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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玉奴 第21節(jié)

    隔兩日打發(fā)鳳翔啟程,闔家送至門前,鳳太太一面抹眼淚一面拉著鳳翔叮囑了好些話,又是鳳二爺說了許多,輪到儷仙,難見的一副楚楚可憐模樣,眼圈紅紅的,話悶在嘴里將說不說,怕人家聽了笑話她似的。

    鳳翔一時也動了柔腸,摸出帕子替她搵淚,“我這一去,闔家上下就托付給你,望你上敬婆母,下愛手足,和和氣氣的才好?!?/br>
    儷仙抿著嘴點(diǎn)頭,不發(fā)一言。鳳翔眼往人堆里看見玉漏,一堆話堵在喉間,又怕這時候刺激了儷仙,只好忍下來,向她笑著點(diǎn)頭。

    那一折首無非是珍重的意思,玉漏心領(lǐng)神會,也和他點(diǎn)點(diǎn)頭。他把心一橫,眼一收,攀上馬去,穿著青綠補(bǔ)服,頭戴烏紗帽,意氣風(fēng)發(fā)地拉動韁繩,領(lǐng)著兩個下人去了。

    玉漏朝去路盯著他的背影望,天在濛濛中透著點(diǎn)亮,附近有人“叮?!钡厍弥裁错懀琴u麻糖的。出早攤的人在相互打招呼,鍋碗灶盆在響,旋即有人叫賣起來。這些聲音漸漸匯成了人海,聽起來茫茫的。她認(rèn)定和鳳翔的這次分別是永別,沒道理等他回來。然而腦子是這樣想,心也管不住有些愴然。

    大家都是愴然,唯獨(dú)香蕊惦記著正事,一回房就興興頭頭同儷仙說:“這下子好了,總算熬到了這一天,往后西屋那個的賤命就是攥在咱們手里,明日先想個法子出來給她些苦頭吃,往后再慢慢算計著叫她死!”

    儷仙因?yàn)檎诒荩旨娼鼇磉@一段見鳳翔似有回心轉(zhuǎn)意的意思,已提不起狠心來,只悶頭不說話。

    香蕊倒了茶來窺她,“怎么,你這時候倒心軟起來了?”

    儷仙道:“我看咱們也太拿她當(dāng)回事了,她有什么了不得?還能越過我去?你瞧方才大爺走的時候話也沒和她說。不管怎么樣,大爺心里還是有我的,我和他到底是夫妻。這會他才走,咱們就弄他的人,等他回來,不定怎樣怪我呢?!?/br>
    一聽這話,香蕊慪得不行,登一下擱下茶盅,“你看你,好了傷疤就忘了疼!才給大爺哄了幾日啊就忘了那賤蹄子的壞處。我盡是替你白cao心,盼著算著到今天,你又犯了心軟的毛病。我的奶奶,我的姑娘!你幾時成了這樣沒主意的人了?往常多少事還不是說怎么樣辦就怎么樣辦,從不見你這樣子猶猶豫豫長芯子的蠟燭一般?!?/br>
    幾下說得儷仙硬了硬心,“那只管這樣,你把那小蹄子叫來,我先試試她的意思。要是她往后肯安守本分,從前的事我也不和她計較了。要是她還是想著越過我次份去,就還按咱們商議的辦?!?/br>
    香蕊癟了癟嘴,只好按她的意思去叫玉漏。玉漏算準(zhǔn)了儷仙是迫不及待要拿她開刀,又怕又盼的進(jìn)了屋里,誰知儷仙開口卻說:“今日大爺往常州去,不知幾時才得回家一趟。他走時的話你也聽見了,要我把家cao持得和和睦睦的。我和他是夫妻,自然一條心,往后只要你規(guī)矩本分,曉得自己的身份斤兩,從前的舊賬我也懶得去翻了,大家都踏踏實(shí)實(shí)過日子。”

    這還了得?玉漏一時“受寵若驚”。又慢慢自慌亂間鎮(zhèn)靜下來,笑了一笑,“奶奶說這話,我?guī)讜r有個不安分的?”

