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41節(jié)
吳憐珊忐忑地坐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好意思,我,我第一次來這里,很,很緊張?!?/br> 陳爭點點頭,“放輕松。今天請你來,主要是跟你核實幾個我們在雅福市偵查到的線索?!?/br> 聽到“雅福市”三個字眼,吳憐珊頓時繃直了腰背,“你們……去了我老家。” “因為我個人對你和‘曾燕’、伍君倩的關(guān)系實在是很好奇。而在雅福市,我們又發(fā)現(xiàn)了新的疑點。不過這個等一下再說?!标悹幙粗鴧菓z珊的眼睛,眼神堪稱耐心溫和,“吳女士,關(guān)于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上次你對我們說謊了。” 吳憐珊避開陳爭的注視,“我……我沒有?!?/br> “你說你的父母在你很小的時候因為交通意外去世,你從小和奶奶生活。你向我們傳達(dá)的是,那不過是一場普通的車禍,你的父母運氣不好?!标悹幷f:“但那根本不是普通車禍,肇事者是違反交規(guī)的猖狂毒販?!?/br> 吳憐珊情緒逐漸激動,“可那仍然是車禍??!你們既然去雅福市查過,不是輕易就能查到,警方的定性就是車禍?不管肇事者是誰,他們就是在車禍中去世的!我難道說錯了?” 整個問詢室仿佛激蕩起回音,它們在吳憐珊急促的呼吸中如同層層疊疊的氣浪。 吳憐珊捂住臉,片刻后抬起頭,“我不想提到那些人,陳警官,每當(dāng)我想到我的父母是被毒販殺死,我都感到我特別不幸。那種感覺你懂嗎?只是普通交通事故的話,我還能接受,每天發(fā)生的車禍那么多,我的父母只是萬千死難者中的兩人。但肇事者偏偏是毒販,被毒販撞死的又有多少人呢?為什么我的父母就非得遇上?” 她聲音哽咽,卻硬撐著沒有掉下眼淚,幾秒后,她無奈地?fù)u搖頭,手指從眼角扶過,“算了,你們不是親歷者,你們不懂?!?/br> 陳爭看著這楚楚可憐的女人,切入下一個問題:“你十三歲的時候,曾經(jīng)和你的奶奶來到竹泉市,生活了大半年,你們住的地方就在二中附近的和樂街。有沒有這回事?” 吳憐珊嘴唇張了張,視線幾次從桌上掃過,右手將一縷搭在臉頰的頭發(fā)別到耳后,“有。” 陳爭說:“但你自己從未主動提到?!?/br> 吳憐珊爭辯,“因為我不覺得這和你們以前問我的問題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br> “沒有關(guān)聯(lián)嗎?”陳爭漸漸推進(jìn),“你租住的房子就在二中邊上,你和你的奶奶最早做的就是二中的學(xué)生生意,連你奶奶都還記得失蹤的尹競流。我?guī)状胃愦蚵犜?,你都絕口不提這段經(jīng)歷,而你擺攤期間,曾燕正好是二中的學(xué)生?!?/br> 吳憐珊用力呼吸,“可我真的沒有見過她!我不認(rèn)識她!” 陳爭說:“是不認(rèn)識以前的曾燕,還是不認(rèn)識現(xiàn)在的‘曾燕’?” 吳憐珊訝然片刻,“我不明白?!?/br> 陳爭又問:“據(jù)我所知,你是因為遭受了校園暴力,不愿回學(xué)校上課,你奶奶才帶你來竹泉市散心。開春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你迫不及待地回雅福市?” 吳憐珊一臉茫然,“我……我沒有迫不及待,我那時還小,每天看著二中的學(xué)生都有學(xué)上,我心里還是很羨慕。奶奶問我要不要回去,我就跟她說我想回去上學(xué)了?!?/br> 陳爭反問:“那你記不記得在你離開之前,二中‘恰好’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將“恰好”兩個字咬得很重,看到吳憐珊突然繃起的頸部線條。 “有學(xué)生失蹤了?!眳菓z珊說:“就是你說的那個尹競流?!?/br> “還有呢?” “我真的不清楚!” 陳爭說:“好,下一個問題。雅福市今年4月發(fā)生了一起比較轟動的命案,你知道嗎?” 經(jīng)過前兩個問題,吳憐珊如坐針氈,雙手反復(fù)絞在一起,“知道,朋友圈里看到了,我奶奶也跟我提過?!?/br> 陳爭問:“被害人是誰你知道嗎?” 