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洛嗓音并無異常，只在擦肩而過的一刻，程晚恍惚間看見，

    他的耳朵，有點紅。

    她飛快望了眼頭頂，

    暗啐九月的太陽還是好他媽的曬。

    第6章 倒帶

    接近十點，搖曳的柏樹已經(jīng)全然浸在了熱潮中。

    附中教室外的走廊不是全封閉的，走在靠外那側(cè)能望見德訓(xùn)樓下的巨型日晷和綿延廊橋。程晚拖著步子自顧自欣賞了一會風(fēng)景，目光收回后才蔓延出幾分驚愕。

    短短五分鐘……她和周北洛間甚至快隔出一個銀河。

    走這么快干什么？

    下次運動會不報三千你等著！

    周北洛好像真的貫徹了愛學(xué)習(xí)的新人設(shè)，一路步子邁得超大，程晚在背后懷著怨氣呼哧呼哧地跟。

    一直跟到教室，走上講臺，看見班主任的手勢，她才清醒過來。

    “周北洛?！?/br>
    身側(cè)少年背闊肩直，沒什么表情地自我介紹。

    一片死寂。

    目光應(yīng)該沒聲音，但程晚分明聽見臺下一眾同學(xué)旺盛的眼神聲波，嘩地兩聲。

    嘩——

    第一聲，這男的長得真他媽牛逼，自我介紹也好拽。

    嘩——

    第二聲，跟著周北洛微側(cè)眸的動作，12班的注目禮順著掃到程晚臉上。

    “……？”

    猝不及防的視線圍攻。

    ……誰家好人開學(xué)就被罰站兩小時，剛到班上臺就做自我介紹??！

    程晚沒做心理預(yù)設(shè)，手指藏在側(cè)邊掐了兩下才回過神。

    “程晚?！?/br>
    同樣高冷的介紹使得臺下氣氛愈加轟動，就連身側(cè)的周北洛都瞄了她一眼——

    你也叛逆了？

    “……”

    她其實昨晚想過自我介紹這一項流程的，也計劃按照初中小學(xué)的一貫話術(shù)“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因為出生時即將下雪，所以她取字為晚”應(yīng)付過去。

    但猛地被這么多人看著，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沒了？”

    班主任姓馬，是位四十多歲的笑面佛，饒是表情管理一向在線，這次也被兩人的冷漠搞懵了。

    “沒了。”周北洛接得很快。

    唇張又闔，馬建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擺擺手放兩人回去，“行，那你倆下去吧。”

    “隨便找地兒先坐。”

    整間教室只?？拷箝T的倒數(shù)一排有位，程晚跟在周北洛身后一路走過去，暗暗掃視了一圈周圍的鄰座。

    前排兩位兄弟一個戴眼鏡一個短寸頭，兩人桌面亂糟糟的，堆滿了剛發(fā)的新書和試卷，唯一整潔的本子也畫滿了五子棋的條格，從棋局看已經(jīng)廝殺過多次。

    右側(cè)后排一男一女，女生偷嚼著口香糖，周邊空氣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薄荷味，男生則聚精會神地翻看著手中的卷子，手中紅筆時不時劃幾道。

    “你先選？”

    少年嗓音倦倦，程晚回頭看向他。

    周北洛右手撐著外側(cè)椅子靠背，一副站久了要馬上坐下休息的模樣。

    “我都可以?！?/br>
    免得麻煩，程晚還是直接繞過板凳坐了里側(cè)。

    附中不實行小班，每班都四五十人，班級空間有限，座位和座位間較為緊湊，好在他們倒一排，背后空蕩蕩的，唯一占地的只有側(cè)后方堆積的勞動衛(wèi)生用具。

    “hi兄弟，”

    前排戴眼鏡的男生突然扭過頭來，他身量高，座位塞不下長腿，支楞出一截延伸到過道，邊瞄著講臺上老馬的身影邊側(cè)身偷摸搭話，“你們倆是…？”

    ……俊男靚女，開學(xué)都一塊遲到，很像約定一塊炸學(xué)校的小情侶。

    酷斃了好嗎。

    “不是?！?/br>
    周北洛視線隨意地從程晚頭頂刮過，后者像是剛有所察覺，呆呆抬起頭來。

    眼鏡男生臉上并沒太多八卦的表情，他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掃的時候程晚也正好在低頭整理桌上亂攤的新書，避開了。

