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莉有些焦躁，“加過，但我們這一行，出新品時加班很正常。我以前自己開店，也經(jīng)常忙到凌晨，一分錢沒有，這邊老板還給加班費(fèi)?！?/br>
    鳴寒說：“你以前自己有店？那你也是糕點(diǎn)師？”

    黃莉說：“一個小店，后來做不下去了，就關(guān)了，恰好這邊招人，老板覺得我手藝還行，就把我留下來了?！?/br>
    鳴寒說：“那你做的蛋糕一定很好吃，伍老板才放心讓你當(dāng)?shù)觊L?！?/br>
    黃莉?qū)擂蔚剞垲^發(fā)，“算是吧?！?/br>
    鳴寒還想繼續(xù)聊，一轉(zhuǎn)身看到陳爭，話卻停到了嘴邊。剛才他放在桌上的是兩個完整的蛋糕，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干干凈凈的盤子。而陳爭正將手中的勺子放在盤子邊。

    鳴寒走回去，“哥，兩個你都吃了？”

    陳爭起身，直接去玻璃柜拿了兩份拿破侖，再加一份“深海火焰”，來到收銀臺，“麻煩結(jié)賬?！?/br>
    店員在角落里觀摩了全程，手忙腳亂說：“一，一共九十元！”

    陳爭看了看菜單上的飲料，問：“現(xiàn)在還有檸檬茶嗎？”

    “有！”

    “要兩杯，其中一杯不要糖。”

    飲料制作需要一定時間，陳爭端著蛋糕回來了，神色不變，仿佛剛才吃掉鳴寒蛋糕的不是他。鳴寒見他不慌不忙地坐下，將板栗拿破侖和“深海火焰”推過來，面前留著另一份拿破侖。

    陳爭抬抬下巴，“不是餓了？吃吧，比較甜，我還點(diǎn)了茶。”

    鳴寒終于沒忍住，笑道：“哥，你剛才吃完拿破侖，又吃我的那一份，我看到了。”

    陳爭眼尾很輕地勾了一下，八風(fēng)不動道：“這不是還你了嗎？”

    鳴寒指指拿破侖，“想不到。”

    陳爭略微皺眉，“那是你少見多怪。”

    鳴寒搖搖頭，“想當(dāng)初，你來買冰湯圓，還要叮囑我少放糖。今天居然可以一口氣吃三個?！?/br>
    陳爭正要開動，忽然覺得勺子有點(diǎn)戳不下去了。這蛋糕這么小一點(diǎn)，他一天沒怎么補(bǔ)充能量，連吃三個傷害誰了？

    這時，店員端上檸檬茶，仍舊很緊張，“慢，慢用！”

    陳爭連忙喝了一大口，嘴里的甜膩勁兒總算緩和了些許。

    鳴寒把自己那份拿破侖往陳爭跟前推了推，“要不，這份也給你？”

    陳爭說：“吃你的，再磨蹭要打烊了?！?/br>
    聽見這句，背對著他們的黃莉輕輕吐了一口氣。

    鳴寒看著胃口挺大，但只吃了一半深海火焰，就沒再動了。陳爭吃完自己的拿破侖，疑惑地看了鳴寒一眼，“說了不用給我留。”

    鳴寒找店員拿了個打包盒，將拿破侖裝起來，“誰說是給你留的？我不能帶回去當(dāng)明天的早餐？”

    送走兩位“不速之客”，“薇茗”打烊了，店員小心翼翼地看了黃莉一眼，黃莉坐在收銀臺后面，盯著墻壁出神，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

    經(jīng)歷了警察屢次上門的一天，店員受夠了，幾乎是奪路而逃。而在她前往車站的必經(jīng)之路上，陳爭的車正等著他。

    鳴寒笑嘻嘻地?fù)]手，“又見面了?！?/br>
    店員愣了一下，“你們還有什么事嗎？”

    “我倒是沒事，但剛才在店里，我看你似乎還有話要對我們說?！兵Q寒說：“只是因?yàn)榈觊L也在，你不好開口?！?/br>
    店員眼睛頓時就紅了，繃著的肢體也放松些許，她輕聲說：“我，我是有幾件事想給你們警察說。”

