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爭對李東池有印象，發(fā)現(xiàn)尸坑里有大量華國勞工，這情報就是李東池傳給函省警方的，也是他在極力推動雙方合作。

    龍富生在李東池背上拍了拍，樂呵呵地說：“我們老了，干不動了，也就坐個鎮(zhèn)掛個名，具體調(diào)度由東池負責。實不相瞞，‘量天尺’在我們國家很特殊，當年我們和叛軍打，和毒販打，‘量天尺’給我們提供過很多支持，我們很多警察，甚至是‘量天尺’出錢出人培養(yǎng)的?！?/br>
    龍富生長嘆一聲，“但眼看著社會秩序逐漸恢復，經(jīng)濟也發(fā)展起來了，‘量天尺’對我們發(fā)展的阻礙越來越大，不把它們打掉，我們永遠不可能健康發(fā)展，北部的戰(zhàn)火也不可能撲滅。盧長官，我猜你們也清楚，我這次頂了很大的壓力，我周圍有‘量天尺’的人，一直在反對我的提議，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忙?！?/br>
    他說得非常真誠，但機動小組每個人心中都橫著一道弦。

    龍富生示意李東池來講具體的計劃。李東池點頭，“我不瞞各位，行動一定有風險，畢竟‘量天尺’在我們m國到處都是耳目，隨時可能泄露情報。”

    陳爭皺起眉。

    “但我們也準備了足夠的誠意。”李東池接著說：“你們想要抓捕的人，目前已經(jīng)被我的手下控制了。他們就被關押在這座酒店，我可以馬上帶你們?nèi)タ?。?/br>
    地下室宛如迷宮，李東池說，這座酒店是他母親出錢建造，是他在警局外的重要據(jù)點。

    鳴寒笑道：“原來是不好好當警察，就要回去繼承家業(yè)的富二代?！?/br>
    李東池嘆氣，“我父母確實富有，蕉榴市戰(zhàn)火平息后，他們是第一批投資商，算是躺在錢山上數(shù)錢。但社會沒有真正穩(wěn)定下來，武裝團體隨時會回頭再來，到時候一枚火箭彈，再豪華的酒店也只剩下地下室?！?/br>
    經(jīng)過一條狹長的過道，李東池回過頭，眼神決然，“如果‘量天尺’不死，真正的改變就不會到來?！?/br>
    過道盡頭是幽暗的地牢，門一打開，就有罵聲傳來。李東池吩咐手下把人押出來，又道：“剛抓到，還有點亢奮，等你們帶他們回華國時，他們肯定就消停了?！?/br>
    兩個衣不蔽體，渾身傷痕的男人被押出地牢，走在前面的抬起頭，他的眼鏡已經(jīng)被摘掉，凌亂的頭發(fā)在汗水和血水中打結，一縷一縷黏在狼狽的臉上。

    陳爭認出了他，鄭飛龍。

    視線交匯的一刻，鄭飛龍一怔，顯然，他也認出了陳爭和一旁的鳴寒。他站在原地，費力地直起腰背，他的肋骨被打斷了，這個動作讓他倒抽涼氣。

    押著他的警察催促他繼續(xù)走，他卻一動不動，大睜雙眼，嘶啞地笑起來。這笑聲猖狂而痛苦，兩秒后，他劇烈地喘息起來，嘔出一灘血。

    鳴寒迅速將陳爭往后一推，污血落地，濺在他的小腿上。

    “抱歉。”李東池立即道：“鳴警官，我?guī)闳デ謇怼！?/br>
    鳴寒搖搖頭，“我沒事，還是讓他去看看吧，我不想帶回去一具尸體?！?/br>
    李東池將手下招呼過來，“把他們給我修理成人樣。”

    跟在鄭飛龍后面的是阮興杰，機動小組并沒有誰真正見過他，但在南風制藥的制毒案中，他是個避不開的人物，也是金孝全在華國實施犯罪的早期部下。

    他是典型的m國長相，又瘦又矮，佝僂著看向陳爭，被血模糊的眼中是一片茫然。

    在阮興杰和鄭飛龍接受治療的空隙，陳爭問：“那兩個人是怎么回事？”

