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54節(jié)
“萬一孔兵又叫我去幫忙,我一問三不知,就給機動小組丟臉了吧?老唐和老曹要兇我的,我回去的日子就遙遙無期了?!闭f話的功夫,鳴寒居然已經(jīng)將一大桶蜜桃烏龍喝下去小半。 “我看你不大想回去?!标悹幷f。 鳴寒說:“怎么不想,我連臨別禮物都準備好了。哥,等我回去了,你送我什么???” 不提禮物這事,陳爭差點忘了,“那個,鳴哥……” 鳴寒的雷達馬上轉(zhuǎn)了起來,“哥,你才是哥!” 陳爭笑道:“緊張什么?” 鳴寒說:“突然叫我鳴哥,我有危機意識。” 把人衣服洗壞了這件事,陳爭有點說不出口,頓了頓,“是這樣……” 鳴寒越聽眼睛睜得越大,陳爭正要說“我賠你一件,你想要一模一樣的,還是換一種”,鳴寒就趕著說:“那哥,你要賠我啊,我五百多買來,還沒穿幾次!” 陳爭:“……” 鳴寒這神態(tài)太夸張了,小氣又咋呼,偏偏是個大塊頭。陳爭當(dāng)即想到了被鳴寒吐槽警院的男大學(xué)生。鳴寒跟他們簡直一模一樣,還好意思嫌棄人家。 “賠你賠你?!标悹幷f:“馬上冬天了,直接賠你一件羽絨服?” “那我得好好想想?!兵Q寒昂起下巴,“我想好了再跟你說。” 陳爭說:“行,你回機動小組之前告訴我,也算半個臨別禮物。” 鳴寒不高興地眨巴眼,“我還沒走呢?!?/br> 陳爭覺得這人真難伺候,“不是你先送我臨別禮物?”說著,陳爭把丑八怪小人拿出來,“那我還你?” 鳴寒趕緊把小人推回去,戰(zhàn)術(shù)喝水。 陳爭不得不提醒他,“你慢點喝,一會兒在地鐵上找不到廁所。隨地方便被人拍下來,更給你們機動小組丟臉?!?/br> 鳴寒卻露出詫異的神情,“誰說我要坐地鐵?” 不是你自己說的?陳爭想,不會現(xiàn)在耍賴,要我開車送吧? 鳴寒說:“哥,你緊張了?!?/br> 陳爭好笑,他至于嗎?送鳴寒也無所謂,現(xiàn)在還不到10點。 “走吧,送你回去?!?/br> 鳴寒老實跟在陳爭身后,上車后卻沒有系安全帶。陳爭用眼神提醒,他說:“幾分鐘就到。” 陳爭說:“我超速也沒辦法幾分鐘把你送到?!?/br> 鳴寒指指前方的路口,“在那里右拐,到楓書小區(qū)不就是幾分鐘?” 陳爭睨他一眼,“你要去我家?” 鳴寒說:“我回家。” 陳爭皺眉,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的,他邀請鳴寒了嗎?沒有,他今天也沒有喝酒。他家更不是鳴寒的家。 “哥,你誤會了,我是說回我家?!兵Q寒嘴上道歉,眼中卻有種得逞的狡黠,“中心的宿舍住著不自在,我打的在外租房的申請已經(jīng)通過了?!?/br> 陳爭說:“所以你租在我家附近?這里離中心太遠了吧?” “無所謂,我又不是經(jīng)常去……”鳴寒改口,“有地鐵,堵車的時候比開車還快?!?/br> 陳爭沉默了會兒,車已經(jīng)開到小區(qū)門口了,“那你……租的哪個單元?” 陳爭想起自己那一層有一戶前陣子在招租,鳴寒不會搬他對門來了吧? “哥,你是不是擔(dān)心我跟你做鄰居?。俊兵Q寒握著桶湊近幾分,陳爭頓時感到一股涼氣撲來。 這都快11月了,他怎么給鳴寒買的多冰飲料? “擔(dān)心你每天來我家蹭吃蹭喝嗎?”陳爭看著鳴寒的眼睛,一輛車經(jīng)過,車燈的光從鳴寒臉上滑過,光線迅速被眸底的深色融化。 鳴寒笑著靠回自己的座位,“我不住你隔壁也能蹭吃蹭喝。哥,你記不記得超哥?” 陳爭當(dāng)然記得,小超人冰粉的攤主,鳴寒的線人,“你跟他???” “不是跟他,他回鄉(xiāng)下,就把房子租給我了?!兵Q寒說:“不過他們那棟樓是老樓,條件沒你那邊好。” 陳爭品了品這句話,怎么像是打個鋪墊,好以后來改善改善生活? 進小區(qū)時,鳴寒像模像樣拿出了門禁卡,在陳爭面前晃晃。陳爭指著閘機,“你跟我晃,門也開不了?!?/br> 鳴寒又笑,“哥,你這人,怎么老喜歡說冷笑話?!?/br> 老房就在小區(qū)門內(nèi),隔著一道墻就是熱鬧的小吃巷,開發(fā)商修的單元樓還要往里面走一段距離。兩人在岔路口分開,鳴寒舉起還剩小半的桶,“謝了哥,晚安。” “晚安。”陳爭轉(zhuǎn)身,心想喝了那么大一桶冰水,你今晚是安不了吧。 