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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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寶呵呵一笑,拉著玉漏出去,“那我們不煩你,我們到那頭去說話。你快寫?!?/br> 不知過了幾時,玉漏又由那邊臥房里獨自穿梭過來,走出兩道不是繪著繁花便是繪著仕女的碧紗櫥,藉著兩邊內室里透出來的光,可以看見小廳內一切華麗而沉寂的陳設。門縫窗縫中有煙波彌散進來,月光冷而白,照著那些一律是紫檀木的家具,像是一個個怪物的黑影子埋伏在各地。使她想起從前玉嬌講過的一句話——“重門深戶,都不過是奢華墳冢?!?/br> 不過她是不怕的,是抱著“視死如歸”的恒心。 一揭這頭的簾子,池鏡的眼睛就朝她射過來,像一支冷箭,將她的腳步釘在碧紗櫥底下。他的手搭在一本翻開的書上,顯然還是沒有動筆。 玉漏明知故問:“還沒開始寫么?” 池鏡將書闔上,漠然地瞅著她一笑,“我早早寫完了,你又如何在這里延宕?”臉上仿佛有些嘲弄的意思,嵌在那滿墻的書海中,有股凜凜的威嚴。 玉漏倏然會悟過來,他這份疏離大概是因為什么起疑,她一瞬間轉過許多念頭。懷疑她什么?難道看出她是別有居心?她認為自己一向樣子作的不錯,就是跟唐二兩年,他也全拿她當個軟弱可欺的丫頭看待,由頭至尾從沒改觀。 或是有誰對他說了她什么?除了素瓊她想不到別人身上去??伤c素瓊只是說過幾句話而已,即便她講她不好,也要有根據。不過很難講,女人天生有疑心病,譬如儷仙,那樣蠢笨的人也有一份天生的直覺。 不論生了什么變故,她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只作沒看出他和先前略有不同的態(tài)度,后手丟下簾子,微紅著笑臉向側案邊走過去,“你這丫頭的話真是多,好容易說得她困倦了。你寫吧,我來替你研墨?!?/br> 池鏡那雙涼絲絲的笑眼一路將她照到跟前,“怎么今天想著過來?” 玉漏低頭看他一眼,手上墨石慢慢地轉動,仿佛有些話羞于啟齒,最終又不得不啟齒,聲音很低,“前些時候你總編著話去瞧我,我想我也不能總叫你一個人忙,也該編著話來瞧瞧你?!?/br> 他向椅背上懶倦地靠去,“來瞧我什么?” 玉漏緘默住了,咬著嘴唇。 “怎么不說?” 她經不住他追問,慢慢斂了笑,仰面看窗外清清淡淡的月陰,“我到底也不曉得,想著,總該來看看你?!?/br> 說著停頓了好一會,收回眼在他臉上流連了片刻,微笑得有點喪氣,“也許是我錯了,不該來?!?/br> 那點似有還無的笑意也漸漸在池鏡臉上消散了,似乎在他黑漆漆的眼底沉著一片冰冷的智慧。他長久地審度她,然而不等他看出什么破綻,她就輕輕擱下了墨,語調一度消沉下去,“其實也不急在這時候,祭文后天才用呢。三爺請早些歇著吧,明日再寫一樣的?!?/br> 言訖她便朝簾子走去,緩慢的,腦袋也點點垂下去,一步步似乎走向了憔悴,連背影整個都是一段凋零的過程。 忽然池鏡趕上去,一把拽住了她。她回過臉來,凄惶的眼睛里滾出了一行淚。他從沒見她哭過,所以這點眼淚在他還有點沖擊。 這一刻他想,其實不過是玩,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緊? 第36章 照高樓(o五) 女人的眼淚多半不值錢,玉漏雖不愛哭,可必要的時候,也很愿意勻出些淚來給池鏡。黑幕中適時地下起雨來,細密纏綿,淅淅瀝瀝的雨聲把一切吟蛩都掩埋了。 