    儷仙乜她一眼,“這還用我和你去算么?你成日在大爺跟前裝可憐,又滿府里充好人,專把我襯得跟個夜叉似的,如今誰不說‘玉漏姑娘和順,大奶奶兇得霸王一樣?!惝?dāng)我聽不見???”

    玉漏看見炕桌上茶盅空了,轉(zhuǎn)頭去提壺續(xù)茶,撞上香蕊在后頭站著,她竟也不避讓,直勾勾撞過她的肩去。

    一時提了茶壺來,茶煙乍起,在瀝瀝的聲音里她斜看儷仙一眼,臉上恍惚有一絲不懷好心的笑意,“大奶奶見諒,我是沒法子。我是什么身份的人?在唐家的時候因?yàn)樽炜煨闹本统粤瞬簧偬?,到了這家里,還不長個心眼子?那時在唐家,遇上唐二那個冤家,是個喜新厭舊沒長性的貨,我的心原是灰了大半。誰知到了這里來,見咱們大爺卻不是那樣的人。大爺滿腹文章,斯文謙遜,踏實(shí)沉穩(wěn),待我又是那樣的溫柔體貼。我想著,這才是一個女人一生的好歸宿呢,我就是學(xué),也要學(xué)著處事為人,只盼著闔家上下都喜歡我,才能和大爺恩恩愛愛,一生一世?!?/br>
    這席話說完,儷仙本來奄奄待熄的火登時騰騰騰地竄起來,竄到五臟六腑,把桌兒一拍道:“好啊好啊,大爺前腳走,你后腳就露出狐貍尾巴來了。他不在家,索性你連裝樣子也懶得了,可見我往日沒看錯,你是憋著要爬到我頭上去呢!”

    還未說話,又咚咚咚捶桌兒,“‘恩恩愛愛’,好你個恩恩愛愛,你把我往哪放?反了天了!”

    香蕊因見儷仙冒火,忙在旁敲邊鼓,“才剛奶奶還發(fā)善,說從前的事別去計較它了,我說什么來著?奶奶寬宏大量,可人家不見得領(lǐng)你這份情。聽聽人家的打算,往后要和爺做對恩愛夫妻呢。我看這會倒不是奶奶容不容得下人,倒要看人容不容得下奶奶了。”

    一番話又將儷仙架在柴上燒,氣得再講不出道理來,只提腳踹在玉漏肚子上,“去,把搓衣板拿來,叫這蹄子跪著!”

    外頭有個丫頭忙去取了來,玉漏跪在跟前,拚命擠出兩行清淚,嗚嗚咽咽道:“大爺才走,奶奶就苛待他的人,就不怕日后大爺回來和奶奶算賬么?”

    不待儷仙,香蕊掉到前頭來先啪

    啪摑了她兩巴掌,“怎么著?望著搬出大爺來做擋箭牌就不敢打你怎么著?我看你這蹄子真格是不知天高地厚!”

    儷仙氣極了倒笑,“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和我算賬,難不成為你,還要休了我不成?好啊,那我就等著他回來休我,只看你等不等得到那一天?!闭f著,向碧紗櫥外把那兩個丫頭也叫進(jìn)來,“給我打她,她那張嘴不是最會哄人嚜,索性就給我打爛了!”

    玉漏這一晌受了二十來個巴掌,臉也腫了,嘴角打得滲出血來也不知悔改,專說些陰陽怪氣慪人的話。外頭人沒聽見她這些話,知道后都只當(dāng)儷仙是看鳳翔走了,忙不贏地和玉漏秋后算賬。因看不過去,便跑到鳳太太那里告了儷仙一狀。

    午飯才過,文英就到這頭來傳鳳太太的話,見玉漏還在搓衣板上跪著,一把將她扯起來,和儷仙冷笑一聲,“太太叫我來問一聲,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奶奶鬧得這樣人仰馬翻的?太太有話,大爺才剛走,家里還是消停些的好,仔細(xì)叫人聽見了笑話。”

    這里才收去午飯,儷仙在榻上剔著牙,朝地上呸了兩口,冷笑道:“她打碎了我一個茶碗,我不過說她兩句,她竟和我頂起嘴來。你鳳家的丫頭都這樣沒上沒下的,我做主子的不教導(dǎo)教導(dǎo),難道旁人聽了就不笑話?”

