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小果放在桌上的手抓緊了，手背上青筋鼓起。陳爭視線向下一掃，“是因為你仍然很尊敬這個和你沒多少關(guān)系的人，還是你心里很清楚，他并沒有做過那種事？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護某個犯了錯的學(xué)生，為此他愿意付出生命？”

    婁小果沉默不語。

    “你的體育老師想不通你為什么體尖當?shù)煤煤玫?，忽然不想當了，明明有機會直升南溪高中部，卻要放棄。你的母親認為你受到薛晨文殺人的刺激，害怕繼續(xù)待在南溪。他們不夠了解你，如果你繼續(xù)當體尖，繼續(xù)在南溪讀書，你就很難忘記那天你做的事。”陳爭說：“你需要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

    第103章 蟲翳（29）

    婁小果鼓起掌來，那單調(diào)的掌聲在忽然安靜下來的審訊室顯得刺耳又諷刺，“說得好，分析得好，合情合理，連我這個‘當事人’都要信了?！?/br>
    說著，婁小果點點頭，“我為什么晚歸？我自己都記不得了，青春期不想回家，在外面游蕩，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我聽說歷束星人緣很好，經(jīng)常幫助班上的同學(xué)，他至于盯上我這種家里沒幾個錢的人嗎？平依依？老實說，要不是她遇害了，我可能早就忘掉這個人了?，F(xiàn)在你硬要說他們霸凌我，我好像也沒辦法反駁？那么——”

    他上半身前傾，聲音壓得非常低沉，神態(tài)和站在精品店里的店長小哥截然不同，“陳警官，證據(jù)呢？我被他們霸凌，我殺死他們，薛老師包庇我的證據(jù)呢？”

    陳爭與他近距離對視，他漆黑的眸子里爆發(fā)出火光一樣的東西，仿佛是在向警方示威。

    陳爭緩緩道：“你很幸運，薛晨文當時已經(jīng)不想活，所以他愿意拿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并且給了你一種錯覺——原來殺人是這么容易的事，就算你犯了錯，也有人來給你兜底。這是你的不幸?！?/br>
    婁小果蹙眉，未能第一時間明白陳爭話中所指。

    “所以你囂張地留下‘簽名’，并且在鐘力山和孔春翔的案子上多做了一步，拋尸在文具廠。”陳爭一字一頓，意料之中看到婁小果猝然繃緊的神情。

    陳爭輕輕將他推開，站起來，“我很好奇兇手為什么會將尸體丟在那種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接下去我便要從文具廠著手，你猜，我找不找得到證據(jù)？”

    說完，陳爭推開門離開。婁小果保持著身體前傾的姿勢，攝像頭已經(jīng)停止工作，門也已經(jīng)關(guān)上，刑警在一旁催促他站起來，他卻像是失去支撐一樣重重靠在椅背上，低下頭，上半張臉隱藏入陰影中。他安靜得像是一尊雕塑，沒人知道“雕塑”此時在思考什么。

    陳爭和重案隊來到郊區(qū)的嵐灣壩，三年前鐘力山和孔春翔被拋尸的“時光巷子”文具廠已經(jīng)改換門庭，現(xiàn)在是一個二手書店。

    一個穿著圍裙的短發(fā)年輕人正在將剛下的貨往院子里搬，幾大箱書，旁邊也沒個幫手。旁邊的商戶看見了，大聲說：“潔哥，怎么又在搬東西，放著，我來幫你！”

    年輕人直起腰，笑著說：“不用不用，我進去推個車?！?/br>
    陳爭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個頭接近一米八，身板卻很纖細的年輕人是個長相偏中性的女人。

    女人看到陳爭和其他隊員，愣了下，“你們是……”

    重案隊一名隊員上前，拿出證件和搜查通知，“我們來調(diào)查孔春翔案和鐘力山案，還請配合?！?/br>
    女人長相寡淡，此時流露出的驚訝也寡淡，聲音輕飄飄的，如果不是尾音有些顫抖，外人很難看出她并不平靜，“那個案子……還要查嗎？這都過去好多年了?！?/br>
    隊員說：“這不是因為一直沒有偵破嗎？”說著往里面看了看，“杜老板呢？”

    女人說：“我舅已經(jīng)不在這兒干了，現(xiàn)在是我負責?！?/br>
    陳爭上前，對女人說：“我是這次才加入調(diào)查的警察，對三年前的事不太清楚，能不能單獨和你聊聊？”

    女人眼神退縮，有些害怕。隊員道：“這是陳老師，省廳來的領(lǐng)導(dǎo)，這次我們非得把案子破了，你們也好繼續(xù)做生意不是？”

    女人勉強笑了笑，“那你們都進來吧，我舅早就不在這邊了……”

    陳爭跟在女人后面，“你是杜光寶的外甥女？”

    女人停下腳步，“他是我母親的弟弟，我叫任潔?！辈恢浅鲇趯斓南嘈牛€是想要證明自己，她跑回房間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證，“你看?！?/br>
    陳爭掃了一眼，讓她收好，“我看過當時的調(diào)查報告，以前這里是杜光寶開的文具廠，生意不錯，怎么忽然改成書店了？”

    任潔雙手在圍裙上抓了抓，很不自在，“因，因為案子的影響太大了，我舅做，做不下去了?！?/br>
    “別緊張，慢慢跟我說?！标悹幷f：“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br>
    任潔點點頭，忐忑地問：“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么過了這么久，又開始查這個案子？”

    陳爭實話實話，“因為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新的線索，三年前就是因為線索缺失，才未能破案。”

    任潔平靜了些，“那你想問什么？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陳爭拿出鐘力山和孔春翔的照片，“你認不認識這兩名被害人？”

    任潔搖頭，“不認識，以前你們給我看過照片。我不知道他們是誰?！?/br>
    陳爭又說：“當時你也住在這里？給杜光寶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