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綿延數(shù)百公里的主山脈叫做大青山，那么進(jìn)出大青山溝通內(nèi)外的道路便叫做青行道。

    老夫人了然。

    青行道東面的山就是郭氏的山頭，和郭氏山頭相鄰的，正是這座椒山，而椒山再往東南，零零碎碎的還是郭氏的田莊和小山包。

    這大青山大的很，以前不覺有什么，現(xiàn)在被郭繼業(yè)這么特意提出來，老夫人驟然發(fā)現(xiàn)，王氏的這座椒山和山腳下的一些土地，竟然正好被郭氏的山和田莊包圍了。

    正是臥榻之側(cè)豈容它人酣睡，是該置換下來，將這椒山變成郭氏的才可靠。

    老夫人思考一瞬，道：“王氏此去洛京，所需錢財定然少不了，如果王氏拒絕用良田置換，那就出錢財買下來?！?/br>
    郭繼業(yè)點頭應(yīng)下。

    祖孫兩個倒是沒想過王氏會不答應(yīng)賣，頂多就是獅子大開口，高價賣出罷了。想必王氏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這椒山位置的尷尬，若是王氏繼續(xù)在桐城也就罷了，現(xiàn)在王氏離開桐城，而且是永久離開，那么這座山鞭長莫及，早晚會被郭氏以各種理由吞并。

    與其最后什么都得不到，還不如現(xiàn)在跟郭氏買賣，既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能交好郭氏，何樂而不為。

    這邊廂祖孫兩個說著家族產(chǎn)業(yè)大事，那邊廂夏川萂已經(jīng)和范思墨、瑪瑙、珊瑚等丫鬟們碰上頭了。

    夏川萂：“......我都仔細(xì)琢磨過了，這蒸餅除了用麥粉做之外，還可以摻入小米粉做小米蒸餅，摻入蜀黍（高粱）粉做蜀黍蒸餅，用牛乳和面做牛乳蒸餅，和入雞蛋、棗泥、紅豆泥等做各種蒸糕，把面團搟成皮子包入餡料做餡餅（包子）......總之，我是不行的了，就看思墨jiejie你的手藝了?！?/br>
    瑪瑙在旁聽的連連咋舌：“天祖宗佛祖菩薩，你這來一趟不容易，感情是給咱們派活來了?！?/br>
    范思墨卻是躍躍欲試：“我覺著挺好，天冷什么事都做不了，索性就待在這茶房里做吃食，川川說的這幾樣都是有理可循的，應(yīng)該能做出來?！?/br>
    夏川萂給她加油打氣：“思墨jiejie加油，你一定能行的?！?/br>
    珊瑚好奇問道：“加油是什么？”

    夏川萂一本正經(jīng)的胡謅：“加油燒菜才好吃啊，油加的越多燒菜越香?！?/br>
    珊瑚白她一眼：“當(dāng)我不知道你胡說八道呢？”

    硨磲呵呵直笑，說珊瑚：“小孩子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你跟她追根究底，傻不傻啊你？你們是不知道，昨晚這丫頭還跟我胡謅佛法呢?！?/br>
    瑪瑙感興趣詢問道：“快說，快說，川川都跟你說什么佛法了？”

    眾所周知，夏川萂在老夫人這里只有兩個正經(jīng)工作，一個是暖床，另一個就是讀佛經(jīng)。

    她們早就好奇夏川萂都是怎么給老夫人讀佛經(jīng)的了，只是礙于老夫人不好多問，現(xiàn)在硨磲主動說起，可不就勾起她們的好奇心了嗎？

    硨磲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才將昨日夏川萂什么眾生平等什么虛幻真實的話給好好說了一通。

    夏川萂見范思墨對她們這邊的熱鬧不感興趣，而是躲在一邊拿著夏川萂帶來的發(fā)好的面又看又聞的，便也脫離了人群，來到她身邊，問道：“思默jiejie可有看出什么來了？”

    范思墨將一個小盆放低給夏川萂看，道：“你看，這是我昨晚照著鄭娘子說的方子自己發(fā)的面，和你帶來的這個不一樣。”

    夏川萂拿手指戳了戳，又拽了拽，拽出來的內(nèi)里不僅沒有蜂窩狀，聞著也沒有那股子酸味，但盆的底部卻有汁水滲出。

    這是發(fā)面發(fā)失敗了。

    夏川萂道：“是不是溫度太低了？”

    范思墨放下盆，道：“或許吧，一會你再教我重發(fā)一次。這些可怎么辦？烙餅子吃？”

    夏川萂道：“再加入新面揉一揉，看能不能重新發(fā)出來吧？”

    范思墨：“也行。方才我聽你說的一個和入棗泥蒸棗泥糕，這會子沒事，咱們試一試怎么樣？”

    夏川萂一聽做好吃的就眼睛發(fā)亮，連連應(yīng)道：“好啊好啊，我來蒸大棗......”

