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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掙 第98節(jié)

    他在竹泉市見到劉品超,此時的劉品超已經(jīng)和他印象中的大相徑庭,剪了個中規(guī)中矩的發(fā)型,靠擺攤做飲食生意生活,再也不是以前飛揚跋扈的混子。

    “你……現(xiàn)在在做這個?”鳴寒難掩驚訝。

    倒是劉品超,比他想象中淡然許多,給他舀了碗冰粉,“最近沒任務(wù)?”

    那天他們坐在餐車邊的小桌子邊,聊了很多,劉品超連氣質(zhì)都變了,像是經(jīng)歷的苦難終于把他打磨成了成年人,甚至有了一絲劉晨風(fēng)的感覺。

    劉品超眼眶漸紅,說劉晨風(fēng)最后一次回家,自己還在跟他吵架,讓他別再管自己。劉晨風(fēng)少見地罵了他,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做外賣的工作了。他心里煩躁,朝劉晨風(fēng)咆哮,“你憑什么總是說我?你那個工作就必須做嗎?上次失蹤那么久,我他媽以為你死了!”

    鳴寒聽得捏緊拳頭,這才知道劉品超和他打架那次是因為擔(dān)心劉晨風(fēng)。

    但即便如此,弟弟和徒弟都沒有留住劉晨風(fēng),這個男人帶著他的光芒消失在了寒夜,再也不會回來。

    “我哥想我好好生活,用我的一技之長。”劉品超說:“那我就好好生活給他看吧。這房子是我們以前住過的,他回不來,我替他回來?!?/br>
    陳爭當(dāng)初就覺得鳴寒和劉品超的關(guān)系不是一般的警察和線人,現(xiàn)在終于明白,劉品超算是鳴寒的半個家人。但這樣的話,劉品超不是更應(yīng)該在發(fā)現(xiàn)徐荷塘的蹤跡時立即聯(lián)系鳴寒嗎?

    “我不知道?!兵Q寒緊皺著眉,想到了和劉品超提及徐荷塘?xí)r的細節(jié)。

    最早,鳴寒并沒有想過讓劉品超做自己的線人,但劉品超主動提出來,自嘲道:“我給我哥闖了太多的禍,想補償,也補償不上了,那就算在你身上吧。他看重你,我也用我自己的方式盡點綿薄之力。”

    劉品超執(zhí)意要做線人,鳴寒給他機會。也許是因為有個警察哥哥,也許天生就是做這個的料子,劉品超給鳴寒提供過許多有效情報。

    調(diào)查徐荷塘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任務(wù),鳴寒想不到比劉品超更值得信任的線人?;芈宄侵?,他給劉品超說了想法,并將徐荷塘失蹤之前的照片交給劉品超。劉品超接過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收好,輕聲道:“我知道了?!?/br>
    那時他沒有注意到異常,劉品超這幾年話一直很少,現(xiàn)在想來,劉品超拿到照片的時候,似乎沉默得過于久了,手里夾著的煙都已經(jīng)掉下長長一段灰。

    “難道徐荷塘和我?guī)煾傅乃烙嘘P(guān)?!兵Q寒說:“劉品超知道些什么,或者見過徐荷塘,但他不愿意說,他當(dāng)時也沒有想明白?!?/br>
    陳爭說:“這可能是唯一的解釋了,不然他不應(yīng)當(dāng)私自行動,獨自去南山市,直到現(xiàn)在才告訴你消息。”

    鳴寒有些按捺不住了,“超哥有危險,我們得立即去南山市。”

    車里安靜下來,須臾,陳爭問:“我們以什么身份?”

