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日親眼目睹春宴被投入鑊鼎烹煮, 扶桑受驚暈厥，自此一病不起，日日昏睡, 偶爾自噩夢中驚醒, 也是渾渾沌沌的，既認(rèn)不出人, 和他說話也全無反應(yīng), 跟丟了魂似的。

    如?此煎熬了半月，眼看著扶桑的精神日漸萎靡，快要活不成了，袁雪致病急亂投醫(yī)，先?讓柳長春去求了太后, 得到準(zhǔn)允后從宮外請來薩滿，為扶桑招魂, 沒成想竟歪打正著，當(dāng)天夜里, 扶桑便恢復(fù)了神識。

    他從沉睡中蘇醒, 想睜眼，可眼皮沉甸甸的, 根本睜不開。

    怎么這般寂靜？什么聲音都?沒有。

    好濃的藥味，是誰病了嗎？

    好渴……

    扶桑努力許久，終于發(fā)出微弱而嘶啞的氣音：“娘……”

    無人應(yīng)答，他?接著喊：“爹……娘……”

    袁雪致就在床邊坐著，這段時間她既要伺候皇上?又要照顧扶桑，幾乎筋疲力盡。

    她正歪靠在玫瑰椅上?打盹, 恍惚聽見扶桑在喚她，登時驚醒過來：“扶桑！”

    “娘……”

    袁雪致盯著扶桑的臉,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湊到扶桑唇邊，嗓音顫抖：“扶桑，是你在叫我?嗎？”

    “娘……”

    袁雪致淚如?雨下，雙手捧著扶桑的臉，邊哭邊道：“好孩子，娘在呢，娘一直在這兒陪著你呢，你睜開眼睛看?看?我??！?/br>
    眼淚一滴滴落在扶桑臉上?，他?眼皮輕顫，終于慢慢掀開眼簾，視線卻是模糊的，適應(yīng)了好一陣兒才看?清袁雪致淚痕斑駁的臉。

    “娘，你怎么哭了？”扶桑想抬手給她擦擦眼淚，卻抬不起來，他?的氣力似乎在睡夢中流失殆盡了。

    “娘是高興的，”袁雪致又哭又笑，“我?太高興了。”

    扶桑有些不解，啞著嗓子道：“娘，我?好渴……”

    袁雪致立刻起身去倒水，順便開門喊道：“長春！扶桑醒了！”

    須臾之后，柳長春奔進西廂房，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床邊，坐在袁雪致方才坐的那把玫瑰椅上?，眨也不眨地盯著扶桑的眼睛，話音微微發(fā)哽：“知道我?是誰嗎？”

    扶桑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乖乖道：“當(dāng)然知道，你是我?爹?！?/br>
    柳長春眼里閃著淚光，欣慰道：“看?來這回是真醒了?！?/br>
    正說著，金水和銀水也過來了，她倆走到床邊，一看?見扶桑就開始哭，哭得扶桑一頭霧水。

    “你們怎么了？”扶桑迷茫道，“哭什么呀？”

    “還問我?們怎么了，”銀水邊擦眼淚邊道，“明明是你，你嚇?biāo)牢?們了?！?/br>
    “我?？”扶桑愈發(fā)摸不著頭腦，“我?怎么了？”

    袁雪致端著茶杯過來，道：“長春，把扶桑扶起來?！?/br>
    柳長春挾著扶桑的腋下將他?半抱起來，等袁雪致放好枕頭，他?再讓扶桑靠上?去。

    袁雪致一手扶著扶桑的腦袋，一手喂他?喝水，他?小口小口地將一杯溫水全?喝下去，袁雪致問：“還要嗎？”

    扶桑道：“嗯。”

    金水伸手接過杯子：“我?去倒。”

    袁雪致便挨著柳長春坐在床邊，扶桑忽然發(fā)現(xiàn)，爹娘看?起來分外?憔悴，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爹，娘，對不起……”扶桑愧疚道，“孩兒又讓你們cao心了?！?/br>
    袁雪致輕輕握住他?的手，眼里含著淚，微笑道：“別說傻話，只要你安然無恙，我?和你爹就別無所求了?！?/br>
    扶桑想反握住袁雪致的手，可他?還是使不上?力氣，便放棄了，疑惑道：“我?是發(fā)燒了嗎？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勁兒都?沒有。”

    袁雪致和柳長春對視一眼，轉(zhuǎn)而看?著扶桑，試探道：“你病了，病得很嚴(yán)重，你還記得你是怎么病倒的嗎？”

    扶桑試著回想，可腦海中霧鎖煙迷，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蹙著眉呻喑了一聲，袁雪致忙問：“怎么了？”

    扶桑難受道：“頭好疼……”

    柳長春道：“想不起來就別想了?！?/br>
    袁雪致從金水手中接過茶杯，喂扶桑喝下去。

    扶桑平復(fù)片刻，緩緩道：“我?只是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大夢，我?被困在夢里，無論?怎么掙扎都?醒不過來，現(xiàn)在終于醒了，卻全?然記不清夢里發(fā)生了些什么?！?/br>
    袁雪致柔聲道：“既是一場夢，記不記得又有什么打緊。你什么都?不必想，好好養(yǎng)病就是了?！?/br>
    扶桑精神不濟，才說了這幾句話便昏昏欲睡，他?強撐著道：“棠時哥哥怎么不來看?我?？他?還沒下值嗎？”

    袁雪致眼神微黯，道：“他?近來都?在值夜，現(xiàn)下不在引香院里。”

    扶?！班浮绷艘宦?，腦海中倏地閃過一道玄色身影，直挺挺地跪在冰天雪地里，還沒想起這是誰，意?識便沉入了黑暗里。

    柳長春扶著扶桑躺下，袁雪致給他?蓋好被子，輕撫著他?恬靜的睡顏，輕聲道：“忘了也好，忘了就不會難過了?！?/br>
    柳長春吩咐金水和銀水：“不要在扶桑面前提起春宴，也別提起棠時?！?/br>
    金水和銀水低聲應(yīng)“是”，神色中都?流露著幾分哀戚。

    扶桑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午時，柳長春和袁雪致都?去上?值了，金水在旁邊守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