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楚氏宿老又上前將楚霜華拉出來，對夏川萂笑道：“你們姊妹從小一起長大，你雖是meimei，但本事卻比你這jiejie強出百倍去，以后霜華還要勞你多費心?！庇謱ΤA訓(xùn)道：“霜華，你雖是jiejie，需知‘學(xué)無先后，達(dá)者為先’的道理，以后遇事要多問問你meimei的主意，知道嗎？”

    楚霜華盈盈下拜，還對夏川萂擠擠眼睛，笑道：“是，霜華記住了，以后一定多聽meimei的話?！?/br>
    夏川萂冷漠臉，哦，知道了，人家楚氏根本就不是為了楚郎君，而是為了能給楚霜華一個正經(jīng)出身吶！

    楚霜華和夏川萂不同。

    夏川萂從幾歲上開始就因為會吃會做點心主意多在郭氏族人和外姓人諸如王氏面前十分出名，郭繼業(yè)還曾特地將她帶到張叔景面前請張叔景收她為弟子。

    更別說后來，為了能斗贏夏川萂，一些郭氏族老們將夏川萂的出身宣揚的沸沸揚揚，乃至于到現(xiàn)在，外頭一些在夏川萂手上吃過虧的大豪族們背地里罵夏川萂的時候都要以“那個奴婢......”做開頭。

    所以，夏川萂的來歷和出身壓根就是壓不住改不了也是無法回避的，所以在給夏川萂重新做戶籍的時候，就實事求是的照實記錄，定點都沒有更改。

    但楚霜華就不一樣了。楚霜華是生活在內(nèi)宅的女子，她只跟在郭繼業(yè)身邊差不多半年，后來就被老夫人要了回去一直拘在身邊伺候。

    說是伺候，也可以用另一種說法：教養(yǎng)！

    楚霜華因為是老夫人的娘家女娘，所以才會從小養(yǎng)在身邊，權(quán)做對娘家的寄托。

    這年頭，養(yǎng)在深閨人未知的女子太多了，關(guān)于楚霜華的身份，老夫人說什么，就是什么，而且，最妙的是，楚霜華出現(xiàn)在國公府人前的時候就是姓楚，這下連名帶姓都不用更改了，若不是夏川萂知道楚霜華的底細(xì)，現(xiàn)在有人跟她說，楚霜華就是楚氏女她是一點懷疑都不打，直接選擇相信的。

    但是，為什么呢？

    為什么要將楚霜華變成楚氏女？

    今天的給她的震驚太多了，而且，這些全都是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辦出來的，只能說是老夫人早就開始有心準(zhǔn)備。

    而且，在河?xùn)|郡，能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將這些文書憑證給做出來，也就只有老夫人一人了。

    尤其是她的良人戶籍，在三年前，她夏川萂居然就已經(jīng)脫離奴婢身份了，而她本人卻一點都沒察覺，或許她身邊的人有察覺的，但都有志一同的選擇了隱瞞她？

    這件事，就像是一個巴掌將她狠狠抽醒，夏川萂啊夏川萂，你以為你已經(jīng)掌控了一切，但實際上呢？你連自己是奴是良都不知道，這些年，你真的已經(jīng)變強了嗎？

    夜郎自大，不會說的就是你吧？

    第139章 第 139 章

    文書就這么些文書, 一些諸如身份戶籍這類的文書是早兩三年甚至更久就辦好的，無需再多言，但關(guān)于圍子堡土地的轉(zhuǎn)讓以及土地上的礦產(chǎn)、人口、工坊、畜產(chǎn)等更改就需要三方簽訂和見證了。

    這簽訂文書的三方就是郭氏、河?xùn)|郡衙署和夏川萂三方, 見證, 則是張氏和楚氏, 另有旁觀的大小鄔主以及其他與郭氏、夏川萂交好的同盟, 甚至有齟齬的一些家族也派遣了族中有身份地位的人來觀看，順便瞧瞧可有有利可圖的地方?jīng)]有。

    夏川萂雖然是主家, 但簽訂文書這種細(xì)致又龐大的活計她一人是完不成的，她呆在這里就跟老夫人一樣，只是起一個圖章的作用, 具體簽署就需要金書帶著夏川萂的那一套財會和主簿班子與郭氏族老們進(jìn)行審核、交接。