不知為什么,想到鳴寒會不斷起來上廁所,會因為喝多了茶而興奮難眠,他就有些想笑,心情有種惡作劇得逞的愉悅。 但最大杯是鳴寒自己要的,并不算他的惡作劇,所以也就不需要有罪惡感。開門的時候,陳爭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哼了兩聲歌,不由得自語:“有這么高興嗎?” 在不到一百米遠的另一個房間,此刻也亮起了燈。鳴寒將蜜桃烏龍放在桌上,看著有待整理的房間,握拳輕輕碰了碰塑料杯,“兄弟,今晚要陪我多熬一會兒了啊。” 接下去的幾天,陳爭出門時下意識就會看看老樓,那兒住的多是做小生意的人,不久前還有人因為命案而倉促搬離。陳爭雖然沒在老樓住過,但查案時去過好幾次,知道里面條件確實差了些,而且離小吃巷太近,凌晨還十分吵鬧。小販們收攤回來,又會折騰一段時間,而到了四五點,賣早餐的攤販又開始行動了。 鳴寒睡得好嗎? 但成年人的交際點到為止,陳爭這一點擔(dān)心到了車庫就跟被風(fēng)吹起的灰塵一樣散了個沒影兒。 北頁分局和研究所兩頭跑的日子又開始了,在趙雨失蹤案上,陳爭和孔兵的看法是一致的,都不打算按一樁普通的失蹤案來調(diào)查。既然如此,就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 下午,陳爭回了趟研究所,今天是要開例會的日子,就算走走過場,他也應(yīng)該出席。 許川已經(jīng)從雅福市回來了,正在精神奕奕地和組員討論新一批被送到研究所的案子。開會前的時間很緊,陳爭來得又晚,許川看到他后,趕緊跟他打招呼,但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聊聊。 他猜,等會議結(jié)束之后,許川一定會來找他。 這次的案子能偵破,許川要記一份功勞。許川在雅福市的表現(xiàn)十分突出,是個跑一線的好苗子,聽說也很受龔進的賞識。鳴寒回來說,許川經(jīng)歷過這一回,滿眼都寫著“我要查案”,還想托自己幫忙調(diào)動工作。 “我又不是他領(lǐng)導(dǎo),當(dāng)然不能答應(yīng)他?!兵Q寒當(dāng)時跟陳爭說:“我叫他找自己的領(lǐng)導(dǎo),畢竟他陳主任無所不能?!?/br> 年輕人充滿干勁,但也十分極端,對于向往的工作,那是能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而對于不感興趣的工作,看一眼都嫌多。 所以此時的許川讓陳爭有些詫異,他以為許川已經(jīng)沒辦法再專注于研究所的工作了,而許川竟然還像以前一樣對那些已經(jīng)偵破的案子滿懷熱情。 這孩子…… 一個多小時的會議結(jié)束后,陳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故意開著門。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來過這里了,桌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他一邊做著簡單的掃除工作,一邊等許川來找自己。 果然,十分鐘之后,走廊上傳來急促又輕快的腳步聲。許川差點就直接闖進來,又一個猛剎車,在門上像模像樣地敲了敲,“陳主任,你現(xiàn)在有空嗎?” 陳爭說:“進來吧,把門關(guān)上?!?/br> 許川關(guān)好門,后知后覺道:“陳主任,你沒立即去分局,還開著門,是在等我嗎?” 陳爭笑道:“那你還不趕緊說找我有什么事?” 許川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是這樣,陳主任,我這想法可能還不成熟,有些大膽,你姑且聽一聽,看行不行得通?!?/br> 陳爭想,這參與了一次偵查,孩子都變謹慎了,客氣的話一套接著一套。 “想調(diào)去哪里?”陳爭問。 聞言,許川卻呆住了,“調(diào)?” 陳爭一看他這反應(yīng)就覺得不對,怎么像是被嚇到了? “陳主任,你要把我調(diào)走嗎?”許川問。 陳爭不解道:“你不是想調(diào)去一線?