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聽到蘇遠(yuǎn)的聲音, 我一怔愣, 手一松手機(jī)差點(diǎn)掉到水槽里光榮犧牲。

    “那個……怎么突然想起來要請我吃飯了？”

    “呵呵，不是之前就說要找你和安好吃飯的么，一直也沒有時間和機(jī)會。今天中午可以么？”

    我回頭看看正在忙里忙外的老娘, 嘆了口氣：“今天可能不行哎，我正在家里呢。”

    “我知道你回家了, 我媽告訴說，她在路上碰見你母親閑聊知道的。今天不方便么？”

    “也不是不方便……恩, 那在哪里呢？”

    “老地方吧?！?/br>
    我想了想, 點(diǎn)頭答應(yīng)：“好?！?/br>
    掛了電話，我試探著問我媽：“媽，如果我今天中午出去跟朋友吃飯……”

    “我打斷你的狗腿！”

    默。

    回到房間, 我抱著那個小箱子想了半天。回想起那天那個小朋友脆生生地念：“方楠, 你還好么？我很想你……”我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此刻那里在拼命地跳動著。廚房里老媽在扯著嗓子喊我：“方楠你死哪里去了？！快點(diǎn)來幫我洗菜??！”

    我想, 不管怎樣我都一定要見見蘇遠(yuǎn)的, 跟他說清楚以前的一些事情。不管他有沒有喜歡過我，至少，我希望自己以后可以沒有遺憾。雖然不知道跟林然在一起是對是錯，也不知道我們可以走多遠(yuǎn)，至少現(xiàn)在為止, 我爸媽是希望我可以這樣走下去的。而且像安好說的，我這種三無產(chǎn)品，確實(shí)是高攀林然了。既然這樣決定了, 有些心結(jié)，還是解開的好。

    于是我貓著身子，趁著我媽不注意地時候偷偷拎著包輕輕開門溜了出去。一路上我都在整理自己的心緒，想等會見到蘇遠(yuǎn)要說什么，要怎樣說，如果他說什么問什么我該要怎么回答?？墒俏以绞窍胄木w反而越亂，到了地方，我下了車在店門口站了很久。

    這個店就是當(dāng)年我吃霸王餐被捉住，而蘇遠(yuǎn)替我解了圍的那個路邊攤。多年前老板就已經(jīng)開店了，而我和蘇遠(yuǎn)、安好也成了這家店的?？?。

    剛推開門進(jìn)去，一眼就看見蘇遠(yuǎn)坐在我們常坐的那個位置朝我微微地笑。他的笑容映著窗外燦爛的陽光，格外的溫暖人心。

    我放下包，大大咧咧地過去坐下，問：“怎么想起找我出來吃飯了啊？恩，是不是有求于我?。堪?，借錢就別說了，我可窮得就只剩下錢了！”

    蘇遠(yuǎn)笑著給我倒了杯水：“你啊，還是這么貧。幾次見面都沒有什么機(jī)會好好聊聊，所以找你出來吃個飯。現(xiàn)在過的怎么樣？上次那個男人，是你男朋友么？”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回答“是”還是“不是”，于是就只好低下頭猛喝水。

    “你啊，總是這么迷迷糊糊的，要不是有安好在你身邊，你真不知道要吃多少虧的，自己的事情都這樣弄不清楚……我看，他是個挺好的男人。你要珍惜。”

    我“哼”一聲：“恩，老好了……”好得天天就知道擠兌我。

    “怎么，不是么？我看人可是很準(zhǔn)的，要相信我的眼光，他是個不錯的男人……”

    我低著頭，小聲地說：“那……你看我呢？”

    “什么？”

    我心虛地?fù)u頭：“沒什么?！?/br>
    這時服務(wù)生把菜端了上來，我一看，都是以前我們常吃的幾個菜。蘇遠(yuǎn)夾了個雞腿放我碗里：“你……和安好，這些年過的怎么樣？”

    “我就這個樣子混唄，每天只要有得rou吃就是幸福。安好嘛，從來都不缺人追的，生活也挺滋潤的。”

    蘇遠(yuǎn)的笑容看起來有點(diǎn)苦澀：“是么？我就知道，你們都可以過的很好的。方楠，當(dāng)初，你們?yōu)槭裁炊紱]有給我回信？沒有收到我的信么？”

    我扒飯的手停了下，想了想還是決定實(shí)話實(shí)說：“沒，收到了，只是我和安好都不想讓對方也看信，于是決定誰都不看，就把你的信給埋了，作為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br>
    蘇遠(yuǎn)望著我怔了半天，最后苦笑一聲：“你們……竟然都沒有看啊。呵呵，這樣也好，我也就沒有什么放不下的了?！?/br>
    “什么？”

    蘇遠(yuǎn)搖搖頭拿了一張餐巾紙遞給我，我尷尬地接過來趕緊擦擦嘴巴。他笑著說：“我就要回美國去了?！?/br>
    我愣了下，悶悶地問：“怎么這么快就要回去了？恩……下次什么時候回來？”

    蘇遠(yuǎn)喝一口水，瞇起眼睛笑：“不回來了。這次我爸媽跟我一起出國去。我……就要訂婚了?！?/br>
    我手中的雞腿“啪”地一下掉在了盤子里，濺起一片湯汁澆在我身上。蘇遠(yuǎn)迅速地扯幾張餐巾紙遞給我：“怎么還是這么毛手毛腳的啊……”