    第179章 爭鳴（31）

    此時龍富生等高層已經(jīng)離開，李東池舉手投足忽然多了一分霸道，他玩味地笑了笑，“是我能夠給出的誠意。我知道你們對這次合作有很多顧慮，我們國家不像你們國家那樣完善，情報隨時可能走漏，高層藏污納垢，行動的危險性比在你們自己國家高得多。但至少我，是誠心尋求你們的幫助。我得知你們有緝拿阮興杰和鄭飛龍的打算后，就幫你們完成了。當然，我的手段不可能像你們那樣光明正大?！?/br>
    陳爭仿佛沒有抓到重點，“哦，怎么個不光明正大法？詳細說說?！?/br>
    李東池愣了下，對陳爭的反應很感興趣，“我本來以為華國的精英警察都一板一眼?！?/br>
    陳爭說：“那機動小組該改名叫刻板小組了?！?/br>
    鳴寒不由得發(fā)出笑聲。

    李東池更是哈哈大笑，白發(fā)囂張地晃動，笑完神情沉下來，“阮興杰其實一直在我們的關注中。他是‘量天尺’的人，這一點早在他去你們國家之前，我們就知道。當時連金絲島、蕉榴市都還沒穩(wěn)定，我們顧不上‘量天尺’。但三年前他回來的時候，情況已經(jīng)變了，我們控制了蕉榴市和周邊，‘量天尺’不再在這里活動。阮興杰很特殊，他雖然是‘量天尺’的人，但在你們國家已經(jīng)賺夠本，他也不再追求財富，安安分分在蕉榴市旁邊的小鎮(zhèn)當個良民。他這種帶著資產(chǎn)回來的犯罪者，我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果不是和你們合作，我應該不會去動他?！?/br>
    陳爭說：“那他怎么傷成了這樣？”

    “老鼠總是有人類想象不到的門路?！崩顤|池接著道：“阮興杰這些年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但不代表他打探不到‘量天尺’的情報。你們發(fā)現(xiàn)那什么酒店的尸體后，他就開始準備逃離。我自己的武裝在他出境的路上截住他，和他的雇傭兵打了一場。”

    陳爭說：“你自己的雇傭兵？”

    李東池露出無奈的神情，“在我們這樣的地方，老實的警察太容易被人干掉。我想改變m國，前提是我有自保能力?！?/br>
    “理解?！兵Q寒鼓掌：“尊重風土人情的差異?！?/br>
    李東池朝鳴寒笑了笑，話題轉移到鄭飛龍身上。抓捕鄭飛龍比阮興杰困難。鄭飛龍至今仍然在給“量天尺”干活，上線是金孝全和金秀河?！發(fā)ake”出事，他偷渡回到m國，尋求金秀河的庇護，但警方快了一步，突襲鄭飛龍及其團伙躲藏的山洞，抓了十多個人。

    陳爭說：“那利用鄭飛龍，或許能獲得金秀河的情報。李隊，你剛才說金秀河勢力越來越大，你們對她和金孝全這條分支了解多少？”

    李東池說：“我這幾年都在思索怎么除掉‘量天尺’，金秀河是其中最關鍵的一環(huán)?！?/br>
    “嗯？”

    “她不貪心，這是‘量天尺’里很多人做不到的?！?/br>
    金秀河與金孝全在外人看來，是合作無間的一對搭檔，金孝全之所以在華國隱藏了那么多年，金秀河在m國默默培養(yǎng)“耗材”、拓展販毒網(wǎng)絡要記頭功。

    “量天尺”是個近乎完美的犯罪組織，首腦金烏鬼神莫知，是“量天尺”的象征，其下的各位金先生在世界各國作案，攫取財富，各成派系，勢力此消彼長。金烏正是利用他們的爭斗，牢牢把持著“量天尺”的最高權力，地位無可撼動。