    在夏川萂還在震驚楚霜華身份上的轉(zhuǎn)變以及洛京豐樓土地的歸屬的時候, 老夫人已經(jīng)示意做交接的人可以入場了。

    金書以半個主家的身份帶著自信的微笑陪伴在張郡守左右步入正堂。

    剛才告知夏川萂即將發(fā)生的“大事”的時候，張氏就已經(jīng)派了子弟來旁觀做見證了，這會讓金書等人進(jìn)入, 居然看到了張郡守的身影。

    所有人都對張郡守見禮，就連老夫人都在周姑姑的攙扶下起身迎接。

    張郡守連走兩步迎上老夫人，當(dāng)先一禮以子侄輩笑著問好道：“老夫人高壽，本郡不請自來，老夫人莫怪?！?/br>
    金書趁張郡守和老夫人見禮的時機(jī)跟夏川萂咬耳朵：“張郡守來了有一會了，原本赤珠她們要通報的, 但張郡守說要和我聊一聊，就沒通報，這會就一起進(jìn)來了。”

    原來如此。

    夏川萂戲謔的瞧了金書一眼, 這會不是打趣的時候, 但夏川萂這個戲謔的眼神也足夠金書不自在了。

    金書長的美麗溫柔，勤奮刻苦, 謙遜自持，更難得可貴的是這些年跟在夏川萂身邊，逐漸顯露了她與生俱來的數(shù)算天賦和管理上的本事，真正是如金子一般大放光彩。

    若是她的身份再高一些，出身再好一些，來求親的豪族大戶們估計早就踏破圍子堡的門檻給踏破了。即便現(xiàn)在她仍舊是奴婢之身，也照樣是迷的一些豪族子弟們不要不要的，張郡守也曾表示愿意聘請金書為他兒子的良妾，這話都沒到金書耳中，就被夏川萂給直接拒絕了，并表示這話以后提都不要提。

    張郡守見良妾的路行不通，就開始打繼室的主意。金書還是個妙齡少女，在夏川萂眼中，她自是千好萬好配得上世間所有好兒郎，但這世間禮法不是這么算的，除非她能像夏川萂一樣稱霸一方，做一方大豪強，還有郭氏做背景和倚靠，才可以在政治和財力上有聯(lián)姻的大資本，才能有底氣有能力挑揀自己的婚姻對象。

    但金書只是夏川萂手下一個得用的管事，即便自身條件過硬，只她出身奴籍這一條，就阻斷了她婚姻上幾乎所有的上升空間。

    良賤不婚，是寫在大周律法上的婚姻準(zhǔn)則之一，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家選當(dāng)家主母的時候第一個看的就是家世，就是當(dāng)下金書脫了奴籍，還是那句話，她不是夏川萂，她能選擇的根本就不多。

    現(xiàn)在，張郡守居然拿出一個繼室的身份來給金書，就是夏川萂自己也不得不佩服張郡守的魄力。

    為了張氏能更進(jìn)一步，只有不斷的從外界攫取助力作為托舉自身的籌碼，張氏走的才能更穩(wěn)。一個兒子的繼室主母之位算什么？要是有人能跟他說，只要管那人叫一聲親爹，張氏就能舉族飛升，估計張郡守會毫不猶豫的跪地叫“爸爸”吧？

    也就是在張氏上升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金書才能有機(jī)會實現(xiàn)階級的跨越。

    別說繼室咋咋咋地，繼室也是嫡妻，張氏在鄴城也是一方十分有實力的豪強，現(xiàn)在張郡守官職上雖然還是郡守，但他正在搏京都的中樞官位，政治上的助力他已經(jīng)找好了，現(xiàn)在若是再加上夏川萂提供的財力支持，說他必將入主中樞太過不謙遜了，但也算的上十拿九穩(wěn)。

    一旦張郡守入主中樞，張氏的家族就會更上一層樓，那么張郡守兒媳婦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到時候，張郡守若是想給自家兒子聘請一個身家清白的大家閨秀做繼室，也是有大把的人家上趕著給張郡守做選擇。

    所以夏川萂才佩服張郡守的魄力，這是真舍得啊。

    若是金書真嫁過去，至少她自己的地位和子孫的地位是穩(wěn)的了，這就是自身價值的變現(xiàn)和社會地位的飛升。

    人活一輩子為了什么呢？不就是活得自在同時尋求自身價值嗎？

    張郡守給夏川萂透露了這么一個口風(fēng)，這是一個難得的機(jī)會，夏川萂當(dāng)然不會如拒絕良妾一般直接拒絕，而是將選擇權(quán)給了金書自己。

    金書驚喜的同時也是猶豫的，她年紀(jì)已經(jīng)滿周歲十九虛歲二十了，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她原本以為以后差不多也就是嫁個管事，誰曾想竟能有機(jī)會做豪族的一位主母呢？她當(dāng)然是驚喜的。

    但她又很猶豫，她自認(rèn)離了夏川萂，她就什么都不是，如果她嫁去了別家，那她就將失去現(xiàn)在的一切，這絕對是她不想的，她寧愿不去做主母也不要離開夏川萂。

