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萂嚇了一跳，忙去看銀盤。

    銀盤聽了這罵人的話也是面色無異，跟她道：“你穿好衣裳自己去，睡前我?guī)闳ミ^的，還記得嗎？”

    夏川萂忙點(diǎn)頭，她是自己能上廁所的，就是在這屋里，她的一舉一動都得給人報備一下，必須經(jīng)過允許之后才能動作。

    夏川萂麻利的給自己套上衣裳，一咕嚕爬下床，汲上鞋子就往北面的小屏風(fēng)后跑，隔斷外頭堂屋的大屏風(fēng)后面猛的轉(zhuǎn)出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鬟來，拿手指頭指著她喝罵道：“好個不知規(guī)矩的小賤婢，這里是什么地方，容的你在這撒尿玷污？”

    說著就要去抓她。

    夏川萂怎么會讓她給抓住，靈活的拐了個彎，就讓這丫頭撲個空。

    這丫鬟怒罵：“好你個賤婢，還敢躲！”又要去抓夏川萂。

    夏川萂早就轉(zhuǎn)到小屏風(fēng)后了，她是來解決內(nèi)急的，又不是跟人捉迷藏的，再跑兩步她可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了，忙呼喚道：“銀盤jiejie救我?！?/br>
    銀盤被這一大一小兩人鬧的哭笑不得，一把拉住要去教訓(xùn)夏川萂的丫鬟，對她道：“夠了?！庇謱ο拇ㄈM說：“還不快去?！?/br>
    夏川萂歡呼一聲：“謝謝銀盤jiejie?！?/br>
    那丫鬟氣壞了：“銀盤jiejie你放手，看我不撕了她！”

    銀盤見這丫鬟竟然不依不撓，便喝道：“琉璃你夠了，這里是什么地方，容的你撒潑。”

    琉璃氣的直跺腳：“明明是那賤婢不受管教，jiejie你怎么不說她，反倒來說我？”

    銀盤將她往外頭拉，邊走邊訓(xùn)道：“你這話有三點(diǎn)錯誤,一來她是老夫人親手選出來的奴婢，跟你我并無不同，她若是賤婢，你是什么？二來,她的一應(yīng)用度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在哪里起居都是老夫人親口吩咐的，她人也是歸我管，用得著你來置喙？三來，哼，你不過是在替你meimei打抱不平，老夫人選了她沒選你meimei，你心里不服，便借著由頭雞蛋里挑骨頭找由頭磋磨人罷了，你也不想想，你不讓她去如廁，要是尿在了老夫人拔步床里，她頂多是被領(lǐng)走重新調(diào)/教，你呢？我是不會替你說話的，你被趕出去，就再也進(jìn)不來了?！?/br>
    銀盤一路將她推出后堂屋，站在門內(nèi)看著門外的琉璃，冷聲道：“再多說一句，這后堂屋是我在管，你要是想伸手且等我跟琉璃jiejie一樣退了再來打算吧！”

    琉璃一路被銀盤拉著出來就已經(jīng)被臊了滿臉，再聽了銀盤的話，直接捂著臉沒臉見人了，此時聽到她提起自己“琉璃”這個名字的前任，再也經(jīng)不住，哭了出來。

    在老夫人這里，“琉璃”只是一個名字，并不是指代哪個丫鬟，就琉璃所知，在她前面，老夫人這里就曾經(jīng)有過三個叫琉璃的大丫鬟。

    琉璃哭道：“我不過訓(xùn)了幾句小丫鬟，jiejie何苦就給我沒臉，論理我是先來的，我素日里敬愛jiejie，jiejie要親也應(yīng)該是跟我親，她算個什么東西，jiejie為什么要偏袒她卻來罵我......”

