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的徹夜未歸，讓余文文心中涌現(xiàn)出強(qiáng)烈的不安。為此，她只有去找自己的哥哥余源，余濤當(dāng)時已經(jīng)在戶部某事，自然不能因?yàn)樽约襪eimei的事情，私自調(diào)動勢力，落人話柄，更何況只是為了一個小侍從。

    余文文當(dāng)即和余源鬧翻，直接去找了余暉，也就是當(dāng)朝左相。

    余暉寵女兒和周放有的一拼。

    最后終于是在貧民窟發(fā)現(xiàn)了半死不活的李賀。

    李賀沒能死掉，他醒來之后，余文文莫名的沒有責(zé)怪他。

    李賀在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也認(rèn)清楚了一個事實(shí)。自己自己在與不在，是生是死，都無法在她心里驚起一點(diǎn)波瀾。

    自從那天以后，二人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是余文文能感覺到，李賀看她的眼神，變了。沒有了沖動，有的只剩下了畏懼和無動于衷。就如同所有的下人一般，他不再和別人不同。

    就這樣他們過得無比和諧，李賀懂得如何不讓余文文發(fā)怒，懂得如何討余文文歡心。

    李賀把一切都做得一絲不茍，讓余文文偶爾莫名的怒氣無處發(fā)泄，有時說李賀的時候，李賀一句話就可以讓她xiele氣，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余文文還能記得那天找到李賀的時候，李賀靠在墻角，整個人都沒了溫度，呼吸微弱，像個死人一般。

    有那么一個瞬間，余文文就真的以為他死了。余文文無法描述那時的心情，因?yàn)樗X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沒辦法去思考。

    她反思過自己對李賀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從出生開始，娘親因?yàn)樯酀y產(chǎn)而亡，爹爹寵愛自己，因?yàn)閺男]有母親。但是爹爹身為丞相，日機(jī)萬里，陪自己的時間少之又少。

    余濤和余源都不喜歡同她玩，他們都有自己所謂的大事。

    只有李賀，對自己無比的寬容，他比哥哥和弟弟更像她的親人。他同時也充當(dāng)著一個父親的角色。

    這個人早已成為了她生命力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余文文十六歲那一年，嫁給了葉懸淵，武帝親自賜婚。

    余文文這兩年來，聽著葉懸淵的各種故事，可每當(dāng)去回想葉懸淵的，總是想不清他的臉。

    李賀那年二十歲，生得高大俊秀，身為余文文的侍從，自是從小學(xué)武，有人曾看上李賀的武學(xué)天賦，推薦他去軍中就職，被李賀拒絕了。

    知道余文文嫁去了王府，李賀作為有史以來的第一個陪嫁侍從，成為坊間笑談。

    大婚那天，李賀站在人群之外，看不到里面具體的情況，但是他能聽到人們的感嘆之語“娘才女貌”“天作之合”。

    從李賀的臉上看不出他那時的心情，全程就這樣，盯著那出，透過人群，追尋那個人的身影。

    她還是嫁給了別人。

    葉懸淵第一次與李賀交談，是在一個月色如銀的夜晚。

    只有余文文入睡之后，李賀才有獨(dú)自支配的時間。

    黑夜，可以掩飾一切不能見光的情感，可以隱藏人內(nèi)心本質(zhì)的欲望。

    李賀手執(zhí)利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劍光。飛旋之時伴隨著利刃破空之聲。眼神里是從不曾向人展露過的狠戾。

    “你很不錯?！币坏赖统翋偠穆曇粼谝箍罩许懫?。

    李賀猛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向來人。眼里的神色斂盡，只剩下平常的麻木。

    “拜見九殿下！”李賀單膝跪地，恭敬道。

    “不必多禮?！比~懸淵贊賞的看著李賀。他以往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身邊有這么一個有將才之資。

    李賀站了起來，目光直直的盯著葉懸淵。

    葉懸淵對這個眼神似懂非懂：“你愿不愿意追隨我？”葉懸淵開門見山，他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

    李賀愣了一下，不懂葉懸淵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殿下這是何意？”

    “是我表達(dá)有問題？”葉懸淵自嘲道。

    李賀知道自己沒有聽錯。但一個正常的男人，會對一個伴隨自己女人長大的男人是什么態(tài)度？要么除之而后快，就算不殺，也是排斥的。

    九皇子，是什么意思？把自己調(diào)離余文文身邊？

    若真是這樣，自己又如何能拒絕呢？

    “屬下，愿意。”

    “要是不愿就算了，本殿沒有興趣強(qiáng)迫于人?！比~懸淵意味深長的看了李賀一眼。

    “屬下不敢！”

