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準(zhǔn)備的好軀殼(出書版) 第2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狗洞謀士、萬人嫌omega穿成蟲母后、穿成病美人前妻、穿越戰(zhàn)國做皇帝、我轉(zhuǎn)生在一個內(nèi)卷的江湖中、穿書八零,我成了萌寶的惡毒親媽、回到明清當(dāng)軍閥、萬人迷影后暗戀指南、[綜影視] 宿主總是在尋死、網(wǎng)游之超級掌門人
“會不會是怕您反對呢?”王克飛問。 陳逸華想了一會兒,才無力地點了點頭。是的,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反對,甚至發(fā)怒,所以她才不敢說吧? 當(dāng)初收養(yǎng)海默,其實是美云提出的主意。在孤兒院看過答謝演出后不久,他們請小山和幾個孤兒來家中做客。那天晚上,他們有過一次長談。 陳逸華清晰記得那晚的美云。她穿著亞光的棗紅色絲質(zhì)睡衣,歪著脖子靠在床頭軟枕上,頭頂上有幾根醒目的白發(fā)。自從脊椎受傷后,她便很難坐直或者站直。 “逸華,我覺得很對不起你,一直以來也沒能為你膝下添一子一女,”她低下頭,盯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說,“你有沒有想過收養(yǎng)一個孩子?” “我們不是討論過這問題嗎?孩子需要花很大精力去培養(yǎng),你現(xiàn)在的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我也忙于工作。”陳逸華回答后,又違心地加了一句,“就我們兩個人不也挺好的嘛!” “我也想過這問題。如果孩子太小,等到他長大成人時,恐怕我們已經(jīng)太老了。所以……”她抬起頭,眼眶里閃著激動的淚光,“你覺得這個孩子如何?她的年紀(jì)剛好合適,已經(jīng)會照顧她自己。她出身貧苦,有一份勤勉和感恩的心。更難得的是,她待人接物得體。收養(yǎng)她以后,萬一我先走了,你也可以有個人照應(yīng)?!?/br> “唉,什么走不走的,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干嗎?”陳逸華斥責(zé)道。但他心底卻也有些動搖。 第一次見到小山時,她扎著兩根乖巧的辮子,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男孩穿的藍布衫,混在只有男孩的唱詩班里。他當(dāng)時并不對她的演奏水準(zhǔn)抱有期待,默許她的演出只是不想打擊一個小女孩的積極性罷了。但幾秒鐘后,他已經(jīng)被女孩雙手的力量和她專注的神態(tài)吸引。 雖然她的技術(shù)遠談不上優(yōu)秀,但她是用她的心,用她的靈魂在彈奏。他從事音樂教育那么多年,深知技藝可以靠練習(xí)改進,唯有對音樂情緒的感知無法傳授。他遇見很多成年人,從小習(xí)琴,技藝精湛,但意識卻好像始終沒有開竅。他一直認為對音樂的理解和對生活、對人性的感悟是一體的。而她小小年紀(jì),想必也沒什么生活閱歷,卻能夠如此透徹地演繹音樂,這令他驚異。表演結(jié)束后,他和美云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他從前一直幻想有個兒子繼承自己的音樂細胞,再經(jīng)過他的精心培養(yǎng),能夠達到他未能達到的音樂殿堂的頂峰。他在自己的音樂生涯中總結(jié)了很多失敗的教訓(xùn)和成功的經(jīng)驗,渴望能夠像輸血一樣傳授給另一個未定形的生命。自從知道美云沒有可能生育后,他早已死了這個心。但是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了這個女孩,雖然不是親生的,也不是男孩,但她確實富有音樂天賦,是個好苗子。 他轉(zhuǎn)身握住了美云冰涼的雙手說:“如果你愿意接納她,我也愿意?!?/br> ………… 美云談起海默時的驕傲和溫存還歷歷在目,可幾年后事情卻慢慢發(fā)生了變化。 “為什么她后來再也沒提起那個收養(yǎng)她的老太太了?”大約在四年前的一天,美云突然問道。