    在越是混亂的地方，“量天尺”越容易發(fā)展成員，于是在m國等小國形成一個個巢xue，但在穩(wěn)定的國度，勢力才能轉化為金錢。金秀河和金孝全一個守著m國的巢xue，一個在華國“耕耘”，如今已經(jīng)成為“量天尺”里最不容小覷的分支。

    “也是我近期最大的一個目標。”李東池說：“一旦清洗掉金秀河，‘量天尺’在我們這里的影響就會下降數(shù)個級別，其他犯罪組織也會因此忌憚、遠走。我跟你們交底，我指揮得動的一是我的私人武裝，二是龍長官撥給我的警察，三是治安隊里的部分親信，這不足以對付金秀河。感謝上天，你們來了?！?/br>
    陳爭問：“你接觸過金秀河嗎？”

    “打過交道，她是你們?nèi)A國人，本名杜月林?！崩顤|池聳聳肩，“說來也是個笑話，兩年前蕉榴市以北動亂，我的治安隊還是靠著和她合作，才解決掉搞事的武裝。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必須和‘量天尺’切割。金秀河也很清楚，從去年開始，就回到北邊去了，那里是我們暫時無法管理的地區(qū)，也是你們認知里的犯罪天堂。”

    陳爭沉思了會兒，“你說金秀河是近期目標，那遠期目標是金烏？”

    李東池不由得嘶了一聲，陳爭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不自在的表情。

    鳴寒半開玩笑道：“金烏一個名字的威力都這么大？”

    李東池搖頭，點了根煙，“金烏就等于‘量天尺’，那么多金先生死的死，消失的消失，金烏從來就沒動過?！刻斐摺罴值膯栴}就是他，他明明就在我們國家，但從來沒有人見過他。”

    陳爭說：“金秀河呢？”

    “我曾經(jīng)問過金秀河，連她也沒有見過?！崩顤|池說：“我見過的所有金先生，沒有哪一個人摸到過金烏的身份。所以我只能將金烏作為遙遠的目標，我不指望僅靠這一次合作，就能將金烏挖出來?！?/br>
    “但金秀河落網(wǎng)，對‘量天尺’的打擊一定很大。”陳爭說：“金秀河以前沒見過金烏，不等于現(xiàn)在也毫無眉目。”

    李東池振奮起來，“是，先達成近期目標再說！”

    此時，李東池的手下來報，阮興杰和鄭飛龍已經(jīng)被帶到審訊室。

    陳爭說：“你這連審訊室都有？”

    李東池笑著說：“外面復雜，這里才是自己的地盤?！?/br>
    審訊室也在地下，阮興杰滿身的血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他望著陳爭，忽然咧開嘴笑了，門牙已經(jīng)被打掉，露著充血的牙齦。

    “討債的終于來了?！币驗槿鄙傺例X，阮興杰的發(fā)音很是怪異。

    陳爭問：“你知道我？”

    阮興杰答非所問，“居南市是個好地方，我在那里待得越久，就越有一種……我快要不再是‘量天尺’的感覺。”

    “所以你逃走了？”

    阮興杰怔了下，“啊，逃走。我這個人預感很準，不像金孝全。所以你看，我還活著，而他已經(jīng)死了?！?/br>
    陳爭說：“什么預感？”

    “遲早的事，湖天酒店的秘密，南風制藥的秘密，都會暴露。”阮興杰喃喃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覺得居南市很好嗎？因為犯罪少得可憐，那我又憑什么能藏一輩子。”

    陳爭說：“這是在夸獎我們函省的警察？”

    阮興杰發(fā)出怪異的笑聲，“你要帶我回去嗎？你想知道什么？”

    陳爭并未做好一到m國就審人的準備，此時注視著阮興杰的眼睛，腦中陡然閃出一個疑問，那是因為吳末被滅口，至今還未找到答案的問題。

    “南風制藥第一次制毒時，吳末背后除了金孝全，還有沒有其他人？”

    阮興杰說：“你想問梁先生是否知情？”

