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不死心，他奔來奔去，從這個(gè)屋跑到另一個(gè)屋，從地面飛上他常棲著的樹上，他穿過街道，跑向地里，他一刻也不停歇，他喊：“沈扶玉！”

    天地茫茫，愈發(fā)襯得沈家莊安靜，鳳凰得不到回應(yīng)，他紅了眼眶，聲音抖索：“沈扶玉，你再不出來，我就再也不同你玩了?！?/br>
    他看向無比熟悉的土地，這兒再?zèng)]了他最熟悉的身影，也沒了幼童甜甜的聲音，他站在地上，化作人形，手里的鮫人淚掉在地上，他沒去撿。

    青鸞倉(cāng)皇趕來，鳳凰卻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猛地回過頭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救救他！你幫我找找他?！?/br>
    青鸞沉默了一下，緩聲道：“少主……您要找的人若是這個(gè)村子里的人，便算了吧?！?/br>
    鳳凰猛地提高了聲音：“為什么算了？！怎么就算了？！”

    “昨日有個(gè)魔修把村子的人全殺干凈了……”青鸞微微垂眸，不忍去看鳳凰。

    鳳凰只覺得自己有些聽不懂青鸞的話，什么叫“殺干凈”了？他后退了一步，憋了許久的眼淚還是從眼眶中滑落了下來，他看向青鸞，咬牙切齒：“我不信。”

    他一邊不相信，一邊仇恨青鸞，他把鮫人淚拾起來，丟到青鸞身上，嘶喊道：“都是你的錯(cuò)，都是你喊我去那什么大會(huì)！我不要這個(gè)第一名，我不要你們的榮耀，你把我弟弟還給我！”

    他罵完青鸞，偏頭看向別處，胸腔起伏了一下，抱頭蹲下去，眼淚一顆一顆地落到地上，黃土飄起一陣煙塵，很快被淚水滲透成了深黃色：“是我的錯(cuò)……我不該走的……”

    青鸞不忍，上前去扶他：“少主……”

    “滾開！”鳳凰推開他，他從破殼就從來沒有離開過沈扶玉，他就離開了這么一次！他就離開了這么一次！

    “我不信、我不信……”鳳凰喃喃著，神似瘋狂，他撿起鮫人淚，左右環(huán)顧了一番，開始翻動(dòng)路邊幼童的尸體。

    青鸞震聲喊道：“少主！“

    鳳凰置若罔聞，一具又一具地翻找著，青鸞急得在他身邊道：“少主，不要找了！沈家莊全莊被屠，有一個(gè)幼童被那魔修當(dāng)場(chǎng)祭劍……尸骨無存，年僅、年僅，六歲……“

    “滾開！”鳳凰一具一具地翻找過去，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不希望在這里看見沈扶玉，又怕看不見沈扶玉，他只是覺得，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少主、少主，”青鸞一直陪著他，“您聽我說，真的全死了，不然不會(huì)驚動(dòng)清霄派的！”

    “沒有，”鳳凰翻完了最后一具尸體，看向青鸞，眼睛通紅，一字一頓道，“這里的尸首沒有他，他沒死?！?/br>
    他說完，猛地奔向莊稼地，那處種滿了蜀黎，沈扶玉每次去那里都找不到路，同樣地，鳳凰每次去那里都能找沈扶玉。他繞著莊稼地飛了很久，莊稼地也安安靜靜地，他什么也找不到，只能落在一旁，握著鮫人淚。他找不到，他就等，等到沈扶玉出來，他絕對(duì)會(huì)罵他。

    青鸞陪著他，鳳凰好似一座雕塑般坐在地上，出神地看著莊稼地，青鸞怎么說話他也不回應(yīng)。

    等了兩天，鳳凰突然動(dòng)了起來，青鸞以為他是想明白了，不曾想鳳凰只是化作了本體，他把鮫人淚擺在面前，小聲嘀咕：“生辰都過了一天了，怎得還不回來。我變成人形就不認(rèn)識(shí)我了，真是小白眼狼……”

    他說完這句話，又坐在原地一動(dòng)不動(dòng)。

    他看過三次日落后，看著天邊紅成一片的火燒云，冷不丁道：“沈扶玉，像他的名字似的，整個(gè)人就跟塊易碎的玉一樣，又嬌氣又珍貴，磕碰不了一點(diǎn)。明明學(xué)說話很快，不知為何偏生走路學(xué)得慢，他這六年，就沒幾步路是自己走的，除去他娘他爹抱著的時(shí)候，都是我背著的?！?/br>
    青鸞沒有說話，她看過去，鳳凰眼里蓄滿了淚水，卻沒掉出來。

    “膽子還小，怕黑，怕火、怕響、怕貓貓狗狗，怕了就哭，只能我哄?！?/br>
    “還窩囊，老是被人欺負(fù)，被人欺負(fù)了又哭著來找我，為什么呀，”鳳凰嗤笑了一聲，一顆淚順著臉頰滑下去，他聲音輕飄飄的，“因?yàn)椋視?huì)教訓(xùn)所有傷害他的人。”

    鳳凰閉上眼睛，站起了身子：“我拿著自己的羽毛哄他開心，背著他走了那么多路，這般精細(xì)著，可不是送出去給人欺負(fù)的?！?/br>
    他睜開了眼睛，眼底已無淚水，卻結(jié)霜似的冰冷一片。

    “我要?dú)⒘四莻€(gè)魔修?！?/br>
    青鸞輕聲道：“少主……那魔修已經(jīng)被清霄派制服了，而今關(guān)押在清霄派的禁地里?！?/br>
    “我要去找他們要人。”鳳凰道。

    青鸞面露為難：“少主，清霄派是修真界第一大派，凡是進(jìn)了他們禁地的，沒有能出來的，您貿(mào)然前去要人，不妥。”

    她頓了頓，又道：“不若您先跟我回妖族，屆時(shí)以妖主的身份要人更好?！?/br>
    鳳凰看著她，目光沉沉，許久，他站起身，忽聽沈家莊那邊傳來哀樂，他心思微動(dòng)，邁出去的腳在聽見青鸞說“好像是清霄派的人來為沈家莊的人做法事了，算來今天似乎是頭七”后重新收了回來，他撲扇著了一下翅膀，道了一聲“走了”，把鮫人淚叼起來，先青鸞一步飛去妖界。

    神鳥守護(hù)本族的榮耀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本能，鳳凰回歸后，以青鸞為首的六大護(hù)法——孔雀、三足金烏、重鳴、朱雀、畢方不顧一切扶持鳳凰上位，鞠躬盡瘁，在所不辭，甚至將自身妖力傳輸于鳳凰，來填補(bǔ)他這六年來的修煉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