最近,她時不時會提起這個話題。 陳逸華有幾分煩躁地回答:“這是多久前的事了,你提這個又是什么意思呢?” “可別忘了我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哭得有多傷心?!?/br> “總有些不好的記憶你不想提起吧?”他冷冷地回應(yīng)自己的妻子,“誰希望一直活在痛苦的過去呢?” 他聽到美云拉滅了床頭燈,翻了一個身,咕噥道:“我覺得這姑娘年紀(jì)小,卻很不簡單。” 聽到這句話,陳逸華積壓很久的不滿終于爆發(fā)了。他跳下床,沖妻子的后背吼道:“整天拿這些過去的事說事,你到底說夠了沒有!我真慶幸你沒生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里,陳逸華的身體微微顫抖。他把手中的講義放在了旁邊的花壇上,一手撐住了臺階旁的石獅。 “可到底是什么讓您太太即便發(fā)現(xiàn)她說謊后也沒有向您吐露呢?難道僅僅是怕您發(fā)火嗎?”王克飛問。 陳逸華向旁邊走了幾步,面朝著一株櫻桃樹,沉默不語。 王克飛繼續(xù)說:“我能不能這么假設(shè),或許您太太發(fā)現(xiàn)了您對海默有特殊的感情,認為您會偏袒海默,所以——”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陳逸華搖頭。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后,又說道:“我怎么可能這么禽獸不如呢?” 海默搬來后沒幾年,個子越長越高,很快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美貌是任何人見了都不會忽視的。當(dāng)然比起美貌來,更讓陳逸華欣慰的是海默的自律和勤奮。盡管總有其他學(xué)校的男孩把鮮花送到家中,或者爭相接她參加課外活動,但她似乎并不對他們中的任何人有興趣。 與此同時,美云的身體越來越糟,整日足不出戶的她也變得愈加疑心。只要這養(yǎng)父和養(yǎng)女兩個站在一起說話,她便無法集中精力于手上在做的事,總是拿眼角瞟著他們。 海默每次說話時,不時地碰碰陳逸華的胳膊和肩膀。美云又會在背后嘀咕:“看她的那些小動作,她的舉手投足根本不像十六歲。” 慢慢地,陳逸華也覺得疲倦了,懶得再向美云解釋。如果她繼續(xù)無理取鬧,他甚至?xí)l(fā)脾氣。 “我和海默之間沒有任何超越養(yǎng)父女的感情。美云在死前那一陣子,健康惡化影響了她的心智,她的脾氣與以前大不一樣。她變得疑神疑鬼,不愿意相信我說的話,總是指責(zé)周圍的人說謊。她可能也認為我不會相信那些調(diào)查結(jié)果吧?!?/br> 王克飛似乎被說服了。他告訴陳逸華,自己沒有其他的問題了。隨后,他看了一眼手表,說他還約了另一個人見面,便匆匆告辭了。 王克飛離開后,陳逸華在烈日下突然感到頭昏眼花。他捂住臉,在guntang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剛才這番評論亡妻的話,讓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愧疚感。他為什么要急于證明自己清白?而他,真的那么清白嗎? 其實,是美云的過度警覺反而喚起了他對海默的另一種意識吧?他直到那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能再把她視作一個小女孩。她已是一個漂亮、健康、自信的女人,與他的妻子截然不同。 每當(dāng)海默把種種學(xué)習(xí)和鋼琴的喜訊帶回家時,他覺得她的優(yōu)秀并沒有他和美云的功勞,更像是她與生俱來的、基因里的東西。連他都會好奇,她的親生父母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他甚至覺得自己對她懷著一份仰慕之情,就像那些小男生一樣。這個想法令他羞愧,從而在養(yǎng)女面前變得更加拘謹。 唉,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真的被海默吸引了嗎?真的只剩下自己的道德意識還在抵抗嗎?難道連美云也看出來這點了嗎? 第45章 高云清走進土山灣孤兒院內(nèi)的小禮拜堂。