    文英去看玉漏,玉漏也不反駁,她只得轉(zhuǎn)頭道:“不過跌了個茶碗,也沒什么,從前奶奶生氣時不知摔了多少,要心疼,前頭那些還心疼不過來呢?!?/br>
    儷仙干脆不怕她了,“那jiejie就去回太太,說我管束我屋里的人管束錯了,看怎么罰我,我領(lǐng)著?!?/br>
    文英到底是丫頭,不能和她硬頂,笑道:“不敢,我也是奉太太的意思過來勸兩句,沒有別的意思,奶奶可別多心。太太說得好,一個家里頭不論上下尊卑,都該和和氣氣的。奶奶這會罰也罰了,打也打了,也消了氣了,就當(dāng)是看太太的面子,算了吧?!?/br>
    這便將玉漏攙回西屋,文英自回鳳太太房里取棒瘡藥。玉漏搬了妝奩放在炕桌上,翻開鏡子一瞧,兩邊臉頰腫了些,嘴角給打破了,像小時候生凍瘡。還比不上凍瘡疼呢,這傷起碼干脆,凍瘡是好了又生,好了又生,一個冬天也不能干凈。

    未幾文英回來,闔上門說:“我先時就說,大爺一走,大奶奶準(zhǔn)和你過不去,可不是叫我說準(zhǔn)了?太太那精神愈發(fā)不好了,才剛我回去說,太太慪得氣順不下去,這會張媽正忙著煎藥。依我看,你索性到太太屋里去伺候,避開她些,這才第一日呢,后頭不知還要怎樣變著法的整你。也有太太聽得著的,也有太太聽不著的,更何況就是太太聽見了,也沒力氣次次都管?!?/br>
    玉漏自己接過去藥膏子,剜一點(diǎn)在指端上對著鏡子細(xì)細(xì)搽抹,“躲得了和尚躲不開廟,就是躲到太太跟前,大奶奶愈是有氣,更要想著法治我。何況你說的,太太身子愈發(fā)不好,何苦叫她老人家再為我這樣沒要緊的人cao心?我忍耐忍耐就過去了,大奶奶的性子你還不知道?等過些日子,她的氣撒完了也就完了?!?/br>
    “就怕她舊氣不完,又有新氣?!?/br>
    玉漏笑了下,“大爺不在家了,哪還有新氣添?”

    文英想來也是,只得點(diǎn)頭道:“那你留著神,有什么委屈來告訴我,我告訴太太。太太但凡精神頭好些,自然是要給你做主的。”

    玉漏嘴上答應(yīng)得好,實(shí)則全作了耳旁風(fēng),非但不留心,暗里還要和儷仙斗氣。本來儷仙刻薄是刻薄了些,還不至于真下得了狠把人往死里治??杉懿蛔∮衤〇|一下西一下點(diǎn)火,叫她那火炮脾氣一日不曾歇下來,將院內(nèi)的粗使活計一律交給玉漏去干不算,還要挑出錯來今日打她幾下,明日罰她一回。

    接連七八日下來,玉漏舊傷不好,復(fù)添新傷。儷仙又說眼下開了春了,不許她屋里再點(diǎn)炭。然而春寒料峭,玉漏早上天不亮就要起來掃洗屋子,又要是洗不完的杯碟衣裳,沒日沒夜和冷水打交道,這一向就著了風(fēng)寒。

    這日午間正得個空在床上歇息,偏來個小廝傳話說:“角門上有人找姑娘,說是姑娘的親娘。”

    玉漏不能叫她娘進(jìn)來,只得換了衣裳往角門上去。果然看見秋五太太在門前踱來踱去,臉色焦灼。趕上去一問,才知是為玉嬌的事煩惱。

    自從元夕一過,秋五太太就把趙老爺求親的事說給玉嬌聽,玉嬌生死不依,前頭兩日還鬧,這兩日索性不言不語,連飯也不吃了。秋五太太打也打了,勸也勸過,強(qiáng)軟無法,只得來找玉漏家去說說。

    玉漏本來渾身疲倦,此刻更是不耐煩,抽開胳膊道:“您都沒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不送她去那趙家不就完了?見錢眼開的時候不見你們急,這會又急上了?!?/br>
    秋五太太慪得直朝她額角上戳,“你這會和我頂什么?她是你姊妹不是?難道你眼看著她死不成?!”