    我接過來使勁在衣服上擦兩下，低著頭小聲問：“你剛才，是說……定、婚？”

    蘇遠(yuǎn)點(diǎn)點(diǎn)頭：“嗯，我在美國認(rèn)識的一個中國留學(xué)生，很好的女孩子，我們交往兩年了，已經(jīng)決定訂婚。”

    一個聲音在背后插話道：“那我們先說句恭喜了。”

    我驚訝地轉(zhuǎn)身：“林然？！你怎么會在這兒？！”

    蘇遠(yuǎn)也愣了下，而后就笑望著我：“看來是不大放心，所以跟來了?！?/br>
    林然微微一笑，在我身旁坐下：“我們方楠，人比較傻一點(diǎn)，我怕我一個不注意，她就替別人把自己給賣了?！?/br>
    我扔一個殺人的眼球過去，林然全做接收不到。

    “蘇遠(yuǎn)，你什么時候走？我……去送送你吧……”

    “嗯，我和方楠一起去送你吧，聽方楠說高中時你很照顧她，我還沒有好好感謝一下你?！?/br>
    我斜眼瞅著林然，怎么看怎么覺得，他那風(fēng)度翩翩的笑容下都是不懷好意。

    蘇遠(yuǎn)笑著擺手：“還是不用了，我也不喜歡離別的場面?！?/br>
    “那，安好……”

    “也不用告訴她了，你們現(xiàn)在都過得很好，我也放心了?！?/br>
    林然笑著攬過我的肩：“方楠有我照顧，就不勞關(guān)心了。也祝您和您未婚妻幸福?！?/br>
    “謝謝?！?/br>
    “不客氣。”

    蘇遠(yuǎn)看著我微笑：“方楠很有福氣?！?/br>
    林然回敬：“您未婚妻也很有福氣?！闭f著站起身來：“不好意思，我們還有些事，若是……”

    蘇遠(yuǎn)連忙點(diǎn)頭：“好，你們忙，本來今天找方楠也只是敘敘舊，沒什么大事兒?！?/br>
    我一聽有些急了：“哎，林然你干什么，我還沒……”

    他突然回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頓時打個激靈，把話都咽了回去，隨著他起身。

    剛走到店門口的時候，蘇遠(yuǎn)突然叫我。我頓住腳步回頭，他站在滿滿的陽光里，清澈的眉眼一如多年前的溫柔，他笑著說：“祝你和安好幸福。”

    我的眼睛突然就有點(diǎn)澀，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死命地點(diǎn)頭。我怕我一開口，就會哭出來。

    當(dāng)林然攬著我的肩離開那家店的時候，我的眼前一直在過電影一樣地閃現(xiàn)那些曾經(jīng)有過蘇遠(yuǎn)的美好的日子。從吃霸王餐的相識，到加上安好的三人行，再到偷偷看他離去。一幕一幕，那些歡樂的，幸福的，有著小秘密的，難過的日子，一一在眼前重播。我使勁睜大眼睛，才控制住自己不在林然面前哭出來。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年少時初相見，我們都還是天真的孩子，如今再重逢，卻已經(jīng)都有了更親密的另一個人。那些美好的過往，都再也不能重來了。

    我曾愛過你，想到就心酸。

    坐進(jìn)車?yán)锖靡粫?，我和林然都是沉默著?/br>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我小心翼翼地問林然：“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兒的？”

    林然陰沉著臉抽出一支煙點(diǎn)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開口：“方楠，你就為了跟他吃一頓飯，所以今天中午放了我們一群人的鴿子偷跑出來？”

    我低頭不說話，因?yàn)椴恢涝趺椿卮稹?/br>
    又是過了半晌，林然嘆一口氣，問：“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一愣：“不就是你在我家的日子么……”

    林然定定地望著我，我被他那種復(fù)雜的目光看得心里毛毛的。煙霧繚繞里，他的臉看上去有些虛幻，又有些失落，他說：“方楠，我是哪一年生人？我的生日是哪一天？我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是哪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我父母的名字是什么？”

    我愣了半晌，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我竟然一個都說不出來。

    林然望著我輕輕地笑，那笑容看上去苦澀又無奈。他靠著椅背，輕聲問我：“方楠，是不是，我的一切對你來說都很無所謂？昨天晚上我說我的生日是五月十八號，叔叔阿姨說要幫我好好慶祝一下。方楠，今天是幾號？”

    我頓時怔住。

    五月十八號……

    怪不得老媽一直說今天這么大的日子，原來，今天竟然是林然的生日！他們準(zhǔn)備中午幫他慶生的，可是我卻跑出來跟蘇遠(yuǎn)吃飯了。

    我呆呆地望著林然，煙霧里繚繞里他的臉看上去格外遙遠(yuǎn)。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想了半天，我認(rèn)真地低頭道歉：“對不起?！?/br>
    他沉默了半晌，轉(zhuǎn)頭看向窗外，低聲說：“你知不知道，在談戀愛的時候，‘對不起’這三個字是讓人最不想聽到的？因?yàn)檫@代表著被傷害和被辜負(fù)?！?/br>
    可是，除了這三個字，我不知還可以說什么。

    一支煙的時間，明明沒有多久，我卻覺得好似過了一個世紀(jì)。上個世紀(jì)，我們還是可以說說笑笑互相斗嘴的戀人，下個世紀(jì)，已人在身側(cè)，心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