    查徐荷塘是私下行動,現(xiàn)在省廳、機動小組明面上沒有提出調(diào)查“量天尺”的方案,而他們——尤其是陳爭——更是被排除在調(diào)查之外。讓線人跟蹤已經(jīng)是灰色地帶的行為,現(xiàn)在要立即去南山市展開行動,恐怕難以得到許可,而貿(mào)然行動,或許會打亂警方的節(jié)奏。

    陳爭當(dāng)了多年刑偵隊長,不缺大局觀,鳴寒雖然有時吊兒郎當(dāng),但既然是機動小組的人,紀律性就差不到哪里去。現(xiàn)在前方出現(xiàn)了兩條路,到底走哪一條?兩人都在掙扎。

    陳爭先開口,“我現(xiàn)在是個閑人,而且是不被信任的閑人,但你和我不一樣。還是和唐隊打一聲招呼吧,看他怎么說?!?/br>
    鳴寒眉心皺得很深,這次回來,不止是陳爭,他也覺得唐孝理有些陌生?!傲刻斐摺边@個組織到底有多大的能量,為什么能讓上級集體沉默?唐孝理的反應(yīng)讓他不敢輕易將徐荷塘這條線索交出來,但不交出來,他又沒有正當(dāng)?shù)睦碛扇ツ仙绞小?/br>
    “我們可以……”他說。

    陳爭仿佛在他開口前就知道他想說什么,打斷道:“不行。先上報,這是你的責(zé)任。”

    鳴寒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時間好似經(jīng)過了很久,他拉住車門把手,“行,我去找老唐?!?/br>
    唐孝理剛開完會,在走廊上見到等候的鳴寒。鳴寒身上籠罩著一半陰影,他走近,那片陰影才消退。

    “所以,要是陳隊不叫你來請示我,你就要私下行動了?”聽完鳴寒的話,唐孝理語氣輕松,沒有任何責(zé)備的意思,但也毫不意外。

    鳴寒說:“‘量天尺’和我?guī)煾傅乃烙嘘P(guān)?”

    唐孝理說:“劉隊沒有教過你保密原則?”

    鳴寒沉默,眉眼間多了一層薄霜。

    “既然你那么在意,我現(xiàn)在給你派別的任務(wù),你恐怕也難以執(zhí)行?!碧菩⒗碚f:“想去南山市就去吧。對了,南山市是你的故鄉(xiāng)?”

    鳴寒說:“是。”

    “這幾年南山市出過多起重大刑事案件,你去了順便看看?!碧菩⒗碚f完擺擺手,“走吧?!?/br>
    鳴寒走到門口,唐孝理又道:“你沒別的要求了?”

    鳴寒有些意外,“我還能提什么要求?”

    唐孝理笑道:“陳隊為你著想,生怕你的冒失行為影響你的前途,怎么,你就不為他好好想一想?”

    鳴寒站得筆直,實在琢磨不透這個在機動小組當(dāng)了多年領(lǐng)導(dǎo)的人。

    唐孝理看他還不明白,嘆了口氣,“帶上陳隊吧,我看他也不想留在這兒。”

    “唐隊是這么說的?”陳爭和鳴寒一樣詫異。唐孝理這等于是以自己的身份給兩人的行動做了擔(dān)保,鳴寒是機動小組的人,這好理解,但為什么唐孝理還會給陳爭擔(dān)保?萬一出了問題,唐孝理是要承擔(dān)責(zé)任的。

    陳爭不信任唐孝理和余星鐘,原以為唐孝理會駁回鳴寒的行動申請,然而唐孝理不僅同意了,還連同他的份也一并同意。這是為什么?

    腦海中疑問重重,但既然得到許可,陳爭就不再耽誤,立即和鳴寒回家收拾,準備馬上出發(fā)去南山市。

    兩人的行李都不多,那天死活找不到的指甲刀這次憑空出現(xiàn),鳴寒將它拿起來,在手上拋了拋。

    “你要帶著?”陳爭問:“又長倒刺了?”

    “哥,你這兒有沒比較大的掛件兒?”鳴寒東瞅瞅西看看。

    陳爭從櫥柜里拿出一個箱子,里面好些小玩偶,“你說這種?”

    鳴寒驚奇道:“哪來這么多?你買的?”

