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翊：“呵——”

    已經(jīng)到了營帳前，俞嬴再次笑著謝他。

    令翊揮揮手，扭頭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都尉——”

    令翊半轉(zhuǎn)身回頭。

    “俞嬴有一事不懂，請教都尉?！?/br>
    令翊皺眉看著她。

    “諸人都在歡飲，都尉盯著俞嬴的眼睛看什么？”

    令翊愣住。

    俞嬴笑著對(duì)他頷首，再次作別，走進(jìn)營帳去。

    第6章 生前身后事

    列國相爭，前方打仗，后方也不消停。像齊都臨淄、魏都安邑、楚都郢這樣的大國都城中，諸路人馬各為其主，各有其道，和縱連橫，相互博弈，其中的波譎云詭，用到的計(jì)謀，所經(jīng)的危險(xiǎn)，不亞于真正的戰(zhàn)場。而這些都城中戰(zhàn)場上得來的戰(zhàn)果，便化成列國之間路上奔馳的轔轔車馬，很快就去往了它要送去的地方。

    不出俞嬴所料，從齊國臨淄傳來訊息，齊國擬增兵，再次攻打燕國。那送信的使者星夜馳還于燕，經(jīng)過此地時(shí)，特意來告知令朔，令其防備，便接著奔桑丘和武陽去了。

    令朔請俞嬴及高階軍將們來大帳議事。其實(shí)也沒什么可議的，想守住新河，路只有一條——請求增兵。世上有以少勝多的事，但不是時(shí)時(shí)次次都能靠奇謀以少勝多。

    “這事旁人不行，終得我去求他?！绷钏穱@道。

    俞嬴和其余諸軍將對(duì)此也說不出什么。俞嬴對(duì)方域其人不熟，實(shí)在不好預(yù)判?？匆馑迹@位上將軍似乎與令朔有些不和。既然要低頭求人，自然要做足姿態(tài)，越鄭重越好，令朔去，確實(shí)是最好的。

    令朔讓除自己外軍階最高、資格最老的孫黎暫代為將，自己去桑丘見方域。好在桑丘離此間并不很遠(yuǎn)，很快便能回來。

    令朔臨行，諸人相送。令朔囑咐孫黎和幾位軍將幾句，又再次鄭重拜托俞嬴：“軍中謀略事，就全仰仗先生了。”至于令翊，令朔倒簡單：“莫要惹事！”

    令翊沖其叔父的背影翻個(gè)白眼兒。

    俞嬴笑。

    眾將都回營，各忙各的。俞嬴也回轉(zhuǎn)，她在琢磨近日旁敲側(cè)擊與眾軍將打聽到的諸國之事。

    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年，趙武侯薨了，趙國還遷了都；田氏終于篡了呂氏的位，如今的齊國國君是田和的嫡長子剡；楚國革新變法，舊族卻把革新之臣射死在君王靈位之前；中山復(fù)了國，給趙國好大一個(gè)不痛快；之前三晉交情勉強(qiáng)還可維持，如今還不如自己身上這件袍子結(jié)實(shí)……

    總地說來，征伐越來越多，年年打，家家打，打得越來越狠，越來越不講道義……真真正正的大爭之世。

    “先生又在沉思默默了?！绷铖淳o走兩步，趕上她。

    俞嬴扭頭打量他。雖然已是春日，但還有些涼，這位卻已經(jīng)穿單衣了。俞嬴的目光從他英氣的眉眼下滑到高挺的鼻子、紅潤的唇、方正的下頜，再到頸間的喉結(jié)、因cao練而汗?jié)竦囊骂I(lǐng)和寬闊的胸膛，又在勁瘦的腰身和兩條長腿上掃了一圈才回轉(zhuǎn)，看向遠(yuǎn)處的青草地，真是一片大好的春光啊。

    令翊清清嗓子：“先生看我做什么？”

    “都尉剛才不是說俞嬴沉思默默嗎？都尉就是我所思之人。”

    令翊繃住。

    “俞嬴就想啊，都尉到底做了什么，讓將軍臨行還囑咐‘莫要惹事’？”

    令翊松了下來，抿嘴，雙手抱著肩，扭頭看她。

    俞嬴笑起來。

    令翊也笑了，放下手臂，用腳踢一下草地，掐起一根長草莖在手里捻著玩。

    兩個(gè)人站在大營空地上，一起看向新河和對(duì)面的山坡，更遠(yuǎn)的地方是弱津城。

    令翊突然問：“先生與埋在對(duì)面山坡上的公子景嬴很熟悉嗎？”

    “算不上很熟，公子過世的時(shí)候，我不過才幾歲。”俞嬴搖頭。

    “那為何專程來祭拜？”

    俞嬴笑道：“不過是順便罷了。俞嬴無家無國之人，四海飄零，恰好走到此間。聽說公子埋骨于此，我與公子既是同宗，又是同門，自然是要拜一拜的。”

    俞嬴挑眉笑問令翊：“都尉這是還疑心我是齊國細(xì)作呢？”

    “我若疑心先生，就不當(dāng)面問了?！绷铖吹氐馈?/br>
    俞嬴愿意哄他，當(dāng)下作態(tài)賠禮：“是俞嬴錯(cuò)怪都尉了。都尉對(duì)俞嬴如此信任，俞嬴銘感五內(nèi)?！?/br>
    哪知卻沒哄好，令翊神色越發(fā)淡了：“先生嘴里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自己知道?！?/br>
    俞嬴看看他，笑了，沒再說什么。

    令翊卻開了口：“那日，我與叔父問了關(guān)于公子景嬴的事。”

    俞嬴扭頭看他。

    “女子少有謚號(hào)，公子有謚，是因?yàn)榫细泄痈吡x。公子以一己之力，息了齊趙干戈，救齊侯于河間。齊侯受傷奔燕，跟君上哭訴。君上雖不敢收留齊侯，對(duì)公子景嬴卻極稱贊，曾感嘆：‘若燕有呂齊之日，不知是否有此義士，不愛其身，千里奔走，救燕室于刀兵危難之間?！?/br>
    “公子果然高義！真忠貞之士也。”俞嬴感慨道。俞嬴終于知道“景”是怎么來的了，燕侯對(duì)我的誤會(huì)有點(diǎn)深哪……

    令朔“呵”一聲：“她又不是呂氏舊人，齊侯那種一輩子除了‘無能’別無他事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忠的？她為何要忠？一個(gè)能說得趙國退兵的人，不會(huì)是這樣一個(gè)愚忠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