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馮一仔細(xì)將這些年發(fā)生的事告訴了九叔，包括他回茅山，包括阿威死在他的懷里。

    不過，他成為茅山新任掌教的事卻沒有第一時間說出來。

    “不錯，你平安無事，你的徒弟也都成長的很出色，這我就放心了。”

    九叔的心情一點點平靜下來，而后看著馮一道：“馮一，秋生和文才的事你已經(jīng)知道了吧，他們早已被我逐出師門。

    至于阿威……他已經(jīng)去世，就不提他了。

    關(guān)于你的事，之前我一直沒提，是不知你的下落，也不清楚你的生死。

    現(xiàn)在么，我不能厚此薄彼，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林正英的徒弟，咱們師徒之間的情誼，到此為止吧?！?/br>
    蔗姑見九叔剛才罕見露出笑容，還以為他已經(jīng)解開心結(jié)，沒想到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臉色大變道：“正英，你又說什么胡話？！”

    “這不是胡話?！?/br>
    九叔淡淡道：“秋生和文才早已離開師門，總不能讓馮一搞特殊吧，說起來，秋生和文才都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入門比馮一要早的多。

    難道因為馮一出色，我就要將他留下來？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蔗姑急忙道：“如今馮一平安歸來，了了一件心事，將文才和秋生叫回來才對啊！

    難道你希望阿威的事歷史重演？”

    “就這樣吧。”

    九叔沒理會蔗姑的話，看著馮一道：“很感謝你不遠(yuǎn)千里來看我，咱們師徒情誼已斷，你可以回去了。”

    在九叔和蔗姑說話的時候馮一神色如常，并沒有絲毫驚訝。

    跟九叔這么多年，對方的脾氣他是很了解的，對方能說出剛才的話太正常了。

    他不慌不忙的說道：“師父，弟子這次到港島來，一是來看你，二是準(zhǔn)備去趟東瀛……”

    說著話馮一眼里流露出一抹濃郁的殺意望著遠(yuǎn)方的海面道：“他們當(dāng)年犯下的血債，必須以牙還牙，加倍奉還！”

    九叔聞言面色一抖卻沒說話，蔗姑卻一臉著急的說道：“你一個人去東瀛？太危險了！

    東瀛地方不大，但能人異士很多，當(dāng)年那場大戰(zhàn)，我們犧牲了那么多人也才將他們勉強擊退，你不要做傻事?！?/br>
    “師娘，你不用勸我，這趟東瀛之行我是一定要去的?！?/br>
    馮一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道：“大戰(zhàn)之時我未能參加，這是我最大的遺憾，那么多親人朋友慘死在戰(zhàn)場，我一定要為他們報仇雪恨！”

    蔗姑還想說些什么，九叔打斷她的話道：“老婆子，別說了，如今馮一已經(jīng)不是我的徒弟，他想做什么，隨他去吧。”

    “正英，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這么多年來，蔗姑第一次對九叔發(fā)了脾氣。

    九叔凄然一笑道：“老婆子，我們現(xiàn)在有什么資格對馮一發(fā)號施令？

    當(dāng)年那么多師兄弟戰(zhàn)死在沙場，師公和掌教師伯更是以身殉道。

    我們呢？

    受了傷就跑掉了，一直茍活至今，日日夜夜遭受良心的譴責(zé)。

    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在做夢的時候都會夢到他們，他們各個滿身鮮血的質(zhì)問我，為何獨自逃跑？

    我林正英活了半生，一直頂天立地，問心無愧，卻怎么也想不到，會拋下自己的同門茍活……”

    “師父，話不能這么說?！?/br>
    馮一開口道：“你是在重傷之后離開的茅山，你已經(jīng)做了該做的事情。

    說實話，師父，即使你當(dāng)初選擇留下，戰(zhàn)死，卻依然不能改變結(jié)果，不是么？

    事實上，活下來的人，才更要好好珍惜。

    玄璣師公同樣受了傷，卻依然留在茅山，如果他跟你一樣自暴自棄，自怨自艾，怕是現(xiàn)在的茅山已經(jīng)徹底沒落了。

    師父師兄師弟皆數(shù)慘死，門里的精銳弟子也死傷大半，他卻活了下來，你能說他獨自茍活么？

    因為他知道，他身上肩負(fù)的擔(dān)子很重，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茅山在江湖除名，他要讓茅山再次崛起，再度輝煌，這樣他才有面目去見死去的列祖列宗，才能稱得上真正的無愧于心。

    你將所有的壓力都背負(fù)在自己身上，與世隔絕，不與人接觸，甚至遷怒家人，將秋生和文才逐出師門。

    所有人都因為在意你的感受而不開心，這絕不是玄璣師公想看到的，他之所以安排你離開，也是希望為茅山留下希望，更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師父，這件事，你真的做錯了?！?/br>
    馮一的話并不嚴(yán)厲，他說話的語調(diào)很平和，但九叔卻面無血色，一臉震驚，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這么多年過去了，所有人都在順著他的意思說話做事，生怕引起他的不滿，馮一是唯一一個當(dāng)面指責(zé)他的人。

    但細(xì)細(xì)品味，馮一說的一點沒錯。

    因為他的原因，妻子帶著孩子遠(yuǎn)走異國他鄉(xiāng)，徒弟有師門卻無緣回來，所有人都過的很壓抑……

    看著情緒激動的九叔，蔗姑一臉的關(guān)切，她知道馮一說的很有道理，卻又擔(dān)心對方的話太過尖銳，傷到九叔的心。

    良久，九叔緩緩恢復(fù)平靜，剛想開口，臉色卻變成紫紅，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濺在衣服上，觸目驚心。

    幾名正在路過的行人看到這一幕都嚇壞了，趕忙退到一旁，好奇的觀望，小聲私語。

    “正英！”

    蔗姑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趕忙走上前握住了九叔的手，馮一也是臉色劇變，他沒想到自己的幾句話竟然能氣的九叔咳血。

    要是九叔有個三長兩短，他萬死也難辭其咎。

    “師妹，我沒事……”

    九叔吐完血后非但沒有萎靡，氣色反而好了不少：“當(dāng)年便是這口抑郁之氣，悶在我心中多年，越積越多，讓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如今這口淤血吐了出來，我反而覺得輕松許多。”

    蔗姑半信半疑，握住九叔的脈搏檢查了下，確定九叔的身體確實有了好轉(zhuǎn)后松了口氣，有些嗔怪的看著馮一道：“你個臭小子，剛才的話太重了?！?/br>
    “都是我的錯，師娘。”

    馮一聞言也放下心來趕忙認(rèn)錯道：“師父，剛才弟子口不擇言，你千萬別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