    外頭，夏大娘已經(jīng)到了，因見老夫人正忙著，便先來找自家兩個孩子說話。

    夏大娘見到了楚霜華，便詢問道：“川川呢？怎么沒和你一起？”

    楚霜華笑道：“meimei怕冷，在后茶房里玩呢?！?/br>
    夏大娘直皺眉頭：“這丫頭，才來幾天，就松懈下來了，主子在這里，她反倒自己去躲懶去了，這樣缺調(diào)/教，時間長了可怎么得了？”

    說罷就氣勢洶洶的要去后茶房逮人。

    楚霜華忙攔住她，勸慰道：“老夫人和公子都很喜歡川川，母親......還是少管她一些吧?！?/br>
    夏大娘眉毛倒豎：“你什么意思？”

    楚霜華低垂下眉眼，有些落寞但很直白道：“都是母親教養(yǎng)的，母親精心教養(yǎng)了女兒五年，比不過才教養(yǎng)了三個月的，不管是老夫人和公子都更喜歡她，母親還不明白？”

    夏大娘氣個倒仰，反倒笑了：“你這是怪我將你養(yǎng)的時間太長了，把你養(yǎng)壞了，反倒讓老夫人和公子不喜歡你了？”

    楚霜華忙道：“不是，女兒不是這個意思，母親勿怪?！?/br>
    夏大娘冷笑：“人的命，天注定，你也說了我才養(yǎng)了她三個月，但我就是更喜歡她，這你怎么說？”

    楚霜華煞白了臉，抖動著嘴唇泫然欲泣。

    夏大娘扶額無奈道：“行了，你也別這樣一副意難平的做作樣兒了，叫人看到了還以為老娘怎么著你了呢。你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入了公子的院了，不是已經(jīng)得償所愿了？”

    楚霜華：“還早著呢，說不得后兒就被送回來了，母親，女兒不想回來，求母親教我?！?/br>
    夏大娘實在不想再理這個半路討債女兒，但不行，人是她送進(jìn)來的，不是說不理就能不理的。

    夏大娘想了想，道：“你蟄伏吧。”

    楚霜華：“？”

    夏大娘：“公子才多大，等上幾年，只要你能在他身邊待的住，時間長了，情分是有的。而且，我也不妨告訴你，范家和許家近日頻頻和刑家走動，似是要有開春的謀算了，金書那丫頭和你一起，你可曾聽她說起過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楚霜華：......

    她一心都在郭繼業(yè)身上，哪里會去在意金書？

    “金書一切如常，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br>
    夏大娘點頭道：“不管有沒有，你都要打起精神來了，這內(nèi)外向來一體，你要想在內(nèi)院站穩(wěn)腳根，外頭的事也不能當(dāng)看不到聽不到，我以前教你算賬管家的本事目的就在這里......”

    她見楚霜華一臉的不以為然，就換了種說法：“公子若問你庖廚里的菽麥?zhǔn)悄膫€莊頭產(chǎn)的，產(chǎn)了多少，滋味是否醇厚，跟其他莊頭產(chǎn)的有什么不足之處，你怎么說？”

    楚霜華瞬間打疊起精神來，應(yīng)承道：“母親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努力成為公子的賢......左膀右臂的，母親放心，我會將母親以前教我的都用起來的?！?/br>
    她是想說賢內(nèi)助的，但想到“賢內(nèi)助”這三個字不是她該用的，便換了個詞。

    夏大娘的心早就不在她身上了，壓根不在意她說了什么，便頻頻點頭道：“你記得就好，行了，這里連個火盆都沒有，我去找你meimei去，你......”

    楚霜華忙道：“公子還在里面呢，我就在這候著。”

    夏大娘：“......也好，回去記得喝碗姜湯驅(qū)寒，別凍著了?！?/br>
    楚霜華露出個笑臉：“謝母親關(guān)心，女兒省得了。”

    第51章 第 51 章

    夏大娘來到后茶房, 見這里又說又笑奶香甜香茶香撲鼻熱鬧歡快的不得了，這讓裝了一肚子心事的她一進(jìn)這茶房就不由自主的露出個笑容來，打趣道：“喲, 姑娘們都在呢？好神仙日子, 真真羨煞我等?！?/br>
    瑪瑙一邊將她往里面讓, 一邊向內(nèi)喊道：“川川, 你看誰來了？”

    夏川萂歡快的跑過來，嘴里親熱的喊道：“大娘, 您來了？我可想您了?！?/br>
    夏大娘一把將她抱起來，顛了顛，駭笑道：“可是沉了不少, 都吃什么了？”

