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于柯樺，如柯樺之于他。

    他邁進(jìn)雨里，快步往前走

    迅疾而下的雨刷過他的臉，熱的涼的滾成一團(tuán)，掉落下去。

    柯樺站在單元門的雨檐下，如一尊用于祭祀的雕塑，祭奠他們這一個半月荒唐又瘋狂的時光。

    那頌眼前模糊，隱約看見什么摔進(jìn)了雨里，化成泥，溶于天地間。

    他有種錯覺，他們站在人間通往地獄的路口。一起下地獄也好！

    柯樺從強(qiáng)烈的眩暈里掙扎著醒過來，入眼便是一片荒蕪。他又閉上眼，等所有針尖似的光點褪去才睜開眼。

    “感覺怎么樣？”

    一道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誰？柯樺按住額頭，遮住頭頂?shù)墓狻?/br>
    柔軟的手指慢慢握住他的手，從額頭拿開。適應(yīng)燈光后，柯樺看了許久眼前的人，才確定眼前的人是誰。

    柯肖晴。

    柯茗茗伸著腦袋皺著眉盯著他?！斑@是幾？”她伸出一個拳頭。

    柯樺抬手張開五指。

    “還能劃拳。”柯肖安開門進(jìn)來，“看來是好了。出院。”

    “不是腦震蕩嗎？”柯茗茗不滿地說，“哪來的庸醫(yī)，小心我投訴你。”

    “還燒著。”柯肖晴讓開床邊，“要不要再輸一次退燒藥？”

    “還沒到時間。物理降溫吧，你倆出去?！笨滦ぐ裁摰舭状蠊?，扔到床尾。

    柯肖晴和柯茗茗一步三回頭出了病房。

    柯樺閉著眼，天旋地轉(zhuǎn)中緊抿著嘴。眼前閃過雨霧里模糊的人影。物理降溫。他勾唇，柯肖安是想讓那倆出去，讓他清凈一會兒？還是有話要問？

    “不想說話？”柯肖安從衛(wèi)生間端了盆水，拿了一條毛巾。毛巾蘸水?dāng)Q到半干，先擦手和頸部?！澳俏艺f吧。李恒洋找你這事兒，你該先跟我說。怎么說你都是我柯肖安名義上的兒子，你去見誰，特別是見那種王八蛋，自己去就不行！別說你成年了！老妖精沒囫圇吃了你，都算他仁慈?！?/br>
    柯樺嘴角勾起，瞇眼看小舅。病號服的袖管被卷起，毛巾擦過，過高的體溫把殘留的水分蒸發(fā)出一層薄薄的熱氣。

    柯肖安額頭出了一層汗，他拿毛巾給自己擦擦汗，又扔進(jìn)盆子里投洗。

    “下不為例。他跟你說什么了，回頭一個字不許落都告訴我?！泵韥G進(jìn)盆里，柯肖安問：“他是不是還惦記那塊地？”

    柯樺點頭。微乎其微的動作，突襲的眩暈感讓他眼前發(fā)花。

    “命都沒幾年了，還折騰！”柯肖安擰干毛巾，卷起柯樺的褲腿，開始擦膝蓋窩?！澳銒屢蝗缂韧锌泳吞??！?/br>
    柯樺沒忍住，笑出聲。

    姥姥和小舅時常嘮叨柯肖晴，聽多了，總能拼湊出真相?？滦で缡悄昧恕吧蛋滋稹眲”镜墓鳌Ｄ晟贂r無憂無慮，一著不慎，跌進(jìn)狐貍的陷阱。傻白甜公主抱著一顆與真命天子恩愛到白首的心，為他在做了所有能做的事。甚至不惜為李恒洋求父親把剛到手的地王讓出。直到另一個備胎大著肚子找上門，兩個人女人才明白彼此都是備胎。領(lǐng)證一個月后，柯肖晴與李恒洋離婚，又一個月后李恒洋與另一位備胎大小姐尹薇在柯肖晴親自設(shè)計的沙灘婚禮圣地完婚，婚禮上所有一切都沒有變，只請貼上新娘的名字變了。五個月后尹薇生下一子，起名李逸。

    離婚七個月后，柯肖晴生下一子，記在弟弟柯肖安名下。

    柯肖安嘆氣：“我說錯了嗎？”

    “沒有?！笨聵迳ひ羯硢〉?。

    “聽兩句哄，又義無反顧地相信那個王八蛋?！笨滦ぐ卜畔驴聵宓耐龋奥犘【说?，離王八蛋遠(yuǎn)點，保平安。”

    “剛才還兒子?！笨聵逭f。

    “好兒子，離那個王八蛋遠(yuǎn)點聽見沒！”柯肖安命令道。

    “知道了?！?/br>
    大概是聽見柯肖安喊，柯肖晴和柯茗茗開門往里瞅。

    柯茗茗皺眉提醒柯肖安：“柯院長，你能不能小點聲，腦震蕩呢！”

    柯肖晴走到床邊，內(nèi)疚地望著柯樺。

    柯樺看她一眼，閉上了眼：“我沒事?！?/br>
    柯茗茗拿走他爸手里毛巾，繞到另一邊：“沒事起來跑兩圈。菜雞一個，還逞能?！?/br>
    柯肖晴捂住了嘴，眼淚滴在拇指上。柯肖安和柯茗茗全當(dāng)沒看見她的舉動，不勸不看。大人的的情緒易于掩藏，十六歲的柯茗茗就沒有那么成熟的技巧，她討厭姑姑，寫滿了全身。

    柯肖安叉腰指揮柯茗茗：“擦擦手心和額頭，脖子擦側(cè)面?！?/br>
    他有意不搭理柯肖晴，一方面是生氣，一方面是這么多年勸太多，已經(jīng)無話可勸。

    柯肖晴進(jìn)衛(wèi)生間洗臉，柯茗茗瞪柯肖安：“你干嘛？”她的意思是他哥還看著，想發(fā)作柯肖晴，至少背著點柯樺。

    柯肖安拿起白大褂搭在臂彎里往外走，明知故問：“我怎么了？對了，再過半小時，床頭的藥吃了，飯間隔半小時。”

    柯茗茗拿兩根手指堵住耳朵，等柯肖安關(guān)上門又放下手指掏出手機(jī)看時間?？聵逖劬Π氡犞?，看她也看窗外。

    雨停了，天很藍(lán)，被大雨洗的翠綠的樹遮住半個窗。

    “聽說你有，”柯茗茗忽然湊近他，眼睛往衛(wèi)生間一瞟，壓低聲說：“男朋友了？真的么？”

    柯樺心臟莫名一跳，緊跟著一抽。他忙閉眼，但是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并沒有就此減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