    “那你那副吃了屎的表情怎么回事？”葉懸淵輕笑一聲。

    李賀有那么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九皇子剛才說了什么？

    葉懸淵絲毫不覺得自己說這話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屬下……”

    “若是想去，明日直接去兵部，加軍籍，就說是本殿所薦。三日后本殿便會回邊塞。怎么選擇，是你的事?！比~懸淵說完直接離開了，他還有公務(wù)要忙。

    李賀對葉懸淵的印象從這一夜之后，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跟著葉懸淵離開了。沒有告訴余文文。

    余文文得知，是因?yàn)槔钯R一天沒有出現(xiàn)，余文文怕兩年前的事情重演。最后才從別人那里知道了這件事情。

    當(dāng)時她像瘋了一樣，奔出了王府，想去追上他們。她想問，自己就這么可怕嗎？連他都要離開我？她想問問李賀，這么多年，他是不是從來沒有真心對過她！

    最后余文文沒有找到李賀，甚至沒能出皇城。就被余相攔下了。

    從那以后，余文文安心的做起了自己九皇妃，直至后來的九王妃。

    李賀離開八年，從未歸京。

    ……

    李賀抬頭看著今夜的月色，一如當(dāng)年皎潔。這八年來，他認(rèn)識到了一個完整的葉懸淵。

    他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都投入了這一方天地，他英勇，果斷，真誠，運(yùn)籌帷幄。他把一切的溫柔，都給予了這些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士兵。他為了避免皇位之爭，遠(yuǎn)離了那個不屬于他的地方。他是一個好臣子，是一個好將領(lǐng)。

    李賀有時候很慶幸余文文嫁給了這樣一個男人。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將軍變了，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調(diào)動軍中的力量！為了一個女人……拋棄她。自己這些年來夢中想得到的，對于他來說，卻是這般哀之如敝履。

    他不是一個好丈夫。

    將軍從來沒有動過余文文，這是葉懸淵自己有意無意間透露出來的。

    他不知道余文文現(xiàn)在又會怎么看他，依然把他當(dāng)做一條狗？亦或是陌生人。自己的存在與否，對她來說根本就不重要。李賀知道，就算葉懸淵和余文文和離了，他和余文文之間，也永遠(yuǎn)不再可能。

    他這些年來，練就的不僅是一副銅皮鐵骨，更是找回了自己的傲骨。他沒辦法再像當(dāng)年一樣，搖尾乞憐。

    可是，她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怎么能接受得了這樣的安排？八年，最好的年華都放在了這個男人身上，得到的卻是這般結(jié)局，余文文，你可曾后悔？

    ……

    卯時一到，城門準(zhǔn)時打開。

    曲顧他們頂著疲憊的身子，牽著馬向城中走去。

    他們有的第一次來騰城，唐砂只得在前方帶路。

    最終他們一行人入住了龍騰客棧。唐砂始終覺得這個客棧的名字取得太過霸道，居然敢公然用龍字做名。最關(guān)鍵的是，它并沒有因此被查封。想來背后是有大人物的，而且這個大人物，官府都不敢管。

    敢問這南方勢力官府不敢得罪的，還有誰？

    唐砂也是困得要死，他們?nèi)肓丝蜅Ｖ笾苯诱业阶约旱姆块g，倒下去就睡。

    只有唐砂，還洗漱了一番。

    一直待到晌午的時候，唐砂自然醒來。這龍騰客棧服務(wù)周到，居然在每個房間內(nèi)都放置了冰塊。

    一出房門就是一股熱浪襲來，唐砂恨不得把自己扒光?，F(xiàn)在忽然懷念起了南方的冬天，穿厚點(diǎn)吧就不冷了，這夏天是脫光了都熱。

    唐砂挨個敲門，把曲顧他們都叫了起來。

    一群人睡眼惺忪，打著哈欠伸著懶腰。

    “趕緊洗漱一下，待會兒帶你們?nèi)ジ牲c(diǎn)令人愉悅的事情。”唐砂表情那叫一個猥瑣。

    這個表情使得一群人睡意全無，快速的收拾起自己來。

    唐砂下樓點(diǎn)了些菜，自顧吃了起來。

    那群娃還沒有吃，想來也要一點(diǎn)時間，和剛下來的小錯打了個招呼，自己就出去了。

    唐砂趁著這個機(jī)會，去了城門處，求見領(lǐng)事。

    唐砂不得不說，自己與那個守門的士兵有緣得緊。那人見著唐砂也是吃了一驚。

    敢問這人是誰？當(dāng)然就是唐砂他們第一次來到騰城時候，翻唐砂包的那個。那次雨夜也遇見。

    “怎么又是你！”士兵眼里難掩的嫌棄。

    “軍爺！緣分呀！”唐砂套起了近乎。

    “誰跟你有緣分！快說，何事?！笔勘惶蜔?/br>
    “我想求見你們的領(lǐng)事?！碧粕爸苯拥莱隽四康?。

    士兵一愣：“求見領(lǐng)事？”