今天上午,王探長突然打電話到教務(wù)辦公室找他,約他一點鐘在這里見面。 禮拜堂里的一切都沒變樣。以前每到星期日,教士和孩子們會在這間禮拜堂做禮拜,而他則在角落的那架鋼琴上為唱詩班伴奏。陽光透過西側(cè)的彩色窗玻璃照射進來,他的布鞋踩在地面的倒影上,又被光芒覆蓋。他抬頭看看窗上色彩斑斕的圣母馬利亞像,誰會想到這美輪美奐的畫像也是出自孤兒們之手呢? 高云清找了一張長椅坐下。兩個男孩在小禮拜堂,一個在彈鋼琴,另一個扶著鋼琴安靜地聽著。這斷斷續(xù)續(xù)的樂聲令他的思緒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那個火光徹夜明亮的夜晚。 它有時近得觸手可及,有時又似乎遙遠得像一團霧氣。 那晚的大火把天空照亮了,一切都被映照得紅彤彤的,窗外隱約傳來人們的呼喊。這時,木門上突然響起了“砰砰砰”的砸門聲。他一打開門,小山立刻鉆進了屋子。 “先生,我沒有家了!”她哭著撲進他的懷里,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腰。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恐懼,他能感覺到懷中幼小的身體劇烈顫抖。 “發(fā)生什么事了?”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悲慟。 “mama死了。他放火燒死了mama?!彼南掳筒煌6哙?。 他知道她從來不叫那個男人“爹”。每次說起那男人時,只用一個拖長聲調(diào)的“他”來代替。 高云清十分震驚,急忙問:“他人在哪兒?” “剛才警察把他抓走了,”她嗚咽著道,“我躲在人群里看見的?!?/br> 他抑制住胸口的一聲長嘆,更緊地抱住了她瘦小的身軀。 他們在灶間生火,他為她煮了一碗粥。到了半夜,窗外依然是亮的,好像太陽一直沒有下山。他走到窗前,望著街邊那片貧民窟一般的平房,在通天火光的映照下,竟帶了一種末日般的輝煌。 他站在窗前,自言自語道:“茶樓沒了,你回不了家了。” “那不是我的家。”身后傳來聲音。 高云清轉(zhuǎn)過身,看到火光映照著她稚嫩的臉龐,她的大眼睛里噙著淚水,神情落寞地看著他。 小山站起來,慢慢走到他的身邊,把褲管往上拉,露出一截小腿,上面有一條條刺目的紅色血痕。 “他前晚用夾火鉗抽我的。他恨mama,也恨我?!?/br> 高云清揪心地離開了窗口。爐火照不見的地方是那么黑暗啊。 “先生,您想聽小曲嗎?” 還沒等他回答,她突然后退一步,挺胸、收腹,站得腰背筆直。她的雙手在胸前擺好手勢,突然唱了起來:“冰山難融入冬江,萬家燈火映長妝……”她咿咿呀呀地唱著老掉牙的小曲,身上寬大的布衫和嚴肅認真的表情,讓她顯得既滑稽可笑,又叫人心酸。 “是誰教你的?”他打斷小山,問。 “我mama?!?/br> 她走到了高云清的身邊,用柔軟的雙臂抱住了他,把腦袋依偎在他的腹部,喃喃道:“高老師,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這時,兩個男孩注意到高云清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竊竊私語起來。 高云清不好意思在這里久留,便站起來,轉(zhuǎn)身離開。他走進了孤兒院的后花園。午后時分這里空無一人,四周只有知了寂寞的叫聲。孤兒們此刻應(yīng)該都在車間里做工吧!高云清用手撣去花壇邊沿上的紫藤花,撫平長衫,在紫藤架下坐了下來。 自從那晚發(fā)生火災(zāi)后,無家可歸的小山便在他的屋里留了下來。小山睡在他的床上,而他則在床邊打了個地鋪,這樣過了四天。他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在這四天中苦苦思索該把小山送去什么地方才合適,卻又不敢開口提,怕傷小山的心。他剛開始并沒有想到孤兒院,因為他很清楚,土山灣從沒有收留過女孩。讓他下定決心要冒險試一試是在第四天晚上,自那以后,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留下她了。 那天晚上高云清燒了兩壺水,搬出大木桶,為小山洗澡做準(zhǔn)備??稍谛∩较丛杵陂g,他突然聽到廚房里傳來一聲驚叫。