    正在茶房里燒水的瑪瑙聽見動靜出來，見到冷著臉的銀盤和哭訴的琉璃，不由問道：“這可是怎么了？琉璃你不是去給老夫人打掃屋子去了嗎？怎么在這里哭上了？”

    琉璃還沒說話，銀盤先道：“或許是日子太好過了，要在這屋子里哭上一哭才顯得這府里日子艱難呢?！?/br>
    她這話一出，琉璃瞬間不敢再哭了，瑪瑙也縮回脖子，回了茶房，不敢再問了。

    都是從外頭進(jìn)來的，不管是被從小買來的還是這府里的家生子，都曾在外頭生活過，外頭過的什么日子，見到的什么樣的腌臜人，哪里跟這府里的相比？

    不管琉璃受了多大的委屈，她在老夫人房間里哭就是不對，沒的晦氣，琉璃真是，這才兩個月，竟就猖狂起來了，也就憑著老夫人慈和罷了。

    老夫人慈和，銀盤可是個厲害的，這兩月，她們都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

    自從老夫人這里換下老人選上她們這些新人之后，因?yàn)槟昙o(jì)最小被留下來的銀盤就成了她們頭頂上的總管，她說一句話，倒比孫姑姑、周姑姑她們說話還管用些。

    因?yàn)樗淖煊绕涞膮柡?，兩句話就能將人說死嘍。

    躲在內(nèi)室偷聽壁角的夏川萂直咂舌，額滴個乖乖，面上看著銀盤jiejie溫柔大方事事細(xì)心妥帖，誰知道正經(jīng)訓(xùn)起話來這樣不給人留活路呢？

    什么叫日子太好過了？

    這是在說琉璃是個不安于室碎嘴挑唆的，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興風(fēng)作浪，只這一條，傳出去老夫人這里就留不下她。

    嘖嘖，自古老大向來不好做，瞧瞧，丫鬟頭子一樣的不好做。

    想要馴服這些才來的小丫鬟們尤其是像琉璃這樣世仆出身的小丫鬟可不太容易。

    第24章 第 24 章

    夏川萂醒來的時間已經(jīng)是下晌了，再有差不多一個時辰就該用晚膳了，頭晌還是陽光普照，下晌就陰了烏云，起了北風(fēng)，眼看著就要下雪了。

    瑪瑙有些踟躕不定：“這冬日里洗澡本就容易受風(fēng)寒，這眼瞅著要下雪，再洗澡，可別給川川給洗出病來?！?/br>
    這好好的小丫頭一來老夫人這里就病了，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銀盤也有些猶豫，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卻是有些等不及了。

    她是知道冬日里不興洗澡的，倒不是大家不講衛(wèi)生，而是這年頭條件有限。像是夏川萂在楚宅里的時候，每天能有一小盆熱水洗腳，對尋常百姓來說就是很奢侈的事情了，因?yàn)槎绽锷鹨獰瘢@柴，是要特地搭上一個月的功夫砍伐、撿拾來過冬的，要么就是用錢買回來的，這哪里是燒柴，這是燒錢呢。

    所以，要是知道一個冬天不能洗澡也就罷了，沒什么盼頭，自然也就只能忍著。

    但現(xiàn)在，一個光明正大洗熱水澡的機(jī)會就擺在面前，這可要夏川萂怎么繼續(xù)忍下去？不知道要洗澡還好，當(dāng)她知道接下來可以洗澡之后，只覺身上哪哪都癢癢，簡直一刻都不能等下去了。

    夏川萂拉著銀盤的裙角，央求道：“銀盤jiejie，我沒事的。”

    銀盤低頭看她：“你想洗澡？”

    夏川萂小雞啄米似的點(diǎn)頭。

    銀盤失笑：“是了，看你歇個晌午覺都要洗腳，就知道你是個愛玩水的?！毕肓讼耄謱Μ旇У溃骸熬驮谶@茶水房里洗吧，她人小，也不用大木桶，就用那提水的小木桶，也占不了多少地方?！?/br>
    瑪瑙也點(diǎn)頭道：“這茶房里我燒了一天了，里面熱乎著呢，在這里洗的話倒是不用怕受寒?！?/br>
    要人伺候著泡熱水澡是不可能的，就按照銀盤說的，瑪瑙找了一個還算大的水桶，舀上大半桶熱水，要夏川萂脫光了進(jìn)去，銀盤和瑪瑙兩個一齊上陣，給夏川萂搓了一個戰(zhàn)斗澡。

    夏川萂數(shù)了，從進(jìn)木桶到出木桶，一共五百九十七下，差三秒十分鐘。

    即使只洗了一個十分鐘的熱水澡，夏川萂也很滿足了。

    瑪瑙拿著一個在爐子邊烘烤的熱乎乎的細(xì)麻布巾子給夏川萂呼嚕腦袋。

    瑪瑙羨慕道：“你這頭發(fā)短也有短的好處，洗頭多么方便，隨便擦一擦就干了，不用怕風(fēng)邪入體。”