    陳爭拉開后座的車門，“上車吧?！?/br>
    店員叫小丹，今年春節(jié)后開始在“薇茗”上班，是伍君倩親自招來的。她說，“薇茗”時常加班，伍君倩有時像有精神病一樣，對產(chǎn)品有近乎病態(tài)的執(zhí)著，稍有不對，就會訓(xùn)斥他們這群員工。

    但伍君倩開的工資高，并且如果是自己做錯了事，會陳懇地向員工道歉?？丛阱X的份上，小丹忍耐著伍君倩的脾氣。然而伍君倩失蹤之后，“薇茗”的管理越來越混亂，小丹已經(jīng)有了另謀出路的打算，今天得知伍君倩已經(jīng)死亡，更是下定決心。

    正是決定辭職，她才想將自己在“薇茗”的所見所聞告訴警察。

    “黃姐其實(shí)是和老板矛盾最大的人?！毙〉ふf：“我聽人說，‘深?；鹧妗鋵?shí)是黃姐的，在‘薇茗’還沒有開店之前就有了，但老板將它和黃姐都奪了過來。”

    黃莉不像伍君倩那樣出身富貴，給“薇茗”打工之前，她已經(jīng)做了十多年的糕點(diǎn)，起初是給人當(dāng)學(xué)徒，后來終于攢夠了本金，開了家自己的店。

    糕點(diǎn)店遍地都是，如果不是連鎖店、網(wǎng)紅店，很難開下去。黃莉的小店也是這樣，她起初做的是蛋糕店，賣小塊小塊的奶油蛋糕，也可以定制生日蛋糕，但生意很差。她只得學(xué)其他店，賣早餐蛋糕，還做起了中式酥餅。

    不過即便如此，她的奶油蛋糕還是有一定的受眾，因?yàn)槠渲幸豢钌］夭葺案夂芎贸浴?/br>
    伍君倩回國創(chuàng)業(yè)，敬業(yè)到去遍了竹泉市的每一家糕點(diǎn)鋪，對黃莉的這款蛋糕贊不絕口?！稗避毙枰豢钫信频案?，伍君倩想要正大光明地將這款蛋糕納為己有，于是和黃莉談合作。

    黃莉雖然不愿意給人打工，但家中拮據(jù)，眼看著自己的店實(shí)在是開不下去了，只得接過伍君倩拋來的橄欖枝。伍君倩等于買了桑葚草莓蛋糕的配方，也買了黃莉這個資深糕點(diǎn)師。

    起初，一切進(jìn)展得十分順利，除了“深海火焰”，“薇茗”還有幾款招牌，伍君倩能會在網(wǎng)絡(luò)上造勢，而產(chǎn)品的口味也著實(shí)不普通，不久“薇茗”就打響了名號。

    然而伍君倩和黃莉的矛盾卻越來越深。伍君倩看似給了黃莉一個相當(dāng)優(yōu)越的職位——總店店長，但黃莉的日子并沒有分店的店長們好過。員工出現(xiàn)任何問題，伍君倩首先就會責(zé)備黃莉，說是她沒有盡好店長和前輩的責(zé)任。黃莉每次都是默默承擔(dān)下來，但大家都不是瞎子，看得出黃莉和伍君倩互相厭惡。

    “我剛才看到黃姐的反應(yīng)，心里很害怕。”小丹擔(dān)憂地說：“你們問她那些問題，肯定也是查到了她有害老板的可能，她那種反應(yīng)……我真是一秒都不想繼續(xù)留在‘薇茗’了。人被逼狠了，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陳爭將小丹送回家，感謝她提供線索。車?yán)锇察o下來，片刻，鳴寒說：“伍君倩反復(fù)為難黃莉，和‘深?；鹧妗灿嘘P(guān)系?！?/br>
    陳爭點(diǎn)點(diǎn)頭。人性的陰暗無處不在，伍君倩起初買下黃莉的店和創(chuàng)意，高薪聘請黃莉，初衷是好的。然而幾款招牌上市，她自己的所有產(chǎn)品都比不上買來的“深海火焰”。她會恨黃莉嗎？她也許自己都不愿意承認(rèn)，但她的情緒早已明白寫在臉上，連新來的店員都看得出來。