他急忙走到門口,敲了敲木門問:“小山,你沒事吧?” “我滑了一跤,爬不起來了!”她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高云清一驚,慌忙推了推門,幸好木門沒有上閂。他一推開門,卻只見赤身裸體的小山躺在那里。她的胴體被黑色地面襯得那么刺眼。 當(dāng)時的小山雖然只有十歲,但個子比其他孩子高,也發(fā)育出了結(jié)實的大腿和微隆的胸部。 高云清急忙閉上眼睛,把床單遞了過去說:“先披上這個吧?!?/br> 他把裹了床單的小山舉抱起來,帶進房間。 小山把頭依偎在他的懷中,喃喃道:“剛才突然頭暈,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不知道怎么回事?!?/br> 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剛要起身去為她拿衣服,他突然感覺胳膊上一涼。低頭一看,是小山的手抓住了他。緊接著,他聽到了一個陌生而迷離的聲音:“云清。” 他的心臟猛地一顫:她不再叫自己高老師了? 他愣了兩秒,擺脫了她的小手,站了起來。他滿心惶恐,無處可躲,沖出了家門。 當(dāng)他站在家門外的大街上時,他的心上像壓了重物一般難受:小山啊小山,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為什么要縱容男人的欲望??? “高老師!”一個喊聲打斷了高云清的思緒。他抬頭,看見王探長正從走廊上急沖沖地走來。他有些行動遲緩地站起來迎接。 “我怕再去學(xué)校找你不方便,所以才把你約在這里,”王克飛說道,“我想多了解一些陳海默早年的情況。” 他們兩個在花壇上坐了下來,知了依然在他們頭頂聒噪。 “王探長有什么問題,盡管問吧。” “你是否聽小山提起過一件首飾叫鳳冠?” “鳳冠?這是什么東西?” “古代女人戴頭上裝飾的那種。” “她從沒有提過?!?/br> “你上次提起曾經(jīng)隨小山去過幾次茶樓。你可認識什么火災(zāi)的幸存者?” “我聽說那次火災(zāi)死的人大部分都是茶樓里的客人和員工。有三四個人逃了出來,可我不認識他們。這么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們?!?/br> 王克飛的臉上顯出些許失望。 “對了,有個本來住茶樓隔壁的接生婆,好像還在那里。”高云清突然轉(zhuǎn)過身說道,“我前陣子經(jīng)過斐夏路,看到她的店——就是自己家門口掛個招牌那種——還開著,不過不在同一個位置?!?/br> 王克飛想起來,漕河涇分局當(dāng)年辦案的警察似乎也說起過這個接生婆。她和小山的mama玉蘭還有些交往,如果能找到她就好了! “你和小山后來真的沒有任何聯(lián)系嗎?” 高云清搖頭道:“她被陳教授家收養(yǎng)后,就跟他們夫妻倆回了歐洲,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又回上海的。因為我比較關(guān)注鋼琴比賽,后來是因為她得了一些比賽的獎,才得知她的消息。但我從來沒有去打擾過她。” “當(dāng)年小山被陳教授收養(yǎng),是因為她最初自告奮勇表演鋼琴。可那個合唱團只有男生,她怎么會混在里面呢?”王克飛問。 高云清內(nèi)心疑惑,不知道王克飛為什么又問起這些久遠的事情。他回答道:“這事只是個巧合,證明了被收養(yǎng)一事也是命中注定吧。那次是陳教授夫婦初次造訪孤兒院,軍樂隊忙得不可開交,馬修士讓我負責(zé)照顧那些慈云中學(xué)的男孩??梢粋€男孩吃完午飯后,突然叫胃疼。我本以為他只是中暑了,讓他喝一點茶。但想不到他把剛吃下去的飯菜一股腦兒全吐了出來?!?/br> “你們的午飯是在哪兒吃的?”王克飛打斷了高云清。 高云清突然有點緊張,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拔顼埵窃诠聝涸菏程美锍缘模褪且恍┖芎唵蔚牟??!?/br> “你繼續(xù)說,這個男孩的癥狀是什么?” “他不斷叫疼,在床上翻來覆去,止不住嘔吐。在醫(yī)生趕到之前,他已經(jīng)昏迷過去,面容青紫,鼻子里哼哼著,聽上去非常痛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