    陳爭蹙眉，“南風制藥得到了云泉集團的注資?！?/br>
    “梁先生和金先生當年是緊密綁定在一起，你說梁先生知情還是不知情？”阮興杰說：“不過梁先生不贊同，因此和金先生爆發(fā)矛盾。金先生認為吳末是他物色的最合適的人選，我們也需要這么一條制藥線。我說的是制藥，可不是制毒?！?/br>
    陳爭說：“毒品也分很多類型?！?/br>
    “總之金先生需要藥品、毒品，他也有配方，吳末這條線就應當保留?！比钆d杰繼續(xù)說：“但梁先生從中作梗，不再注資，可能還采取了別的方式來阻撓，南風制藥便沒做得下去?！?/br>
    陳爭又問：“你回到m國，只是因為預感到有危險？”

    阮興杰低下頭，須臾道：“金先生已經(jīng)不能約束梁先生了，風暴一旦開始，我一定是最早被清理的?！?/br>
    “因為你知道南風制藥的事？”

    “也許不止這一件？我是跟著金先生來到你們國家，梁先生當時不像后來那樣呼風喚雨，很多事都得聽金先生的，做了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后來幾年他倆地位倒轉，我沒想到我逃都逃了，還是落到你們手上。”

    陳爭稍微整理思路，再問：“知道茶廠那些孩子埋在湖天酒店的，除了你、吳末、金孝全，還有誰？梁岳澤知不知道？”

    阮興杰想了片刻，“梁先生應該不知道，做事的馬仔只知道埋著死人，不知道身份?！?/br>
    陳爭沉思，那盧賀鯨收到的那條來自韓渠的情報是怎么回事？韓渠總不至于是從阮興杰這里得到消息。

    “還有金秀河?！比钆d杰不大確定地說：“金先生很多事都會和金秀河商量，她有可能知道，不過她應該沒有到過函省?！?/br>
    韓渠的情報是金秀河給的？又或者有人偽裝成韓渠發(fā)回情報。

    湖天酒店發(fā)現(xiàn)尸體直接導致了金孝全暴力抵抗警方，給梁岳澤滅口金孝全制造機會。那么偽裝韓渠或者給韓渠情報的也可能是梁岳澤，即便阮興杰說梁岳澤不知情。

    陳爭感到思路正在變得越來越亂，拉回金秀河身上的話，金秀河提供這條情報的動機是什么？借刀殺人，徹底吃下金孝全的勢力嗎？

    另一間審訊室，鄭飛龍正在朝鳴寒咆哮，“我只是一個跑腿辦事的，你們有本事就去抓金秀河！抓金烏！”

    “別急，我來都來了，金秀河不抓還說得過去？”鳴寒壓著眉峰，唇角卻有一絲冷笑，“看你這么激動，好像對金秀河和金烏怨念很深??？見過金烏？”

    鄭飛龍打了個寒噤，忽然怪笑一聲，“你們不是金烏的對手?！?/br>
    “那金秀河呢？”鳴寒說：“你頂頭的金孝全在華國被擊殺，你怨金秀河沒有出手？”

    鄭飛龍再次激動起來，“毒婦！蛇蝎心腸！要不是她把我賣給李東池，我落得到現(xiàn)在這個下場？”

    “哦？”鳴寒好奇道：“什么意思？金秀河出賣了你？但李隊長好像不是這么說的?！?/br>
    鄭飛龍喉嚨發(fā)出破風箱的聲音，“金秀河知道你們要對她出手，所以才提前把我的行蹤泄露給李東池，賣李東池一個好處，她自己才好脫身！哈哈哈，你們竟然和這種警察合作，咳咳……”

    三名m國警察沖了進來，打斷鄭飛龍的嘶吼，將他拉了出去。鳴寒面色如常地站起來，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似乎對鄭飛龍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此時，在遠離首都蕉榴市的m國北方，裝甲越野車在低矮的樓房中穿行，路邊的墻壁、廣告牌上布滿彈孔，地上還有爆炸的坑洞。

    卜陽運關上后座的窗戶，看了看手機，“華國的警察來了?！?/br>
    “你兒子不就在里面？”杜月林揶揄道：“你們會在什么場景下見面？”

    卜陽運不接這茬，“我是不是忘了提醒你，華國警察和m國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