    “她的姊妹又不單我一個,叫玉湘回去勸她好了?!?/br>
    “玉湘在胡家哪里得空?上月還聽說小少爺那個奶母不好,近來正忙著四處找奶母。他們太太身上不大好不肯管事,凡事都叫她在旁照顧著些。這是太太器重她,這會叫她為娘家的事丟下那頭的事,豈不是帶累她?”

    玉漏不禁冷笑,“這會又怕帶累著誰了——玉嬌要死也不是我害的,還不是你們逼著她去死!一個黃土都快埋到脖子的糟老頭,叫您嫁你情愿?您不想她死,不如就依了她?!?/br>
    “叫我依了她,那不如叫我去死!我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閨女,白便宜了那窮小子?不成!你不肯去勸,干脆就讓她死,我也不管了,橫豎死了她一個,我還有兩個!”

    秋五太太轉(zhuǎn)身要走,玉漏只怕她真做得出來,忙上前拉住,恨得篤腳,“您倒是等我進(jìn)去回一聲再跟您去?。 ?/br>
    待要進(jìn)去回儷仙,儷仙又在歇中覺,玉漏正變著法的要得罪狠她,索性也不告訴她,只告訴了文英一聲,下晌就跟著秋五太太歸至蛇皮巷內(nèi)。

    上樓一瞧,樓梯口那兩塊板子照舊鎖著,窗戶照舊釘死,玉嬌玉容淹淡地睡在床上,憑你和她說什么,硬是一氣不吭,全當(dāng)死了一般。

    恨得秋五太太在她臉上啪啪摑下兩巴掌,“你要?dú)馑廊税??!你打量著做出這副鬼樣子來嚇人,我就會依你?我明白話告訴你,除非我和你爹都死了,那時隨你怎么樣。我們活一天,就不能答應(yīng)你和那什么鬼夏鬼冬的事!”

    玉嬌吃了打也不發(fā)怒,干瞪著兩眼把身向里頭一翻,仍是不理人。

    玉漏忙勸著把她娘趕下去,“您叫我回來勸,又打什么?您只管下去忙您的,我和她說?!?/br>
    走回頭來看時,玉嬌只管目怔怔望著帳頂,眼淚糊了一臉。窗上硬擠進(jìn)來的一片光,像片碎了的鏡子掉在她眼瞼底下,照著臉頰上一點(diǎn)生機(jī)勃勃的茸毛。她是她們姊妹三個里生得最好的,偏生命最苦,先時是那位姓陸的老爺,后頭又這位趙老爺,她的青春仿佛注定是要折在這些老男人手里。

    除了這沒意義的抵抗,她實(shí)在走投無路。然而淚水里還保守著一點(diǎn)堅持,坐起來道:“你也不犯著幫著爹娘來勸,我明白告訴你聽,想我去趙家,除非我死?!?/br>
    玉漏噗嗤一聲笑出來,坐到對過床沿去,“娘也說死,你也說死,到底是要誰死?凈說這些賭氣的話,可見你這幾年是單長歲數(shù)不長腦筋?!?/br>
    玉嬌橫她一眼,“你長腦筋,那你替我出個主意?!?/br>
    “要依我的主意——”玉漏頓了頓,嘆了口氣,“你就嫁了那姓趙的,他和他那位夫人不都上了年紀(jì)?過幾年就是要死的,這幾年內(nèi),生養(yǎng)孩兒是沒指望的事了。你機(jī)靈點(diǎn),哄他們立字據(jù)留下份家業(yè)給你,將來就是他的女兒女婿來鬧也不怕。難道老子娘死

    了,就要把他們留下的人趕盡殺絕?他們難道不怕人家說沒孝道?你無論如何還算他們長輩,又有字據(jù)在那里,再請爹找找衙門的人,還怕沒有你的份?你也別惦記全都要,大家都分一點(diǎn),都得了便宜,誰還真拼了命跟你計較不成?”

    她自說得頭頭是道,玉嬌聽了半晌不言語,隔會吭地笑出來,“那再往后呢?拿了錢回家來,趁著人還沒大見老,又給爹娘賣一次?”

