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指厚的相片排隊挨個掛在飛鏢盤上接受審閱,直到最后一張照片也被扎得千瘡百孔,程晚心中的忿恨終于減輕了些。

    ……她決定以后只靠豆?jié){來補充雌激素,她連偶像劇都不會再看了。

    該死的滿嘴謊話的男人，她永遠不會再上頭！

    ……

    次日上午。

    情人節(jié)過后,打折促銷的折射多頭玫瑰插在清水桶中規(guī)律地堆放在地鐵口,等人自愿掃碼支付。

    程晚從沿邊路過，裙擺都似乎染上一層淡雅的花香。

    她是往公司去的,眾所周知,上班買花大概率只發(fā)生在初入職場不足半年、且對工作報有憧憬濾鏡的呆萌實習生身上。

    像她這種已經(jīng)有過工作經(jīng)驗,且一身嗖氣班味的老狐貍來說,上班給自己買花，無異于驢給自己買長鞭。

    程晚步伐緊湊地掠過賣花的路邊攤，徑直走進大廈刷卡上樓。

    情人節(jié)的后一天是初六,原本還在年假之內(nèi),但考慮到公司這段時間過得比較艱難,她還是賤兮兮地提前復工了。

    這公司初創(chuàng)時就只有程晚和趙多漫兩人，公司的掌紋認證和鑰匙都有她一份。

    鮮綠的蕨類植物揚著幼小葉子分布在工位上,像一簇簇生機的綠團。程晚扔下挎包,視線停留在綠色葉子上,自顧自拿起澆水壺做起了后勤工作。

    淅淅瀝瀝的水霧淋下，程晚眼尖地望見綠團中似乎……混入一團金發(fā)。

    “……漫漫？”

    剛補了幾分鐘覺的趙多漫猛地驚醒,女生臉上還附著熬夜虛虧的紅暈，瞳孔過了五秒才聚焦起來，而后手指用力地揉搓臉頰，嗓音黏黏糊糊，“晚晚…你怎么來了？”

    濃郁的酒氣隨之襲來。

    程晚想到些什么，低頭又在地上找到兩瓶白朗姆的酒瓶。

    “……”

    “你大過年的不回家，跑來公司喝酒？”

    “回家煩?！?/br>
    一言難盡，趙多漫攏了攏耳邊碎發(fā)，剛要低頭幫著收拾酒瓶，彎腰下去的一瞬差點栽倒，“我去……”

    “你別弄了。”程晚表情嫌棄又心疼，側(cè)身扔給她一瓶礦泉水，蹙眉低聲，“怎么搞的？”

    虛狗弱弱地攤在黑咖色的人體工學椅上，扶額搖頭，“一回家就要被問創(chuàng)業(yè)的事，就只能跑到公司來躲清閑。就我們現(xiàn)在的負債率，我編都沒法編……我爸準備出手了。”

    一口清水下肚，混沌的神經(jīng)終于清醒了些，趙多漫向來神經(jīng)大條，她說完就算完，現(xiàn)在又悠哉地支著腿刷起了朋友圈。

    “之前投資商不是說——”

    “說屁，都嫌沒市場。”女生語氣憤慨，沒一會又興致?lián)P起，舉著手機聲線拉高，“我靠，任放這什么鬼？”

    想想都知道是合照的事，程晚不由得為自己的小心機驕傲了一下，指節(jié)蜷起蹭蹭鼻子，“沒什么，就偶遇了一下?！?/br>
    順帶著狐假虎威秀了個恩愛，把昔日渣男哥氣了一頓而已。

    “不是，我說的他動態(tài)，”趙多漫盯著程晚的驕矜樣兒，云里霧里地又埋下頭，“除去巫山不是云……”

    “配圖……這是給誰買醉呢？比我喝的都多，又深情了哥?！迸鷩K嘖點評，隔了三秒又爆出一聲驚呼。

    “臥槽，周北洛怎么跟我想的一樣？”

    “？”

    程晚一頭霧水地接過趙多漫遞來的手機。

    屏幕中并排著兩條動態(tài)，下面那條出自任放，除卻巫山不是云的短句配了一張德式黑木風房間角落配圖，四散的酒瓶和煙蒂打破了男生一貫的自持氣質(zhì)，平白生出幾分頹廢感。

    上面那條……簡潔得多。

    周北洛：[深情哥/獻花]

    熟悉周北洛的人都懂，他絕不會是那種為朋友營造人設(shè)效果專門發(fā)朋友圈的人，這狗分享生活都很少，這條應(yīng)該大概也許，百分之九十九是用來落井下石。

    “……”

    就非要摻這么一腳。

    幸災樂禍得這么明顯，不怕人酒醒了過來揍你？

    “昔日死對頭秀恩愛在先，渣男學長買醉在中，現(xiàn)任哥嘲諷渣男居后……嘖嘖，今年不去電影院了，哪部都沒這戲精彩。”