    情感都是相互的，她刁難黃莉，黃莉當(dāng)然也會憤怒，再一聯(lián)想到自己的產(chǎn)品被奪走，本來并不存在的仇視也因此出現(xiàn)。要說黃莉是否希望伍君倩消失，答案是肯定的。更重要的是，黃莉今晚的反應(yīng)很不自然，她隱瞞自己和伍君倩的矛盾，她害怕警察查到她的頭上。

    “但如果是這樣，動機(jī)就在另一條線上了。”鳴寒說：“黃莉有殺害伍君倩的動機(jī)，那‘曾燕’呢？聯(lián)系不起來?！?/br>
    陳爭說：“陳文、付波那條線，不是也和‘曾燕’聯(lián)系不起來嗎？”

    鳴寒說：“也對，兩條線索，都不一定藏著真相?！?/br>
    “但真相和他們有關(guān)?！标悹幍囊暰€隱沒入夜色，仿佛在燈火的掩飾中探尋著什么，“我今天問過陳文和付波，有沒有感覺被什么人影響，他們說是互相影響，但我后來想，想要影響他們這群人，其實(shí)還挺容易?！?/br>
    “假裝正義路人起哄？”鳴寒說：“這倒是，他們情緒上頭，任何一個網(wǎng)友都可以給他們添一把火，而他們自己根本意識不到。還有，伍君倩也像是被人添了一把火。”

    陳爭側(cè)過臉，“嗯？”

    鳴寒于是把在伍君倩“痛屋”里的所見所想說了，“李蘿建議過伍君倩，用cafe活動來宣傳，伍君倩不愿意。但她后來為什么這么做了？我覺得是一個比李蘿更有說服力的人接觸過她?！?/br>
    陳爭思索道：“所以這是雙向推動？有人引導(dǎo)伍君倩在cafe上做出不符合圈子規(guī)矩的事，又在另一邊引導(dǎo)陳文他們網(wǎng)暴伍君倩？”

    鳴寒說：“不然很難解釋伍君倩一個懂行的圈內(nèi)人，為什么會破壞圈中規(guī)矩。”

    更多的線索需要靜下來仔細(xì)分析，車已經(jīng)開到北頁分局，陳爭說：“我回去再想想?！?/br>
    鳴寒拿起蛋糕盒子，笑道：“謝了?！?/br>
    陳爭在他眼中看到一絲戲謔，不由得想到自己吃下三塊蛋糕，將窘迫掩飾住，“客氣。”

    鳴寒哼著歌往宿舍走，右手托著蛋糕，神氣不已?？撮T的退休大爺從門衛(wèi)室探出頭，“看你走的這樣兒！”

    鳴寒將盒子往大爺跟前湊，大爺正要拿，鳴寒又拿回來，“送我的，你沒有?！?/br>
    大爺氣得吹胡子瞪眼，“什么破玩意兒！我稀罕？”

    鳴寒繼續(xù)哼著歌上樓，將盒子放在桌上，沒開燈，接著窗外的燈光凝視盒子片刻，自言自語道：“我稀罕?！?/br>
    翌日，偵查往更深處展開，陳爭一到北頁分局就直奔技偵組辦公室，提出將陳文等人在各個平臺“掛”伍君倩的信息匯總，尋找評論中言語特別激烈、帶有極強(qiáng)煽動感的回復(fù)者。技偵隊(duì)員很為難，因?yàn)槲榫皇й欀螅沙鏊筒榈搅岁愇牡热?，他們因?yàn)楹ε露鴦h除了大部分帖子，剩下的多是網(wǎng)友轉(zhuǎn)載。

    陳爭沉思，假設(shè)自己與鳴寒的想法成立，有一個人在背后進(jìn)行雙向引導(dǎo)，那么他一定得讓陳文等人看到，在轉(zhuǎn)載中回復(fù)意義不大。

    “已經(jīng)刪除的能不能恢復(fù)？”陳爭問。

    技偵隊(duì)員想了想，說這要聯(lián)系運(yùn)營商，還得上級批準(zhǔn)。

    陳爭立即說：“行，我讓鳴寒來想辦法?！?/br>
    “有困難，找鳴寒?！兵Q寒提著早餐，分給刑警們，“是吧哥？”