    當(dāng)然不會是陳爭買的。陳爭在洛城市局時人緣太好,男男女女都愛送他點東西,他辦公室的雜物箱總是堆著各種不實用的小物件,誰吃了個套餐,都要把得的小禮物送給他。離開市局時,才發(fā)現(xiàn)小物件都堆積成山了,他一個沒扔,全都拉了回來,放進櫥柜里,沒動過。

    “那我不要?!兵Q寒說:“這是別人送你的?!?/br>
    陳爭不解,“那你自己買去?!?/br>
    鳴寒說:“自己買就自己買?!?/br>
    出發(fā)了,陳爭開車,鳴寒將那不起眼的指甲刀捏在手里,看著窗戶外面倒退的街景。不久,他喊道:“哥,前面路口停一下!”

    陳爭問:“尿急?”

    鳴寒說:“買點東西。”

    前方路口別的沒有,但有一家裝修得很精致的精品店。12月中旬了,精品店的生意十分紅火,店里有不少挑選禮物的年輕人,女生居多,盲盒、玩偶、各種文創(chuàng)最受歡迎。陳爭看著鳴寒大步走進去,很好奇這家伙到底要買什么。

    精品店有三面玻璃,里面被燈光照得亮堂,雖然貨品堆得很高,人也多,但鳴寒身高突出,陳爭在車里也能看到他。鳴寒走到哪里,陳爭的目光就追到哪里,服務(wù)生上前和鳴寒說著什么,鳴寒點點頭,迅速結(jié)賬。

    從進入精品店到提著紙袋出來,鳴寒只花了不到十分鐘。陳爭問:“買的什么?”

    鳴寒從紙袋里掏出一只毛茸茸的肥啾,“哥,你試試這手感?!?/br>
    陳爭摸了下,比看起來更好摸,肥啾兩只眼睛滴溜溜的,用力一按,還會“嘰嘰”叫。

    陳爭不由得笑了,“掛哪兒?后視鏡?”

    鳴寒晃了晃指甲刀,將肥啾掛在指甲刀的圈上,“這樣就不會找不到了。”

    車重新發(fā)動,陳爭覺得鳴寒話里有話。果然,鳴寒又說:“哥,這事對你有沒什么啟發(fā)?”

    陳爭裝傻,“嗯?什么啟發(fā)?”

    鳴寒說:“一個東西形單影只,就容易被遺忘。這時如果給它掛上一個顯眼的大個子,就怎么都不會再找不到。人也一樣。”

    陳爭輕輕挑了挑眉。

    鳴寒又說:“哥,你今后去哪兒都帶著我好了?!?/br>
    第79章 蟲翳(05)

    陳爭笑了笑,不搭他的腔。

    南山市在洛城南邊,車程五個多小時。陳爭和鳴寒輪換開車,鳴寒給劉品超打了多個電話,劉品超都沒接聽,出事的概率越來越大。但此時,警方不可能動用警力去找劉品超。

    陳爭想安慰鳴寒幾句,鳴寒卻說:“他是個成年人了?!?/br>
    “嗯?”

    “他既然選擇這么做,就做好了為此付出代價的準備。”鳴寒頓了頓,聲音變輕,“就跟他哥一樣?!?/br>
    陳爭握著方向盤,許久,說:“唐孝理是個什么樣的人?”