從研究所往外調(diào)不是很容易,但你年輕,學(xué)的是心理學(xué),又有一線偵查的經(jīng)驗,也不是不能調(diào)?!?/br> “啊,你說這個!”許川恍然大悟,“是鳴哥跟你提過吧?” 陳爭意識到許川跟自己說的不是這件事,“嗯?現(xiàn)在又沒有這個想法了?” 許川端正坐好,“當(dāng)時在雅福市,自己剛立了功,特別膨脹,就想像鳴哥那樣到處出現(xiàn)場。但后來我不是還留在雅福市掃尾嗎,接觸了不少一線刑警,還和龔隊聊了不少。我發(fā)現(xiàn)……也許我不去一線,就留在研究所,能做的事情比我去一線還多?!?/br> 陳爭感興趣道:“比如說?” 許川說:“職位不一樣,身份不一樣,我們研究所雖然名義上只負責(zé)心理這一塊,但畢竟是省廳直屬的,權(quán)限上就比地方兄弟單位高。龔隊說,趙水荷這個案子,當(dāng)時他實在是頂不住壓力,想到你在研究所,才趕緊把案子送過來?!?/br> 許川挺了挺胸膛,“陳主任,我知道我比你還差得遠,但我也想做地方兄弟單位的后手、后盾。當(dāng)他們礙于有些壓力,或者客觀條件無法找到真相時,就輪到我們出手了。還有……” 許川越說越激動,“還有一些案子看似破了,但存在疑點,尤其是犯罪心理上的疑點,我們也可能有所建樹!” 陳爭安靜地看著許川,這個他認為待在研究所是浪費時間的年輕人,似乎比他所期待的成長得更好,渾身都散發(fā)著年輕人獨有的活力和沖勁,這份活力與沖勁甚至開始浸染他。 “龔隊還跟我說了很多他在雅福市的事,我就覺得有點汗顏?!痹S川居然紅了臉,剛才的氣勢弱下去,“他立過那么多功,都十年如一日堅守在雅福市,我這才參與了一個案子,就想變成鳴哥,變成你,我不該這么不踏實?!?/br> 陳爭搖搖頭,“這不是不踏實,年輕人有拼勁有想法很正常。所以你現(xiàn)在不打算離開研究所了?剛才你想說的是什么?” 許川清了清嗓子,一開口聲音就劈了叉。 陳爭笑道:“別緊張啊,跟我鬧脾氣時都不緊張,這是怎么了?” 他這么一說,許川臉紅得更厲害,“那個,上次……哎!陳主任,你就別提上次了!” 陳爭笑著點頭,“行了,說你的計劃吧。” 許川調(diào)整一番,“經(jīng)過趙水荷案,我看到我們研究所在一線偵查上能夠出更多的力,這不是給地方找茬,是在給地方兜底,盡最大可能避免冤假錯案的出現(xiàn)。既然如此,我們研究所就應(yīng)該得到更多的支持。我知道很多單位說我們這兒是閑職,但既然最初省廳設(shè)立了研究所,它就該起到作用,只是年復(fù)一年執(zhí)行得不到位,顯得像個閑職?!?/br> 陳爭聽得很認真,眼神漸深。 “陳主任,我想你和賓所能夠給我們爭取更多參與案子的機會。改變固有的觀念、模式肯定不容易,雅福市這次是特殊情況,龔隊需要我們,準確來說是需要你,所以才會主動。其他地方不拖時間就是好的,主動肯定不可能?!痹S川說:“所以應(yīng)該是由我們來爭取?!?/br> 陳爭想聽許川更多的想法,于是問:“怎么爭?。俊?/br> 許川篤定地說:“你的存在就是我們的砝碼!” “我?” “是!龔隊這樣想,其他隊長在遇到難題時或許也會這么想!陳主任,我不知道你還會留在研究所多久,但至少現(xiàn)在你還在。我們趁機擴展業(yè)務(wù),直到形成新的規(guī)則!” 陳爭沉默,幾乎想要自嘲一句:我沒有那么大的能量。 但許川的眼神炙熱得像是太陽,將他身上不自覺散發(fā)的陰霾燒得一干二凈。 浸染的感覺又來了。 “想法是好的,但執(zhí)行起來不容易?!标悹幚^續(xù)試探許川:“你也說了,雅福市這次是特殊情況?!?/br> “那我們從當(dāng)?shù)刂秩绾??”許川顯然已經(jīng)思考了足夠多,張口就答:“我們在竹泉市的地盤上,對竹泉市最熟悉,北頁分局剛偵破了這么大一個案子,你出了大力,而你名義上是我們研究所的人。這不就是研究所和分局合作的經(jīng)典案例?那么今后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有更緊密的合作?” 陳爭欣慰道:“拿竹泉市做試點,你還真敢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