吳憐珊搖頭,“看到過姓,但記不起來了?!?/br> “她叫趙水荷?!标悹幷f:“這個名字你有印象嗎?” “沒有?!?/br> “但你奶奶還記得她,并且記得你當(dāng)年和她發(fā)生的沖突。” 吳憐珊睜大雙眼,“什么?我根本不認(rèn)識她!” 陳爭說:“她曾經(jīng)在芭蕉街租住過一段時間,就是你念初中時的某個暑假。你幫你奶奶看攤,隨便寫作業(yè),她卻莫名其妙來到你面前,將你的選擇、成績、志向貶得一無是處?!?/br> 陳爭放緩語速,而隨著他每一句話,吳憐珊的呼吸都變得越發(fā)深長。 “想起來這個人了嗎?”陳爭問。 吳憐珊肩膀顫了顫,“是她?” 陳爭說:“看來你已經(jīng)想起來了,這幾年你們還見過面嗎?” 吳憐珊果斷否認(rèn),“怎么可能見面,我連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是,陳警官,我越來越搞不懂了,你們到底在調(diào)查什么呢?你們在查的不是‘曾燕’還有那個女老板的案子嗎?怎么調(diào)查到我的老家去了?好,我理解你們覺得我隱瞞了什么,但這又和那個趙……” 陳爭從容地說:“趙水荷?!?/br> 吳憐珊說:“和趙水荷的死有什么關(guān)系?” “有沒有關(guān)系,不查到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誰都不能下定論。”陳爭意味深長地看向吳憐珊。 吳憐珊一怔,聲音走調(diào),“你們,你們該不會認(rèn)為我在為以前的事報仇,殺了趙水荷吧?天哪,你們怎么會這么想?那個案子不是都抓到兇手了嗎?” 陳爭沒有直接否認(rèn)吳憐珊的話,只道:“雅福市那邊剛剛傳來了最新消息,嫌疑人向宇翻供了,說在他發(fā)現(xiàn)趙水荷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受了致命傷,馬上就要死了。他只是撿起兇手遺落在現(xiàn)場刀,再次捅向趙水荷?!?/br> 吳憐珊臉色漸白,汗水從額頭流淌下來。 “暫時不說這個向宇,我還有一點疑問?!标悹幷f:“還是今年4月,趙水荷遇害的時間段,你和巫冶就在雅福市。你們?yōu)槭裁磿谀菚r回去?” 吳憐珊幾乎克制不住,“我?guī)滓被厝タ次夷棠蹋@也有問題?” 陳爭不說話,而安靜在此刻讓氣氛更加微妙。 吳憐珊激動道:“我一個人在外生活,到了該考慮人生大事的年紀(jì),奶奶跟我念叨過很多次,說想看到我穿上婚紗。她年紀(jì)越來越大了,身體也不好,我就想著,想著我和巫冶的感情也挺穩(wěn)定了,不如帶巫冶回去讓她看看,也好讓她安心?!?/br> 陳爭問:“你們在雅福市待了幾天?” 吳憐珊算了算時間,“加上來回的時間,有六天?!?/br> “這么久?”陳爭說:“4月份對你們畢業(yè)生來說,是比較關(guān)鍵的時間吧,論文,找工作什么的?!?/br> “但我們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我想多陪奶奶幾天。”吳憐珊的解釋聽上去也有幾分道理。 陳爭又問:“那除了陪奶奶,你們?nèi)ミ^哪些地方?!?/br> “我們……”吳憐珊反應(yīng)過來了,“陳警官,你這是將我當(dāng)做犯人來審問嗎?” 陳爭笑了聲,“我只是突然間想到,你最后這半學(xué)期為什么沒有積極找工作,畢業(yè)之后才找到實習(xí)單位。以前我覺得很奇怪,現(xiàn)在想到你如果是為了4月回老家,就說得通了。” 吳憐珊發(fā)抖,“既然你要這么想,我就沒什么可說的了?!唷牧宋业恼掌?,你們懷疑我,這是我活該。巫冶去給我買醬香餅,又被你們發(fā)現(xiàn)和伍君倩消失的時間地點重合,你們也懷疑我,我認(rèn)了。現(xiàn)在連雅福市的案子也歸到我頭上。行吧,你們槍斃我!” 女警在一旁說:“現(xiàn)在還沒人說你是兇手,吳女士,你先冷靜冷靜。” 吳憐珊忽然哭了起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陳爭和女警叮囑幾句,出去透氣。孔兵在走廊上等著,眼神稍顯復(fù)雜。 陳爭從他身邊走過,“怎么了這是?” 孔兵跟上,“你……” “我?”陳爭笑了聲,“孔隊什么時候說話不能一口氣說完了?” 