    夏川萂要她仔細(xì)考慮，現(xiàn)在還不急，因為張郡守只是看準(zhǔn)了金書這個繼兒媳婦，但還沒選出聯(lián)姻對象呢，若是張郡守選個五毒俱全的出來，夏川萂也是不會同意的。

    金書這是嫁人，是給自己選老公，給自己以后的兒女選父親，又不是做生意，就是以后夫妻兩個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也不能惡心人吧？

    張郡守這次來西堡，見到金書在外等候，沒有先讓人通報老夫人，而是選擇跟金書談話，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將人選選出來了？

    這個人選，將決定夏川萂在張氏身上投資財力的大與小，張郡守可要好好考慮好了。

    夏川萂和金書只打了一個眉眼上的官司，就將注意力都放在老夫人和張郡守身上了。

    對張郡守的不請自來，老夫人當(dāng)然不會怪罪，她客氣笑道：“原本以為張郡守即將高升必定事務(wù)繁忙，不敢叨擾，便只尋常下了個帖子告知原委，倒是老身失禮了。”

    張郡守哈哈大笑道：“如此佳事，本郡不親臨見證，或為憾事矣，”又對陪伴在老夫人一旁的夏川萂道：“夏川，哦，從今天起，該叫你夏萂了，從本郡第一次見你就斷言‘此女定非燕雀之流’，果然，也才幾年時間，你就已成河?xùn)|郡內(nèi)數(shù)得上的一方豪強，奇哉，佩哉哈哈哈！”

    張郡守稱呼的是夏川萂的字，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叫她的名，夏川萂就知道，定是昨日張叔景回家將夏川萂的托付和打算都說給張郡守聽了，張郡守這個老狐貍，原本只是派了族中得力子弟來做見證，在聽說了她的打算之后，竟然不是讓張叔景代他來西堡，而是自己親自來，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張郡守認(rèn)為此計可行，而且打算不只是爭取她財力上的支持，而是更進(jìn)一步的跟她結(jié)盟，共同在洛京這潭渾水中摸出一條大魚出來！

    嘖嘖，瞧瞧，相比與張郡守這個老子，張叔景這個兒子就顯得謹(jǐn)慎太過，缺少看人的眼光和過人的魄力了。

    至少張郡守從來沒有因為夏川萂是個女子還是個奴婢就輕視低估她，反倒暗中支持她，和她一起合作重新經(jīng)營東市，將東市變作衙署和他自己的聚寶盆，現(xiàn)在還打算利用聯(lián)姻的方式加深加固這一層共同利益體的關(guān)系。

    雙方客氣又不失熱絡(luò)的寒暄一番，早有奴仆在老夫人右面空地上新安放了一個案幾，請張郡守上座。

    張郡守落座之后，堂上給老夫人和張郡守上好茶點，堂下則是擺開一溜的桌椅案幾，當(dāng)場在諸人見證下進(jìn)行資產(chǎn)交接。

    看了一下上首說笑的老夫人和張郡守，趁別人開擺賬簿文書大印的空檔拉著在旁等候的金書小聲問道：“jiejie老實與我說，今日之景你是不是早就知曉了？”

    金書無奈笑笑，道：“我跟你說過的，自從去年十月份，老夫人就開始讓郭氏族老們清查郭氏在河?xùn)|郡的所有產(chǎn)業(yè)......”

    夏川萂點頭應(yīng)道：“是，我要金書jiejie好好配合來著。”

    金書點頭，繼續(xù)道：“也就是在這個清查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老夫人特地讓人將圍子堡的所有土地、產(chǎn)業(yè)都單獨分了出來重新歸攏做一起，那個時候，我就隱約察覺到一些，不過，我猜測的是老夫人會將圍子堡單獨分割出來正式交給你，卻不知道，老夫人竟是這樣大手筆，從根上將你給分了出來，自立門戶。”

    對資產(chǎn)清查的進(jìn)度金書了如指掌，所以這次老夫人派人來找夏川萂過去，還說族老們都等著了，金書才會選擇帶著人手和夏川萂一起過來，早晚都會叫她來，不如一起來的干脆，省的再去圍子堡叫人了。

    她原本以為是提高夏川萂在郭氏的地位，讓她做類似于族老的人物，不成想竟是分家立戶。

    以后這圍子堡就是姓夏，不是姓郭了。

    夏川萂內(nèi)心復(fù)雜難言，感慨道：“是啊，誰能想得到呢？”