    長頭發(fā)洗頭不是一般的麻煩，沒有吹風(fēng)機(jī)，沒有洗發(fā)露，沒有用之不盡的熱水，在古代洗頭不亞于洗澡，都是一個大工程。

    尤其是冬天。

    總之冬天不管做什么都不方便。

    洗完熱水澡后，未免夏川萂吹了冷風(fēng)，銀盤將她交給瑪瑙，要她不要出茶水房，就在這燒的暖烘烘的屋里幫瑪瑙看火，等到了點(diǎn)會有婆子來送晚膳，夏川萂就在這茶水房里吃完晚膳再等她和老夫人的其他吩咐。

    夏川萂自然都答應(yīng)下來。

    瑪瑙管著這樣一個茶水房并不輕松，先是外頭存放的水缸里的水不夠用了，未免夜里下雪結(jié)冰不好挑水，瑪瑙要先趁著雪還沒下下來，去找婆子去隔壁院子里挑井水將這水缸填滿。

    這井水只是供老夫人日常洗漱用的，老夫人喝的是專門從山上運(yùn)回來的山泉水，雖然茶房里還有存的，但還是那句話，冬日里天氣無常，還會結(jié)冰，山泉水并不好取，瑪瑙便囑咐夏川萂替她看著火，要是水燒開了就將灶下的火熄滅，等她回來再理，她要去前院找硨磲問問，這兩日老夫人喝茶用的山泉水要怎么辦。

    硨磲是和瑪瑙一起管茶水房的丫鬟，硨磲的父親和哥哥就是專門給國公府供應(yīng)山泉水的，所以有關(guān)于吃水的事情直接問硨磲就行了。

    瑪瑙說的話，夏川萂都一字不漏的記下來，就是一個人在這茶水房里，她也不亂走、亂翻，即便她餓的肚子咕咕叫，旁邊小廚里就有好幾種點(diǎn)心果子，她也努力忽視了這種勾人的香味。

    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她開始背上午周姑姑和郭繼業(yè)教她的經(jīng)文。

    睡過一覺，夏川萂本以為或許已經(jīng)忘干凈了，誰知竟還能順利的背誦下來，夏川萂挺高興，又翻來覆去的背了幾遍。

    “你這里背錯了，應(yīng)該是......”

    夏川萂眼睛一亮：“周姑姑，你來了，外頭開始下雪了嗎？”

    掀簾子進(jìn)來的果然是周姑姑，她的狼皮大氅和發(fā)間沾著雪花，夏川萂給她拿過掃雪的拂塵，想幫她掃雪，奈何人小力薄，完全幫不上忙。

    周姑姑接過拂塵自己給自己掃了掃雪，道：“已經(jīng)下起來了，瑪瑙呢？怎么只有你一個人？”

    夏川萂忙道：“瑪瑙jiejie去前院找硨磲jiejie問老夫人吃茶的山泉水去了，讓我看著火，不要走開?！?/br>
    周姑姑點(diǎn)頭，見灶下的火和灶上燒著熱水的鼎都沒問題，便道：“你方才背的經(jīng)文只有這一處錯誤，可見你天資聰穎已經(jīng)超過了這世間大部分人?！?/br>
    夏川萂心道，原來你也知道只教兩遍是不可能學(xué)會的，嘴上卻是誠實(shí)的解釋：“姑姑走后，我誦讀經(jīng)文十分不得章法，在隔壁暖閣里的小公子聽不下去，就過來又教了我好幾遍，我才勉強(qiáng)記了下來，并不是姑姑說的天資聰穎?！?/br>
    周姑姑：“......那也很不容易了，有些人，別說幾遍了，就是幾十遍幾百遍，努力花上一個月的功夫，都不一定會有你現(xiàn)在背誦的順暢?！?/br>
    夏川萂：不至于吧？不就是百十來個外語嗎？每天早晚多讀兩遍，順暢通讀還是很容易的。

    她心中雖然腹誹，面上卻是被夸贊的害羞神色，驀地一陣震耳欲聾的腹鳴聲傳來，她臉上的害羞就變成了羞窘，委委屈屈的低下頭來。

    周姑姑突然輕笑一聲，道：“你倒是能吃能睡，一派福相?！?/br>
    夏川萂：“......姑姑也聽說了？”