    于是她一時間沒搞懂兩人在說什么暗語，只聽見周北洛最后云里霧里的“不是”二字。

    “我們不是什么？”程晚滿臉好奇。

    “他問，”周北洛拖了下腔，撐臉懶洋洋，烏黑眸子沒著沒落地瞥著她，“你是不是暗戀我。”

    “說看著像?！?/br>
    “……是。”程晚眉心忍不住直抽。

    我暗戀你全家，

    最暗戀的是你媽。

    “我靠，這么直球？”

    齊群顯然不懂這世界上還有一種語言叫“陰陽怪氣”，男生被小型表白現(xiàn)場震得目瞪口呆，隨即轉(zhuǎn)回去戳戳寸頭同桌跟他描述自己剛掌握的最新八卦。

    女生大膽承認心動，而被表白的當事人兄弟最后只是輕描淡寫地“噢”了那么一聲。

    ……就一個字。

    嘖嘖。

    太給男性同胞長臉了，全世界沸羊羊站起來?。?/br>
    正計劃舔隔壁班妹子的齊群對周北洛染上一股莫名的崇拜之情，他沒過兩秒又縮著脖子探過來，“兄弟，中午叫你一塊去食堂啊?！?/br>
    “行啊。”

    周北洛應(yīng)得連貫。

    一來一往多么熟絡(luò)，

    程晚暗戳戳埋下肩來，表情變得異常心酸。

    ……最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當你到了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時，你唯一認識的人先你一步交到了新朋友。

    男生的友誼來得格外迅速，壓力給到程晚這邊。桌面上的書本已經(jīng)全部收拾好騰進抽屜，她仰頭聽了一會班主任打雞血似的亢奮發(fā)言，掙扎了會兒才翻開嶄新筆記本。

    素白紙張輕輕扯下一截，程晚瞄了眼少年的側(cè)顏，顛來倒去半晌才低下高貴的頭顱，抹了兩把紙張邊緣切割處的毛邊，拿起桌角的簽字筆在上面寫字。

    程晚：[不要拋棄我tt]

    小紙條咻地順著光滑桌面蹭到男生那邊，周北洛歪頭，半曲著冷白脖頸瞧。

    兩秒后，程晚好像聽見他在笑，但聲音很輕。

    “那你求我。”

    噙著笑的嗓音像裹了一陣風(fēng)，程晚忽然覺得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她望了眼講臺又低聲暗暗：“求求你……”

    有些人高貴的脊梁生來就屬于伸縮款，程晚屈尊降貴地賣了個乖。

    她自認嗓音屬于甜美掛，不糙很柔，日后還有考慮去網(wǎng)戀騙人八萬八的打算，但周北洛好像完全不吃她這套。

    對視間少年的眸色漸漸沉下去，微翹的眼尾也降下，程晚看見他忽地收回視線，左臂杵起擋在耳側(cè)，像是再次恢復(fù)了生人勿近的狀態(tài)。

    “……？”

    寂若死灰。

    就當程晚等到尷尬，以為他不會做出反應(yīng)時，呲地一聲摩擦音。

    紙條又被遞過來，周北洛的回應(yīng)寫在下面，灑脫的三個字不知為何顯得異常鄭重——

    [我不會。]

    回應(yīng)她上面那條可憐巴巴的問句。

    ……

    或許每位老師都是時間管理大師，臨近中午下課的一小塊時間還要被規(guī)劃得分秒不剩。

    馬建初趁沒下課走廊空蕩，大手一揮讓12班的同學(xué)全都排隊站出去，說是要依照個子高矮和視力狀況簡單排個座位。

    程晚貼墻往后百無聊賴地看了眼，周北洛落到隊伍的末尾，依然和眼鏡男他們呆在一塊，三個人浩浩蕩蕩，圍著像三面大墻。

    而她旁邊正巧是剛才在側(cè)面嚼口香糖，扎著高丸子頭的女生。

    ……這學(xué)校管得也不嚴嘛，上課都能嚼泡泡糖。

    來之前她老媽還聲情并茂，半演半威脅地告誡她說，附中不允許攜帶任何電子設(shè)備，學(xué)生進出校門都會用掃描儀檢測，唯一能和外界溝通的只有一部刷卡才能撥的電話。

    但她剛才進來的時候也沒開箱檢查，她藏個狗在箱里可能都不會發(fā)現(xiàn)。

    許是聯(lián)想太分散，視線一直虛虛地掃著身邊丸子頭女生的手指。

    對方像是有所察覺，食指并上中指稍微擰了一下，沒到打響指發(fā)出聲音的程度，但程晚還是立即從發(fā)呆狀態(tài)中脫離了出來。

    兩眼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