    脫離奴籍是肯定的，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去跟老夫人談，而是想等著郭繼業(yè)回來和他談，但現(xiàn)在，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老夫人早就替她辦好了，這讓她窩心感動的同時，又十分的惶恐。

    先給自然是有所求，不知道老夫人是要她做什么？

    金書笑道：“你也不用太過糾結(jié)此事，你又不是接不下，不管如何，我都是一定會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br>
    夏川萂在她耳邊調(diào)笑道：“是，多謝jiejie‘支持’meimei我了？”

    金書橫她一眼，不再理她，去到她的領(lǐng)域“指點江山”去了。

    夏川萂摸摸鼻子，心道金書jiejie真是越來越放的開也越來越自信了，這還是以前那個連郭繼業(yè)院子都不敢出的小丫鬟嗎？

    夏川萂站在外圍一時間用不上她，她眼尖的見老夫人離席去更衣，便悄聲跟了過去。

    出了正堂去了偏廳，老夫人回頭對夏川萂招手，夏川萂忙小跑過去扶住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笑道：“你這丫頭，都要做大家長了怎么還毛毛躁躁的？”

    夏川萂嘟囔：“就是川川飛到天上去，也還是老夫人的小丫鬟呢?！?/br>
    老夫人笑嘆道：“你啊，是真的豁達(dá)。”完全不將自己的出身當(dāng)回事，話里話外的自稱奴婢、小丫鬟，甚至還拿自己的出身去氣人，可不就是豁達(dá)嗎？

    老夫人曾不只一次的見夏川萂叉著腰和那些族長族老們吵架，說什么“你連個奴婢都比不上”“你輸在我這個奴婢手上你有光嗎？”“哈哈你還不如一個奴婢你說你是不是個廢物啊”......諸如此類的話，簡直氣的那些德高望重的老頭子們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而敵人生氣，夏川萂自己就痛快了。

    豁達(dá)不豁達(dá)的，純粹是個人見仁見智，夏川萂心中有大大的疑惑，此時就問了出來，道：“老夫人，英國公...是怎么同意將祖地割讓的？”

    老夫人哼哼兩聲，道：“兒子孝順老母，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夏川萂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么。

    她就說嘛，母子兩人冷戰(zhàn)了兩年，一連兩年老夫人都原封不動的將所有來自洛京的壽禮、節(jié)禮等孝敬給退了回去，怎么去年九月份老夫人過壽和過年老夫人就將禮物收下了呢？

    原本她還心里嘀咕到底是親母子，就是有氣過上兩年也就消了，現(xiàn)在看來，為了取得老夫人的原諒，英國公這是不得不妥協(xié)啊。

    再聯(lián)想到去年從十月份開始老夫人讓人清點郭氏產(chǎn)業(yè)，唉，老夫人這......到底在圖謀什么呢？

    夏川萂嘴巴張張合合，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躊躇復(fù)雜糾結(jié)的愁模樣看著老夫人，就是問不出心里的話。

    老夫人晾了她一會，在周姑姑的服侍下暫時留在偏廳和夏川萂話家常。

    老夫人：“川川啊，你今年十四了吧？”

    夏川萂應(yīng)道：“是，過了今年六月就周歲十四了。”

    老夫人頷首嘆道：“十四啊，不小了，你可有想過以后？”

    夏川萂心下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來，她道：“以后就好好經(jīng)營圍子堡，掙更多的錢，等公子回來?！睉?yīng)該說是將郭繼業(yè)從邊關(guān)給弄回來，這也是她跟老夫人心照不宣的目標(biāo)。

    老夫人呵呵笑道：“你現(xiàn)在又不是繼業(yè)的奴婢了，你是你，他是他，等他做什么？”

    若是以前，夏川萂是郭繼業(yè)的奴婢，她有義務(wù)有責(zé)任為郭繼業(yè)效勞，現(xiàn)在夏川萂已經(jīng)自己當(dāng)家做主了，他們就是身份平等的兩個人，就沒有義務(wù)和責(zé)任為郭繼業(yè)做事了。

    從今天開始，夏川萂和郭繼業(yè)就得分開來看。

    夏川萂先是恍然了一下，特地轉(zhuǎn)換了一下身份，才又失笑道：“是，往邊關(guān)送了這么多年的錢糧，都習(xí)慣遇事先想他了。嗯......雖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他的奴婢了，但咱們主仆的情誼還是在的，他要是看的上我，以后咱們還可以做好朋友？為了好朋友能平安從邊關(guān)回來，錢糧方面還是要繼續(xù)支持的，至于等他回來以后的事，就再說吧?！?/br>
    其實夏川萂只享受她上升的過程中的成就感，至于獲得這么多的錢財糧食等資本具體要干些什么，她就沒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