    程晚唇角微抽，她還不知道自己關(guān)網(wǎng)休眠的一晚又成為了話題中心。

    雖說優(yōu)秀的人總會被多關(guān)注，但也不至于秀到這種程度……！

    她人生何德何能這么狗血。

    現(xiàn)任都是昧著良心租的。

    不是，周北洛有病吧！

    澆水壺篤地一聲摁在辦公桌上，程晚打開微信才想起來她昨晚把周北洛免打擾了，現(xiàn)在消息旁邊堆著醒目的紅點等待查閱。

    程晚深吸一口氣，耐下性子點進去。

    最新一條。

    [前任哥這么難過，我發(fā)這條朋友圈，他不會吃醋吧？]

    “……”

    關(guān)了。

    程晚重新鎖住屏幕，生無可戀地把自己砸到另一張椅子。

    一邊端詳兩人合照許久的趙多漫順勢點下一個贊，忽地生出一個詭異的念頭，“欸晚晚，你和周北洛…不會假戲真做吧？”

    趙多漫曾在一條關(guān)于“喜歡一個人到底能不能蟄伏在ta身邊做朋友”的討論中看到一條高贊發(fā)言：

    題主是個女孩子，她回答為否。

    喜歡一個人是沒辦法忍住只和他做朋友的，在他和其他女生打鬧微笑的時候我都掐著手心告誡自己不要崩潰。后來我只能裝作討厭他，慢慢疏遠這段關(guān)系，或許他現(xiàn)在都覺得我當時是在無理取鬧。

    ……程晚和周北洛當初也友情破碎了來著。

    趙多漫的表情越發(fā)奇妙。

    “如果我們出演的是互砍劇本，倒是有可能假戲真做?！?/br>
    程晚陰惻惻地開口，“別讓我再逮到他，再逮到他我絕對狠狠把他揍一頓?！?/br>
    眸底的殺意蓄勢待發(fā)，她正按耐不住準備打去電話把人痛罵一頓，手機鈴聲就自己響起來。

    ——周北洛。

    自己送上門。

    程晚瞇了瞇眼，從寬大袖口中把手腕伸出來，雄赳赳氣昂昂地點下接聽鍵，粗聲粗氣道。

    “干什——”

    “你把我拉黑了？”

    男生躁著火，質(zhì)問的語氣像是當頭問罪。

    程晚當即撒了氣，避開趙多漫八卦的目光，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小聲撒謊道，“…沒有?！?/br>
    “沒有個屁，我剛給你發(fā)的圖片你沒看見？”

    “什么破圖片？”程晚想到他在朋友圈的擅自行動，還以為他要犯賤地過來邀功，脾氣瞬間又漲上來，邊跳去微信查看消息邊忿忿吐槽，“周北洛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有病——”

    視線在觸及到最新發(fā)來的圖片時，程晚沒吐出的污言穢語頓時卡在喉嚨，不上不下地梗著脖子，脹得她脖子生疼。

    “罵，接著罵?！?/br>
    話筒中男生聲線格外冷靜。

    “……我錯了哥。”

    “你沒錯，”周北洛牽唇，嗓音聽不出一絲氣意，程晚大概能想象到他冷笑的樣子，“拿我照片練飛鏢，你一點都沒錯?！?/br>
    “我那是——”

    “閉嘴?！?/br>
    “……嗻?！?/br>
    周北洛發(fā)來的圖片是張聊天記錄，李女士和他的，兩人的對話其實很簡潔。

    李阿姨：小周，你和晚晚鬧矛盾了？

    周北洛：沒有的阿姨，我們相處很好。

    李阿姨：但我今天去她租的房子那，好像看見她拿你照片練飛鏢。

    周北洛：？

    李阿姨：圖片.jpg

    圖片清晰地展示出程晚的高超射擊攻擊，以及她百發(fā)百中的命中率。

    雖然照片中背景和人物布局分散十分不均，但她每張都能精確避開背景，保證飛出去的鏢體都精準戳到周北洛的額頭及臉頰。

    她老媽還拍得還挺清楚，她透過小圖都能看見周北洛被戳成馬蜂窩的帥臉。

    ……她要換房子。

    “那最后……”被抓到小辮子后，程晚的聲線都不甚清晰了，女生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弱弱發(fā)問，姿態(tài)低得不行，“你是怎么解決的啊？”

    “我說，這是我們的小情趣。我把你照片打印出來，每天跟我臭襪子放一起?！敝鼙甭逭Z氣干脆利落。

    程晚咬牙：“你他媽——”

    “嗯？”

    “…沒事?！?/br>
    她沒理在先。

    程晚縮縮脖子又卑躬屈膝了半天才把人哄好，掛斷電話的那刻她才松了口氣。

    一邊聽得樂滋滋的趙多漫找準機會，學著程晚剛才的樣子認真揮拳：“別讓我再看見他，看見他我絕對要狠狠把他揍一頓！”

    程晚：“……別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