    不會吧？她在老夫人床上睡的人事不知的事這么快就傳開了？

    周姑姑道：“你這樣就很好，不用管旁人怎么說，老夫人身邊就需要你這樣的小孩子待一待，得養(yǎng)生氣?！?/br>
    前半句懂了，后半句沒聽懂，連起來似乎很不同尋常的樣子。

    周姑姑見夏川萂懵懂，也不多說，只從放高點(diǎn)的小廚里取出一塊桂花糖糕，道：“先墊墊肚子，等老夫人和小公子用完膳，咱們就可以吃了。”

    夏川萂：“謝謝姑姑。”

    一直等到夏川萂重新爬上老夫人的床開始做暖床丫鬟的工作之后，她都隱隱約約的記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事情，但到底是什么，卻是記不起來了。

    算了，既然記不起來了，那就說明不重要，等需要想起來的時候自然就想起來了。

    在房間里枯等的楚霜華：好哇，才來就不認(rèn)jiejie了，好個忘恩負(fù)義的小丫頭！

    第25章 第 25 章

    給老夫人做暖床丫鬟真的是一個非常享福的差事, 瞧瞧夏川萂每天吃穿用度和做些什么吧。

    先說穿，老夫人穿什么料子就給夏川萂穿什么料子，除了外裳是小丫鬟款式的, 她睡覺穿的里衣和中層御寒的襖子褲子全部都是軟而滑的絲綢裁剪做成的, 襖裙夾層里塞的也是價比黃金的真絲團(tuán)絮, 又輕又暖和, 只這樣一身里外的衣裳，就夠?qū)こ０傩瘴蹇谥页匀? 更遑論這樣的衣裳一共給夏川萂做了八套。

    只冬裝就有八套，也就怨不得像是琉璃這樣的小丫鬟要眼紅的來找她茬了。

    再說用，夏川萂日常洗臉洗腳都有自己專用的小銅盆, 是跟老夫人一起新添置的, 因?yàn)槁犝f夏川萂每天上床前都要洗腳，老夫人也嘗試著每天都要洗腳，不管是洗淺水盆還是深水桶, 泡腳的快樂誰嘗試誰知道，總之，沒兩天老夫人就愛上泡腳了，于是老夫人就有了一整套的泡腳盆，順便也給夏川萂打造了一套小號的。

    除此以外，夏川萂還有自己專用的吃飯小銀碗、小銀勺、小銀筷, 喝水的小銀杯，手上腳上都帶著小銀鐲，脖子上也掛上了銀項(xiàng)圈。

    是特別的寵愛夏川萂嗎？

    并不是。因?yàn)樗械你y制品上都刻著福祿撰文, 不是給夏川萂的, 是給老夫人的，夏川萂要做老夫人的福祿童子, 所以她用的東西都要符合老夫人的品級和審美。

    夏川萂對這些都無所謂，信則靈，不信就不靈，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的福祿，若是有，別人想奪也奪不走，若是沒有，怎么奪都奪不了。但夏川萂還是很歡喜，因?yàn)樵僖矝]有人嫌她每天堅(jiān)持洗漱換衣是個大麻煩了，誰要是嫌她麻煩，就是嫌老夫人麻煩，哦，你嫌老夫人麻煩，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除了這些高質(zhì)量的日常生活，夏川萂每日還要跟著周姑姑識字，為老夫人讀佛經(jīng)，和老夫人、周姑姑，有時候還要加上郭繼業(yè)一起禮佛，這些都是主人家能做的事，夏川萂可以跟著一起做。

    而每天除了這些，夏川萂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每天跑來跑去找人玩耍也沒人管她，只要她能按時按地的干干凈凈的出現(xiàn)在老夫人需要她出現(xiàn)的地方就行了。

    而最讓夏川萂不滿意的還是吃，限于生產(chǎn)力短缺，即便高貴如老夫人，在吃食上也是非常有限的。

    雖然現(xiàn)在豆腐、豆花已經(jīng)搬上餐桌了，但要是天天吃豆腐，不管是油煎還是凍發(fā)、高湯吊煮、小蔥涼拌的，總歸還是豆腐，夏川萂早就膩的不行了。

    哦對了，夏川萂就連吃食都是吃的和老夫人一樣的，不過，她不能上桌，得吃老夫人吃剩的飯菜，還有，她不能吃rou，只能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