    等爹娘死了,她也徹底老了,再賣也沒人肯要。只要爹娘不死,就終身可以做得了她的主。她根本就是生在囚籠里,自然而然終身監(jiān)禁。

    小夏裁縫是這囚籠的鑰匙,為人妻起碼還可以做得了自己一半的主。何況他愛她,何況他愛她!

    她將頭歪在床柱子上,戀戀的目光望著妝臺上一柄木梳,“你滿腦子想的都是錢,不會懂的。”

    玉漏盯著她那兩片嬌艷的嘴唇,仿佛里頭吐出的是什么惡毒的話,臉色不由得變了,“不想錢還想什么?難道像你,凈想這些個有的沒的,能抵吃還是能抵喝啊?既然我不懂,我也懶得管你,隨你要死要活好了?!?/br>
    說著賭氣把床上的箱籠搬開,鋪好了床賭氣自己睡下了。她原就有些病氣在身,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又像是醒著的,連窗外麻雀叫喚也聽得見。

    那雀兒叫得奇怪,兩短一長,很有律節(jié),旋即就聽見一陣輕微的響動,是玉嬌壓著嗓子說話:“我娘在家呢,你先走吧?!?/br>
    玉漏覺得不是在做夢,把眼皮撩開條縫看,見玉嬌正扒著支摘窗,眼向著底下兩戶人家的墻縫里。

    又聽一個男人小聲說:“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我想好了,我?guī)е阕?,咱們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有手藝,餓不死咱們,只要你不嫌棄我!”

    玉嬌欣喜不已,兩手摳住幾塊釘死的板子,“我要是嫌你,就不會給關(guān)在這屋里了!”說著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看玉漏一回,見她還睡著,又向底下墻縫里道:“你此刻先回去,明日一早在碼頭上等我,我想法子跑出去找你。要是我明日沒到碼頭上,就是沒能跑出來,你后日再去等?!?/br>
    底下說:“好,你一日不來我就等你一日,你一世不來,我等你一世!”

    兩個人匆匆約定,玉嬌忙趕他走了,仍舊坐回床上去,輕著嗓子喊了兩聲“玉漏”,見她沒醒,方才放心。

    然而那顆心終于是活了過來,在腔子里砰砰地,全無章法地亂跳個不停。要跑出去實(shí)在不容易,但她連法子也來不及去細(xì)想,只是盲目地在屋子脧巡一圈。

    有些雜物和箱籠都堆玉湘那頭的墻根底下,屋里暗得很,看著那些東西像個龐然怪物蹲在那里??諝怅D著塵埃與發(fā)霉的味道,像是什么東西舊得快要朽爛,有一束金黃色的太陽從窗戶射進(jìn)來,使這味道愈發(fā)濃烈了。

    她恨不能此刻就從這里逃出去,至于逃到哪里也不及去想,光是想著要跑出去,結(jié)束這生命冗長苦悶的囚禁,就足夠她興奮得不行。

    又看了回玉漏,她還安穩(wěn)睡著,仿佛受困多年,業(yè)已習(xí)慣了這間死氣沉沉的囚室,還能偶然間做個好夢。

    直睡到晚飯時候,還是秋五太太在樓下喊吃飯玉漏才起身。連秀才不在家,只得一個菜,用個又大又深的陶碗裝著,廚房里有什么就折在里頭,一鍋燴。米是摻了砂的陳米,干凈的米也有,舍不得,只有連秀才在家時才肯吃。

    玉漏由嘴里呸地吐出一粒砂,眼不看著秋五太太道:“您夜里可別鎖樓梯口那小門,我還要起夜?!?/br>
    “就你事多。”秋五太太隨口抱怨一句,想著這些日子都沒出什么差池,大概無礙。繼而又問:“你二姐怎么說?”