    “不錯，還望去通報一聲，就說有要事相談?！?/br>
    “你是何人？”士兵不可能唐砂讓他去他就去，萬一是個潑皮無賴，自己是要遭軍棍的。

    “在下唐砂?！?/br>
    “唐砂？！”士兵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唐砂他自然是聽過，顛城十二少的大哥，據(jù)說在顛城有自己的生意。

    “你等著?！边@般人物要見領(lǐng)事作何？雖然自己搞不明白，但想來也不像是開玩笑。

    唐砂在城墻下等了一會兒，那個士兵就小跑回來了，跑到唐砂面前停下，道：“隨我來。”

    唐砂想這個領(lǐng)事會見她的原因大概是昨晚顛城十二少給他留下了一點(diǎn)印象吧！

    唐砂跟在士兵身后，上了城墻。城墻上有單獨(dú)的屋子。唐砂在下面沒有發(fā)現(xiàn)，上開之后發(fā)現(xiàn)上邊很是寬敞。

    “就在這里，進(jìn)去吧?！笔勘f完跑開了。

    唐砂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只聽里面?zhèn)鱽硪坏郎硢〉穆曇簦骸斑M(jìn)來吧！”

    唐砂走了進(jìn)去，屋子里很簡潔，領(lǐng)事之人就坐在案桌之前，寫著什么東西。

    見唐砂進(jìn)來，領(lǐng)事擱下手中的筆，看向唐砂，掃視了幾眼。

    “唐砂？”領(lǐng)事問道。

    “正是?！?/br>
    “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氣度非凡。據(jù)說，你有要事同我相商？”這唐砂倒是有幾分沉穩(wěn)之氣，比作業(yè)那幾個小兒看著順眼多了。

    這騰城的領(lǐng)事地位不低，不然葉懸淵也不會把這樣重要的任務(wù)交代給此人。

    “領(lǐng)事謬贊，在下此次前來，是有個不情之請?！睂Υ@種人，最好是別打什么官腔。

    “直說?！边@領(lǐng)事也是一個直爽之人，聽不聽人說是一回事，辦不辦又是一回事。

    “還請領(lǐng)事把這封信交給戰(zhàn)王?！碧粕皬膽阎谐槌隽顺鲩T前剛寫好的信。

    翻前想后還是覺得不親自去見葉懸淵為好。她現(xiàn)在是對這個男人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她也思考過這份恐懼是來自于何處。

    最后只得出了一個結(jié)果，自己害怕他的出現(xiàn)，會擾亂這種令人心安的生活。

    自己對葉懸淵的恐懼是對自己恐懼的移植，因?yàn)檫@個人讓自己迷惑不解，心煩意亂。

    葉懸淵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會讓人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即使她對葉懸淵不甚了解，但就是這種萌動，讓人不安?？傆X得面對他會做出一些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情。就比如當(dāng)初在街道上……

    唐砂想起那次，弄死自己的心都有了。這個人有毒！

    領(lǐng)事沒想到唐砂此次前來居然是為了戰(zhàn)王，軍中一向是外人不得進(jìn)入，所以他才回來找自己？

    領(lǐng)事拿不準(zhǔn)主意了，戰(zhàn)王身份不一般，這信萬一有什么問題，自己難辭其咎。

    “唐砂知道領(lǐng)事有所顧慮，其實(shí)只要領(lǐng)事在把信送出之前，稍加詢問一番，就能決定要不要把這封信交給戰(zhàn)王了。事關(guān)重大，望領(lǐng)事成全。”唐砂行了個江湖禮儀。

    領(lǐng)事猶豫了一番，還是接下了唐砂的信。

    “若是這信有什么問題，你們顛城十二少，一個都跑不掉。”領(lǐng)事把十二少搬出來，顯然是自認(rèn)為抓住了唐砂的軟肋。

    “若真有問題，任憑領(lǐng)事處置。”唐砂擲地有聲。

    “你離去吧，我會幫你送到的。不過……”

    “領(lǐng)事但說無妨。”

    “叫你那些小弟安分點(diǎn)?！鳖嵆鞘俚呢S功偉績，令人不得不擔(dān)心。

    “不會給領(lǐng)事惹麻煩。”唐砂笑道。嘴上這樣說，但是，實(shí)際行動嘛，總有意外的，嘿嘿。

    看來這領(lǐng)事除了守城之外，城中的一些事物也在他管轄之下。

    唐砂和領(lǐng)事告了別，回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