    鳴寒不意外陳爭會這么問,“我正式加入機動小組時,他就是隊長了,但我看不透這個人。和他相處很輕松,就像這次,他居然完全沒有為難我,甚至?xí)嫖蚁氲轿液鲆暤募毠?jié)?!?/br>
    陳爭默默地聽著,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

    “但坦白說,我,不止我,組里還有一些人,不明白為什么他是隊長?!兵Q寒皺起眉,“明明他沒有特別拿得出手的功績,比我?guī)煾浮攘硗鈳孜磺拜?,差了很遠?!?/br>
    陳爭是個局外人,不想輕易點評其他單位,但聽鳴寒的講述,他就感到一種割裂感,隊員不太服唐孝理,但唐孝理這么多年來又將機動小組管理得安穩(wěn)得當(dāng),這是另一種本事?;蛟S,唐孝理就是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假如換一個人,此時他恐怕就不會和鳴寒一起待在車上了。

    然而即便是鳴寒,看待唐孝理也像是站在霧氣之外,無法窺見更多。所以直到抵達南山市,陳爭心中的疑問仍然沒有找到答案——省廳高層對他有所忌憚,但唐孝理為什么會在這個關(guān)頭為他打破行動桎梏?

    經(jīng)過收費口之后,路上堵了起來,鳴寒再次打給劉品超,這次手機已經(jīng)是關(guān)機狀態(tài)。鳴寒點開劉品超最后一次聯(lián)系他時發(fā)來的照片,拍的質(zhì)量將就,畫面中心是個盤著頭發(fā)的女人,側(cè)對著鏡頭,和徐荷塘多年前的照片有五分相似。

    她穿著深灰色的西裝,看上去像精英人士,似乎在等什么人。劉品超沒說具體的地點,但照片的背景是一條相對繁華的街道,看得清店鋪的招牌。鳴寒是南山市人,雖然不在這里生活了,但還是認得出大致位置。

    “哥,我來開,我們?nèi)フ訚山?。”靠邊之后,鳴寒和陳爭換了位置,此時已經(jīng)是下午5點多,路上人擠著人,車擠著車??陀^來說,南山市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城市,工業(yè)多,人也多,不像竹泉市那么小而安寧,也遠不及洛城華麗,連街道房屋都給人一種刻板感。

    陳爭最不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地方。可是一想到這是鳴寒長大的城市,窗外的馬路、建筑又似乎變得不一樣,多了幾分鋼筋水泥中不具備的生機。

    前方紅燈,車停在斑馬線外,一群放學(xué)的學(xué)生追打著從車前跑過,響亮的聲音傳到了車里?!傍Q鳴,他們欺負我,你幫不幫我,你是不是我的好兄弟?”

    陳爭沒忍住,笑了一聲。

    鳴寒側(cè)過臉,“嗯?”

    陳爭搖頭,“沒什么。”

    “我們來這一趟不容易啊,懷疑人,被懷疑,要是我們彼此之間還不坦誠,那就不好辦了。”鳴寒故意說。

    綠燈了,車經(jīng)過斑馬線。陳爭說:“和案子沒關(guān),就是剛才看到那些小朋友,聯(lián)想到你?!?/br>
    “我?”

    “他們在說鳴鳴,鳴鳴。你以前放學(xué),也是這樣和同學(xué)邊走邊打的吧?”

    鳴寒勾起唇角,“原來是對小時候的我感興趣啊?!?/br>
    夕陽照進車窗,燙在耳邊,陳爭下意識摸了一下,接觸帶來溫度,耳垂好像更熱了。

    “但哥,你好像忘了,我以前不叫這個名字?!兵Q寒笑道:“不會有人這么叫我?!?/br>
    “嗯?!标悹幷f:“確實。”

    車繼續(xù)前行,鳴寒又道:“不過我不介意從現(xiàn)在起你這么叫我?!?/br>
    陳爭吐了口氣,“還是開你的車吧,鳥哥。”

    沼澤街到了,這是南山市最繁華的商圈——山文中心,似乎有什么活動,路邊堵得水泄不通。鳴寒帶著陳爭拐進一條人稍微少點的巷子,向照片中的地方走去。到了地方,不見劉品超,更不見疑似徐荷塘的女人。

    照片是早上發(fā)來的,人還在才奇怪。陳爭觀察周圍,這條街相當(dāng)于是整個商圈的背街,小店鋪林立,人群也格外復(fù)雜。現(xiàn)在劉品超失蹤了,要找,也只能從這里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