    夏川萂給她嘴里塞了一個紅棗, 甜蜜蜜道：“吃了好多好吃的，這棗是思墨jiejie給的，甜吧？”

    夏大娘邊咀嚼紅棗邊點頭：“真甜, 可有謝過你思墨jiejie了？”

    夏川萂：“還沒呢，大娘說我該怎么謝她才好？”

    不等夏大娘答話，那邊范思墨已經(jīng)笑起來了，插口道：“大娘可別聽這丫頭胡說，咱們都要謝她呢，哪里還要她來謝咱們？”

    夏大娘一聽這話里有話, 忙笑問道：“這可怎么說的？你們?nèi)粘Ｕ疹欀ù?，理?yīng)是她給你們添麻煩，怎么你們反倒要謝她呢？”

    硨磲將夏大娘引到一個小板凳上坐下, 讓她坐攬著夏川萂, 抱著孩子站一會還成，長時間站著挺重的。

    夏大娘也沒推辭, 這小茶房其實并不大，放了許多東西，又或坐或站的擠了這么多人，大家走路都是側(cè)著身子讓著走的，她抱著孩子站在當(dāng)中擋道。

    硨磲一邊給夏大娘到了一碗茶，一邊跟她說夏川萂這兩日和她們一起弄出來的桃符和蒸餅的事。

    硨磲：“川川也就動動嘴皮子，難得霜華jiejie那樣靈透，一聽就懂了，自己就給咱們做了出來，實在是好手藝，都是大娘教的好?！?/br>
    就跟夏大娘和范大娘對上了互稱jiejie一樣，硨磲在外說楚霜華的時候也客氣的叫她一聲jiejie。

    看看，都是人jingzi，楚霜華也就面上精明，內(nèi)里還有的修煉呢，夏大娘不禁想。

    夏大娘故作驚訝道：“聽你這么一說，也是驚訝到我了，我之前在家的時候，只知道她于理家做事上有些靈性，不成想她還有庖廚上的本事，竟是我給她耽擱了，好在這府里養(yǎng)人，再錯不過人才的?！?/br>
    說的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紛紛應(yīng)道：“可不是嗎，沒埋沒了霜華那丫頭......”

    在小茶房里說了會話，夏大娘帶著夏川萂出來，找了一個僻靜處，擰著夏川萂的腮幫子嚴(yán)厲問道：“你混的挺開嘛，是不是在老夫人和公子面前也是這樣隨意沒規(guī)沒矩的？”

    夏川萂忙捂著腮幫子喊：“疼疼疼，您輕點啊?！?/br>
    其實不疼，因為夏大娘根本沒用力，但聽到夏川萂喊疼，她還是松了手，給她揉揉，故作兇狠道：“快說！”

    夏川萂哼哼：“我怎么敢呢？我就是個小丫頭，敬畏還來不及呢。”

    夏大娘這才將心放了一半下來。

    楚霜華有一句話沒說錯，她被夏大娘教養(yǎng)了五年，已經(jīng)養(yǎng)出可以望到底的性子來了，主仆觀念更是已經(jīng)深入她的骨髓，她就是再有心思，也越不過主仆那道線去。

    夏川萂不一樣，她還不到六歲，她知道什么是主什么是仆嗎？

    有個詞叫做“逾矩”。

    老夫人和郭繼業(yè)面上都是寬和仁慈的，時間長了，夏川萂會不會搞不清楚主和是仆之間的界限了？

    她要是將自己和郭繼業(yè)擺在同等的位置上，最終毀了自己的一定不會是郭繼業(yè)。

    此時此刻，夏大娘是有些后悔將夏川萂這樣早的帶到老夫人面前了，她應(yīng)該再好好的調(diào)/教她兩年，漲漲記性和規(guī)矩再送進(jìn)來的。

    但現(xiàn)在，就是后悔也晚了，只能時時提醒著，見縫插針的教她吧。

    夏大娘趁著難得來一趟的功夫好好給夏川萂緊了緊皮，要她時刻不要忘記為奴為婢的界限和規(guī)矩，否則最終害人害己，不得好下場。

    夏川萂倒是沒有覺著夏大娘給她洗腦有什么壞心思，相反，夏大娘這是在保護她。

    這個時代的主仆可比后世富/權(quán)二代和灰姑娘的差距大多了，某二代和灰姑娘可以通過通關(guān)各種艱難險阻實現(xiàn)階級的跨越，但這時代的主和仆之間就是牢不可破不可跨越的鴻溝。

    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

    沒得比。

    這一點夏川萂說不定比夏大娘還要明白，所以，什么“謹(jǐn)守本分”“不做妄想”“不可有過多心思”這些勸誡的話她認(rèn)真聽了，但聽了也就過了，并沒有往心里去。

    因為她自認(rèn)為這些話已經(jīng)在她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