孔兵立即板起臉,“你不覺得你今天有點冒進(jìn)?” 陳爭推開茶水間的門,里面沒人,他給自己兌了杯咖啡,晃著杯子,咖啡粉跟著迅速甩動的水旋轉(zhuǎn),很快融化,而水并沒有從杯中濺出來一滴。 “冒進(jìn)?”陳爭說:“線索已經(jīng)集中到這種地步,你不會還認(rèn)為吳憐珊是無辜的吧?” 孔兵沉默。 “她和巫冶絕不可能是正常的小情侶,他倆走到一起,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陳爭將咖啡一飲而盡,這種速溶咖啡反正也不值得細(xì)細(xì)品味,能提個神就不錯了,“這時候沒必要再由著吳憐珊的性子來,該刺激刺激,該試探試探?!?/br> 孔兵忽然笑了聲。 陳爭視線轉(zhuǎn)向他。 “你是負(fù)責(zé)人還是我是負(fù)責(zé)人?你又在教我做事?”孔兵語氣不善,但其實并無敵意。 陳爭牽起唇角,將杯子捏扁丟進(jìn)垃圾桶,來到門口,“那我走?” 孔兵一噎,沖走廊吼道:“你給我把人審?fù)暝僮?!?/br> 陳爭回到問詢室時,吳憐珊已經(jīng)在女警的安撫下冷靜下來,還朝陳爭尷尬地笑了笑。 陳爭說:“有一點我需要向你坦白,我的確懷疑你和這三起案子有關(guān)?!?/br> 吳憐珊倒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陳爭示意她稍安勿躁,“但比起你,你的男友巫冶身上的嫌疑其實更重?!?/br> “不可能!”吳憐珊立即說:“他還是個學(xué)生!而且他很善良,連小動物都不忍心傷害?!?/br> 陳爭說:“我問你個關(guān)于巫冶的問題,他的原生家庭,你了解嗎?” 吳憐珊愣住了,“……原生家庭?我知道他父母離異了,他是他父親養(yǎng)大的?!?/br> “他是這么跟你說的嗎?” 吳憐珊點頭,“我們其實不怎么提到家庭,我從小失去父母,這是我的傷疤,別人不問的話,我肯定不會說,更不會主動去問別人的家庭?!?/br> 陳爭說:“但你們是今后要結(jié)婚的關(guān)系,互相了解原生家庭,這很正常吧?” 聽到“結(jié)婚”,吳憐珊的表情很輕微地變了變,“是,所以我才帶他去見我奶奶,他也說今后帶我去見他姐。” 陳爭問:“只是見他姐?你知道他父親已經(jīng)死了?” “他說過的?!眳菓z珊低著頭,聲音很輕。 “那你聽說過關(guān)于他父親的傳言嗎?” “不……不知道?!?/br> 陳爭頓了半分鐘,“他的鄰居們推測,他那個家暴女人的酒鬼父親,很可能是被他jiejie設(shè)計殺死。而他,是知情者?!?/br> 吳憐珊猛地站了起來,眼中的驚恐一覽無遺,“什么?” 陳爭說:“他沒有給你透露過這些吧?” 吳憐珊抓著桌沿,難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陳爭又說:“巫冶依賴母親,依賴jiejie,他是在她們的庇護(hù)下長大,現(xiàn)在他的母親和jiejie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再和他一起生活。他找的女朋友,比他年長,像是他的jiejie?!?/br> 吳憐珊驚叫起來,“你別說了!我不是誰的替代品!” 陳爭聳了聳肩膀,“今天就到這里吧,如果你有什么關(guān)于巫冶的線索,隨時找我?!?/br> 雅福市,許川忙得像個陀螺,和他比起來,鳴寒跟個閑人似的,在市局游蕩來游蕩去。 趙水荷的尸體發(fā)現(xiàn)及時,因此當(dāng)時在案發(fā)地幸福公園周圍的監(jiān)控保存得比較齊全,鳴寒讓許川打申請,把這些監(jiān)控全部調(diào)出來,以全新的視角重新排查。 這項工作需要不少人力,龔進(jìn)特地給他們派來人手。 晚上最是人困馬乏的時候,許川突然打鳴,抓著鳴寒狂指顯示屏,激動得話都沒說出來。鳴寒散漫地瞥去一眼,看清定格的人影時,并沒有顯出絲毫激動情緒,笑著拍了拍許川的肩膀,“干得不錯?!?/br> 顯示屏上的正是巫冶,時間是4月11號晚上11點,他穿著黑色的運動服,獨自出現(xiàn)在幸福公園南門外。 而趙水荷遇害的時間是12號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