    陳爭簡明扼要地給他說了技偵組面臨的難題，他靠在桌邊抱著手臂聽，一副“交給我”的自信姿態(tài)。陳爭說完，總覺得好像有那兒不對勁，一時又想不起來，直到聽見一名隊(duì)員咬著rou夾饃說：“鳥哥，你怎么不吃？”

    對，鳴寒今天自己怎么不吃？陳爭看了看鳴寒。

    鳴寒清清嗓子，站直了，得意洋洋地說：“我在宿舍就吃了。有人昨晚給我買了今天的早餐?！?/br>
    陳爭一噎。

    隊(duì)員又說：“誰啊？買的什么？比rou夾饃還好??？”

    陳爭轉(zhuǎn)身就走，但鳴寒的聲音關(guān)不住，“誰就不告訴你了，但愛心早餐，肯定比rou夾饃好。”

    后面?zhèn)鱽硪魂嚭逍Α?/br>
    陳爭開車去學(xué)簿村，一部分北頁分局的警力一直在那邊沒回來。學(xué)簿山發(fā)現(xiàn)了伍君倩的尸體，以埋尸處為圓點(diǎn)，向周圍輻射，有大量排查工作需要做。更重要的是，警方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找到尸體，是因?yàn)楦鶕?jù)衛(wèi)優(yōu)太和柯書兒的描述，當(dāng)年郝樂被曾燕和馮楓殺死在學(xué)簿山，郝樂的尸體還在里面。

    目前“曾燕”-伍君倩案相當(dāng)棘手，似乎有一個仇視女性餐飲商的兇手在制造連環(huán)兇殺案。但這也僅是一種可能，陳爭不會因此放棄其他方向的偵查，畢竟衛(wèi)優(yōu)太和柯書兒還有隱瞞，馮楓下落不明，更加之過去還有假曾燕取代真曾燕、朱家母女失蹤這等離奇的往事。

    到了學(xué)簿村，陳爭與孔兵短暫交流。孔兵的眉頭皺得很緊，說是仍舊沒有找到郝樂的尸體，昨天讓衛(wèi)優(yōu)太來看過，越是問他，他越是說不清楚尸體在哪里，情緒還崩潰了。

    針對伍君倩案的排查也進(jìn)行得不順利，學(xué)簿村掛在竹泉市邊上，地方不小，但有手有腳的年輕人都到竹泉市打工來了，留下的基本都是老年人，他們一問三不知，都說沒有看到什么可疑者。兇手是看準(zhǔn)了這一點(diǎn)，才敢大張旗鼓地殺人埋尸。

    大范圍排查一向是耗時耗力的工作，卻又不得不做，陳爭打算親自在村子里轉(zhuǎn)轉(zhuǎn)，看是否能找到關(guān)鍵線索。

    因?yàn)榫煸冢芏啻迕穸即谧约以鹤永锊辉敢獬鰜?。陳爭在路上走著，感到濃重的暮年氣息，也許再過十多年，學(xué)簿村就會徹底被城市吞噬。

    走著，他聽見有村民在其中一戶門口喊：“老付，老付，你家那些課本還要不要？給我家孩子用用！”

    一個頭發(fā)花白，但精神頭很足的老頭走出來，背著手，很得意，“要，怎么不要？借給你看看行，但要還我！”

    “肯定還肯定還！”

    老頭進(jìn)屋拿書，陳爭走到門口，以拉家常的口吻道：“這是借什么呢？”

    村民打量陳爭，“警察啊？”

    陳爭學(xué)他的站姿，“啊?！?/br>
    或許是在陳爭身上沒有感到多少警察的壓迫感，村民說：“老付家的孫子有出息，考上師范了，老付天天說他孫子有多會做筆記，高中還是在十中念的，重點(diǎn)呢，我借給我外孫看看。他明年也要高考了。”

    這時，老頭抱著一大撂課本習(xí)題冊出來，村民趕緊上前，“這么多！”

    兩人交接時沒拿穩(wěn)，嘩啦一聲掉了一地。陳爭幫忙撿，翻開一本，只見扉頁上寫著：付波。

    陳爭說：“付波是你孫子？”

    老頭搶過書，哼哼兩聲，“對啊，我們村出去的孩子，就數(shù)他成績最好！”

    第23章 謎山（23）

    “波波，你又不去上課??？”室友收拾好書包，“那我們走了哦，能不能幫你答到看運(yùn)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