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頌耳朵里灌滿沸反盈天的顫鳴，眼睛沒有聽力，不過視力極佳，它看見一雙唇在光影里張張合合，掛著薄膜似的一層水，英俊的眉眼里噙著笑。笑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那只楷掉他汗珠的手。

    柯樺整個人僵住。

    五指收攏，掌心包裹住手掌，一瞬間攥握在手里的觸感擊中心臟。那頌打了個寒顫，眼瞼一抖。

    他在做什么？！

    “……還我，我的汗，你憑什么，憑什么拿走。”他看著柯樺的眼睛，低聲說。

    媽的，他在放什么屁！臥槽！快來輛車撞暈他！

    聽清楚那頌說什么，柯樺腦門上慢慢蹦出一個個問號。

    “……什，什么？”

    “別想偷小爺?shù)臇|西，一滴汗也不行?！笔炙砷_時那頌低頭掃過蹭到汗的指腹，那是從柯樺食指上蹭來的汗。他抓到柯樺的手了！

    柯樺被搞得原地發(fā)蒙，回過神，猛地蹬了一腳車蹬子，車子沿著陰影滑出去。

    “轟——”

    烈陽當空，竟然打雷了。

    那頌仰頭看雷聲傳來的方向，北邊，一大片雨云正往這邊飄。

    意識到大雨將至，蟬叫得更大聲，做出一副誓死不屈的樣子。

    那頌沒有追上去。他現(xiàn)在沒法跟柯樺待在一起，三米內(nèi)，不，五米以內(nèi)都不行，更別說一間屋子里，一張床上……

    床。

    柯樺的床挺大的。

    還挺舒服。

    木頭怕鬼。

    膽小鬼。

    “喲，小狗回來了。”奶茶坐在沙發(fā)上，抱著電腦。

    “你怎么跟我小舅表白的？”那頌站在沙發(fā)扶手一邊，叉著腰瞪著奶茶。

    奶茶手上拿著一本書，聞言仰頭望著頭頂?shù)男∑êⅲ又皖^壞笑：“玩真的？”

    “問你呢！”那頌踢了一腳沙發(fā)。鄙視地掃過奶茶手里的詩集，書是宣和的，他偶爾翻翻，奶茶肯定不喜歡，他會看只是想知道宣和最近在看什么?！翱吹枚畣崮??！彼樽邥?，嘩啦啦翻著書頁，翻動的書頁停在一個折頁上。

    ——對稱的張力從《天堂篇》漾出的安靜的節(jié)拍像一條無篷小船用它的槳劃出韻律稀疏的詩行，我們，如此著迷，幾乎不能說話

    “我們的方式只適合我們倆，不適用于任何第三個人和第二對情侶，相信我大外甥，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奶茶語重心長地說。他站起身，“想好了再說，你們的關(guān)系……”

    那頌不等他說完，轉(zhuǎn)身往臥室走。

    雷聲越來越大，拍馬而來的烏云以所有人都驚詫的速度遮住了耀眼的太陽。

    那頌剛掀起襯衫衣擺，門突然被拍開，奶茶叉腰站在門外，學(xué)著他剛才霸道的樣子：“有你的快遞，另外，明天有約，跟你那個……”

    那頌的臉倏然冷下來，是比窗外黑沉沉的雨云還要厚重的冷凝。

    “懂了是吧。”奶茶把手插進褲兜，“本來想找你算賬，吃我男朋友的住我男朋友的，還打……”

    “嘭——”門在鼻子尖前摔上，摔出一身冷汗。奶茶搓著胳膊往另一間臥室走，進門前先換了一張臉，委屈里帶點辛酸：“熊孩子真難搞，還摔門，心都嚇碎了?！彼嬷呐K部位，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

    宣和翻身，伸手摸摸那處碎了心肝的地方：“別管了，長大……”

    “長大也不見得多好。得吃虧，跟你一樣，吃個大虧，摔個大跟頭，就知道外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人有多險惡，到時候再哭著喊著回頭找人安慰，人早跑了……活該?！彼傻剐团赃?，枕著雙手瞪著天花板，“弄不好，要出事?！?/br>
    “怎么了？”宣和翻身摟住他，臉往他脖子里埋。

    “剛接了個快遞，給大外甥的。一只圓桌騎士，不是你姐夫和你姐的手筆。像……”他頓了頓，“另外，家里電話里有個留言，就那誰，說明天到，約你和那頌見一面?！?/br>
    宣和抬頭看奶茶?！澳愀琼炚f了？”

    “說，說了？”奶茶愣愣地抬頭看宣和，“不能說？”

    “沒事。晚上我再找他聊聊。”宣和又躺回去。以那頌的性格，提前知道，只會把情緒發(fā)酵的更兇猛。不如找個借口直接帶過去，到了地方，見了人，那頌來不及反應(yīng)的時候還比較好應(yīng)對。

    “嗤啦——”

    “咚——”

    從隔壁臥室傳出的噪音跟窗外炸開的雷同時砸進宣和耳朵里，一時間竟分辨不出哪個聲音更大。

    “我去！這是？拆上了？”奶茶驚坐起，盯著跟隔壁臥室公用的一面墻。

    隔壁臥室。那頌叉腰站在船尾，胸口起起伏伏，第二腳踹在床尾，床腿摩擦地板發(fā)出“吱”的響聲，床頭撞到墻上發(fā)出“咚”的一聲。

    閃電像倒掛的枝杈，刷過天空，炸雷遽然落下。

    “咔嚓——轟——轟——咔嚓——”

    一連幾道閃電幾道雷。

    柯大樹到家了嗎？

    那頌掏出手機撥通柯樺的號碼。

    “喂?！笨聵宓穆曇魩е贝俚拇?。

    “到哪了？”那頌推開窗戶，狂風(fēng)夾著土和樹葉呼了一臉，明明是下午一點多，但給人的感覺是晚上九十點，天已經(jīng)黑了，遠處隱約能看見學(xué)校商業(yè)街上的廣告牌的燈。

    “商業(yè)街。”柯樺說。

    “你腿是不是殘廢?。俊蹦琼為_門出去，大步穿過客廳，抄起門口的傘，開門往外走。雨點不算密集，是暴雨來臨前的小菜?？礃幼佑貌涣硕嗑?，大雨點就能把路人打的三魂七魄都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