    “還是那樣子,抵死不嫁。”

    “我看你是沒用心勸她?!鼻镂逄顾谎?,嘆了口氣,“由不得她,你爹日子都同那趙家定下了,禮也收了人家的——”

    話音未落,玉漏就握著箸兒把那只大陶碗敲了敲,“才剛發(fā)了一百兩的財,您就給我吃這些個?您也太會過了。”

    秋五太太一指戳在她腦門上,“不會過,不會過早叫你們幾個給吃窮了!”又說回方才的話上,“好在日子近,量她一時半刻也餓不死。到那日,就是綁也要把她綁上轎,我看她再同我強(qiáng)?!?/br>
    玉漏笑道:“只見過五花大綁賣人的,還沒見過五花大綁送姑娘出閣的。”

    秋五太太把箸兒往桌上一拍,“噢,叫你回來不是為勸她,敢情是專來慪我的是不是?”

    玉漏不再說了,捧著碗只管把飯菜朝那滯留著笑的嘴里扒,塞了滿口的苦澀,也不覺得怎么樣,只管麻木地將其統(tǒng)統(tǒng)嚼咽入腹。

    夜里玉漏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又不敢“醒著”,只得死尸似的睜著眼干躺在床上,連翻身也不敢,唯恐驚嚇了玉嬌。誰知道玉嬌幾時動身?她替她數(shù)著時辰。

    遠(yuǎn)遠(yuǎn)的有戶人家先起來,一定是前頭姓焦的那家。是做賣水的營生,比旁人都起得早,在自家井里打上水,兩個大木桶裝著放在木板車上,吃力地推著送去街上沒有打井的人家。賺的錢還不夠糊口,所以他們家女人有時候也賣rou,趁男人不在家,就在他們那兩間破屋子里。連玉漏也曉得些,他家男人未必會沒察覺,不過裝聾作啞,大家面上過得去。不然還待怎的,難道真放著一家子老的小的餓死?

    月光還是那樣濃,鋪在帳里是一層清透的冰霜,里頭嗅得到有股冷氣。及至聽見隔壁王家也起了動靜,知道約莫是將近卯時了。

    開rou鋪的也得早起,要趕在買菜的前頭。他們院里有輕微的鍋灶響,一定是王西坡那媳婦在燒早飯。玉漏沒見過他那媳婦,是她先去的唐家,西坡后娶的妻,后來就是偶爾回來一趟蛇皮巷也無緣得見那婦人。

    那婦人聲音倒是好聽得緊,細(xì)柔溫吞的,“屋里吃去吧,外頭站著不冷么?”

    西坡好像沒應(yīng)聲?不應(yīng)當(dāng),他一向?qū)θ撕苡卸Y,不分內(nèi)外。大概是聽不見,他一貫說話聲音低,話也不多,像個讀書人。從前和她也是一樣,低低沉沉地喊一聲“三姑娘”,然后只管把一塊用粽葉搓成繩擰著的rou遞到她手里,至多再添上兩句,“鋪?zhàn)永镔u下剩的?!薄胺覆恢o錢。”

    那媳婦又說:“他們家那窗戶還釘著,也不曉得幾時才拆?!?/br>
    原來他是在院里望她這扇支摘窗。

    玉漏感到一點(diǎn)孩子一般的興奮,然而有什么抑著它想笑又笑不出來。她捱著一份酸楚,有沖動想要爬起來去扒著窗戶看??刹挥每匆仓?,那院子里一定是掛著些豬大腸,滴滴答答瀝著水,誰的沾滿腥氣的眼淚。它們終日掛在那里,仰著頭看,能遮住南京城的半片天。

    她的確和玉嬌不一樣,玉嬌以為有情有愛,就能逃出去,逃出去就是自由了。而她老早就覺得這世間根本就是個無邊無際的籠子,自由不過是久困于籠產(chǎn)生的一抹幻覺。

    不知又過幾時,迷迷瞪瞪聽見院門的門栓落在地上,“光當(dāng)”一下,就是秋五太太也給驚醒了,須臾即在底下喊起來,“你往哪里去?小蹄子,你給我回屋去!回屋里去!”

    玉漏在心頭罵了句玉嬌笨,忙穿了衣裳下樓,見秋五太太正和玉嬌在院里拉扯,幾下不敵,給玉嬌跑了出門去。秋五太太待要朝外頭追,玉漏忙趕上前說:“娘的腿腳哪里跑得過她?我去。”

    秋五太太只恐玉嬌卷了什么值錢的東西走,便一口應(yīng)下,“快,給把那蹄子追回來,看我不打死她的!”言訖只管慌跑到樓上查檢箱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