趙洛泱接著道：“夢里，我好似嫁給了小啞巴，跟著小啞巴四處征戰(zhàn)。”

    趙洛泱的手下意識地摩挲著碗邊，現(xiàn)在再想起那個夢境，她依舊覺得難過，那種無助和痛苦，著實太過可怕。

    下一刻她的手被握住，趙洛泱看到了她奶。

    “說吧，”楊老太道，“有奶在呢，這些夢說完也就散了?！?/br>
    趙洛泱點點頭：“后來，我知道洮州發(fā)生的那場戰(zhàn)亂，是因為小啞巴?！?/br>
    趙洛泱說完了，楊老太伸出手輕輕地揉著小孫女的頭頂。

    “奶，”趙洛泱離開杌子，跪坐在地上，將頭放在楊老太的腿上：“奶，你說這個夢是不是很可怕？”

    楊老太道：“是挺嚇人的?！?/br>
    趙洛泱接著道：“您說如果真的是這樣，該怎么辦？”

    楊老太沒有說，這就是個夢，眼下不是跟夢境不一樣嗎？如果那樣，她就太不懂小孫女了。

    停頓片刻之后，楊老太道：“咱們洮州出事的時候，小啞巴怎么做的？”

    趙洛泱緩慢地抬起頭，看向她奶，是啊小啞巴怎么做的？小啞巴讓人前來洮州，殺死了朱有慶。

    然后答應(yīng)將從馮家那里拿來的財物用來做農(nóng)具，她知道小啞巴沒有騙她，單看宋先生一直在衙署沒回來就知曉了。

    宋先生逗留越久，證明他經(jīng)手的賬目越多，既然小啞巴沒有讓趙大人防備著他們，自然說到的也都會做到。

    楊老太沒有等小孫女回話，因為小孫女回不回她都沒啥事，只要小孫女想明白就行。

    “奶，”趙洛泱道，“您說得對，現(xiàn)在看來小啞巴不是夢里那樣的人……我就是怕……怕夢里的事發(fā)生過?！?/br>
    楊老太想了想：“我們就當(dāng)發(fā)生過，你覺得應(yīng)該怪誰？你有沒有錯？”

    趙洛泱點頭：“我不該去京里，我應(yīng)該跟大家在一起?！?/br>
    楊老太道：“那我們肯定也有錯，否則不會被山匪害了，又死在戰(zhàn)亂里?！?/br>
    “我覺得是老天又給了我一次改正的機會，”趙洛泱道，“讓我跟之前不一樣。”

    楊老太點頭：“那不光是給你的，也是給我們所有人的，我、你爹娘他們、還有小啞巴?，F(xiàn)在我還想呢，沒搬遷時咱啥樣，現(xiàn)在啥樣？不光是咱們，十六戶家家就不一樣了。你知道不，曹成的媳婦懷上了，曹老太見到我就說個不停，還說要給我二十個紅雞蛋，說她兒媳婦能懷上，都是因為喝了乳清身子壯了?！?/br>
    “這事兒你得給我想著，若是曹老太不給，咱得去要，她這個人摳門兒，轉(zhuǎn)頭就反悔耍賴。”

    趙洛泱笑出聲：“孫女記得了?！?/br>
    “還有孟高那孩子叫大牛，”楊老太道，“我也見著了，是有點瘦，不過孟高媳婦說了，比從前可好多了，咱們這段日子不做奶酪，沒有乳清喝了，大家不知道多著急呢！”

    大家是越來越好了。

    想到這些事，趙洛泱心里就踏實。

    “奶，”趙洛泱再次躺在楊老太腿上，“你們在我身邊真好。”

    “其實你自己也能想透了，”楊老太道，“無論啥事在你那里，肯定能做的最好，不過做對事，心里卻不一定能舒坦，奶在這里跟你說說話，就是讓你心里頭更痛快些?！?/br>
    趙洛泱點頭，她是早就想明白了，就

    在之前重新躺在炕上的時候，她想了許多，想到了小啞巴現(xiàn)在幫他們的事，還想到了從前。

    小啞巴被豫王府找到帶離村子的時候，小啞巴是不愿意走的，即便他知道離開村子，回到父母身邊會很好，但是他不想離開。

    小啞巴那時的眼神兒，她記得清清楚楚，小啞巴說過，他一直想從王府跑出來找他們，可見王府對于他并不是家。

    她有家人，但他沒有。

    想到這些，夢中對小啞巴的情緒，一下子驅(qū)散了許多。

    而且祖母說的沒錯，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么就是老天給了他們重新來過的機會，讓她改變一切。

    這不是對她一個人，對小啞巴、所有人都是一樣。

    所以他們都應(yīng)該擁有這次機會。

    如果那一切僅僅是個夢，她又何必被夢束縛住，因為真正的路就在她眼前。

    想到這些，趙洛泱喃喃地道：“奶，我困了?！?/br>
    “走，”楊老太道，“回去接著睡?！?/br>
    ……

    時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消散，他只覺得時間好像變得格外的漫長。

    他不知道趙洛泱在想些什么，但是在精神渙散這一刻，好像能想到很多，一些陌生的記憶，還有一些情緒。

    最終他的思維飄飄忽忽來到了，他們小時候，他眼睛里只有趙洛泱的身影，他們一起拉著手跑過村中每個角落。

    她總是將吃食掰一半給他。

    他們曾偷偷跑出村子，要去河邊抓小魚，可是他走錯了路，一時找不到那條小河。后來他蹲下來寫字給她看：如果我走錯路了，該怎么辦？

    她將他的字跡抹掉，重新寫上：那就重走一遍。

    想到父母的時候是難過的，想到她的時候才是溫暖的。

    “小鬏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