風倏然吹滅了蠟燭,池鏡只好放開她的手去點燈,火引子還沒放下去,就在側案邊抬頭看她,“好好的哭什么?” 玉漏將兩邊眼底抹一抹,低著臉不則一言。池鏡又走過來,歪著臉看她一陣,“你瞧,又沒個說法,弄得我稀里糊涂的?!?/br> 他是裝糊涂,玉漏知道,但想著他們之間的確是筆亂賬,也沒什么好清算的。再說,萬一細算到頭,反算出是她欠他多一點,那怎么開交?何況聽他的口氣仿佛比才剛軟和了許多,她的眼淚已發(fā)揮了效用,也沒必要再和他算。 她低著頭呢喃,“沒什么,就是風吹迷了眼睛。” 池鏡自是不信,不過也不拆穿,笑了笑就走去把窗戶拉籠來,“你看你,好幾日不見,倒像長了點脾氣,說走就走?!?/br> 玉漏小聲嘟囔,“是你慪人嚜,坐在那里不理不睬的,我又不是睜眼瞎,難道還看不出來么?” 池鏡聽見一半沒聽見一半的,曉得她是在抱怨他的冷淡。他蹙額走來,“我這人就是這樣,按你們清貧之家的說法,大約我們這類含著金鑰匙出身的公子哥,脾氣都壞。”說著,裝腔作勢地向她作揖 ,“你大人大量,寬恕則個。” 就該放此事過去,追根究底對玉漏也不見得有好處。她無非是要他態(tài)度回轉,眼下可不是達到目的了?她噗嗤笑一聲,總算肯抬起頭來,含嗔帶怨地,“我可當不起。” 三言兩語一淚,就和解了。池鏡仍拉著她踅回案邊,自己在椅上落座 ,“不是給我研墨么?來來來,叫我瞧瞧你的墨研得好不好。不過這可是上好的瑞金墨,你別給我糟蹋了?!?/br> 先前研開的那點業(yè)已凝固了,玉漏取出小金匙,只舀了一匙水慢慢轉著墨錠,隔會才一點點加水。池鏡看著笑了笑,“你性子倒不急?!?/br> “小時候也急過,挨了我爹好些教訓,就慢慢改過了?!?/br> “他打你?” “那倒沒有。”玉漏笑了笑,“我爹從不打人,不過道理有許多,連墨研不好也能說到能不能成大事上頭。常說的一句:‘你看你娘,你將來總不會想長成她那副粗鄙樣子?!l受得了他老先生似的嘮叨? ” 池鏡因想起秋五太太,也是笑,她和玉嬌都不像她。幸而不像,否則他簡直看不上她,雖然當下也算不得“瞧得上”,可兜兜轉轉,還不是和她在這里胡鬧。 卻也怪,她竟連素瓊問也不問一句,就算不是吃醋,也當有幾分同類相妒的情緒。即便不妒,難道就不好奇? 他反而挑了個話頭,“你看瓊姑娘怎么樣?” 玉漏錯愕片刻,手上又嗤嗤地轉動起來,“瓊姑娘?蠻好的,人長得美,氣度也好,家世也好,性情也和善?!?/br> 池鏡擱下筆,向那邊扶手上仰靠著,懶洋洋地笑睇她,“女人沒有嫉妒心,反而失了幾分可愛?!?/br> 玉漏心里想笑,原來他是為這個,怪不得刻意當著她的面和素瓊顯出些親密。她覺得應當滿足他這點怪頭怪腦的趣味,便垂首下去,半晌輕輕地一嘆,“只有自不量力人才容易嫉妒。我自知是比不上瓊姑娘的,我們兩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叫人連攀比的氣性都沒有。將來你果然娶了她,在你在她,都是彼此的福氣?!?/br> “嗯——”池鏡緩緩點頭,像是對她這哀戚的語氣有些滿意,“我要是娶了她,你又怎么辦呢?” 玉漏看著他閑適散淡的笑臉。他話里話外都是圈套,既盼著她為此事傷心,又怕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說白了就是既要她是真心,又不想對她負什么責任。其實男人女人都一樣貪心,他和她也不過是兩個尋常的男人和女人,沒多大特別。 她好一段不吱聲,這時候可以容許她沉默,因為人對想要又得不到的東西往往不是撒潑,就是沉默。男人總不會喜歡撒潑的那個。 “能怎么辦呢?”她開口輕輕地笑著,“我也不會想不開去死。要死早就死了?!?/br> 墨研得夠了,她丟開手,慢慢走去窗前看雨。想起他從前說下的那些甜言蜜語,覺得來而不往非禮也,也是時候該回敬他一些。 “三哥?!?/br> 給她這樣一喊,池鏡由不得神魂跌宕一下。這哀而纏綿的語氣仿佛在哪里聽過,顯然記憶里的主角不是他,但并不妨礙他曾為旁人受過一點震撼。 “來的路上我就看見天上只有點月陰,想著該是要下雨,我沒帶傘,猶豫著要不要明天再來??蛇€是不由自主地走來了。情之所至,大概就是如此,是由不得自己去打算‘怎么辦’的。還能怎么辦,只好有一刻算一刻,李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就怕籌謀好了一切問題的答案,已是時不待人了?!?/br> 她頓住回首,微笑的臉上似有似無的帶著點感傷,“三哥,我別無所求,只希望你將來回想起我的時候不會覺得厭嫌和憎惡。我知道很難叫人相信這樣的話,可你也要相信,這世上永遠有人這樣傻?!?/br> 那昏沉的燭光在他眼里彈動了兩下,不知道他會否有些動容了?不過?;ㄇ凰5竭@份上,何嘗不是一種用心?她希望他能體會到她這點“盡心竭力”,因為一時半會,她也再拿不出別的法子敷衍他。 好在池鏡沒說什么,只抬起手掌向她勾一勾,“過來?!?/br> 玉漏忐忑地走到跟前去,他忽然又不在這些話上糾纏,只把手貼在她肚皮上笑了笑,“腸胃是怎樣的不舒服?” “???”玉漏回過神來笑了,“這會沒有不舒服,就是才吃過飯那會有點火燎燎的,燒得疼,肚子里常沒有食的時候也是一樣?!?/br> 池鏡點點頭,“怎么想起來喊我‘三哥’?” 玉漏心道,這個人,怎的老抓住些細枝末節(jié)的地方不放?她不過是張口就來,這會也不得不鄭重敷衍。 便一面赧笑著低下頭,細聲細氣地咕噥著,“我想著我們總是和別人不一樣,喊你‘三爺’似乎有些見外,喊你名字,又不是禮。我聽見瓊姑娘喊你‘鏡哥哥’,也不愿意和她一樣,只好叫你聲‘三哥’,你本來也是行三嚜?!?/br> 池鏡未置可否,不過從他臉上的笑來判斷,他是不反感的。玉漏又試著叫了聲:“三哥?” 他鼻管子里笑出氣來,“嗯?!?/br> 她也笑了,“三哥?!?/br> “什么?”他知道她無事,便笑開了,靠在椅上拍了下她的后背,“去,把你做的那什么玩意拿過來,正覺得餓了。” 那玉米餅放涼了還是松軟,嗅著就有股玉米的濃香和蜂蜜的清甜。池鏡揀一個掰一半給她,綿綿地嚼在口里,“這蜂蜜做餅倒好,不像豆沙棗泥什么的,吃起來發(fā)膩。” 說著向大寬禪椅那頭挪過去點,掣她的胳膊肘使她也坐下來,“你手藝不錯?!?/br> 玉漏咬了一小口,笑睞著眼,“鄉(xiāng)下人的吃法,其實多是放糖霜,糖霜比蜂蜜便宜點?!?/br> “蜂蜜清甜。” 玉漏點頭,“不過男人家都不大愛吃甜的?!?/br> 池鏡睇著她道:“你做的,我倒可以吃一些?!?/br> 兩個人都像是卸下了點防備,然而玉漏懂得,是因為她的“讓步”。這會他真是要拿她當個白撿的便宜了。不過也沒什么,好歹使他們的關系終于轉危為安。她勝利了,其實也是因為他還沒有得到她的緣故,到底是棄之可惜,才給了她這周旋的余地。 他們挨著擠著坐在同一張椅上,兩張臉同時給昏昏的燭光映紅了,黑暗在他們周遭圍簇著。這一刻仿佛是命運把兩個心不甘情不愿的人綁在了一起,他們再不是由衷的喜歡對方,也有種迫于無奈地相親之感。 吃過幾塊餅,池鏡果然動起筆來,埋頭寫著字,又問她:“這會胃里疼么?” 玉漏搖搖頭,又點了下頭,“有一點,不過也沒那么疼,就是一點點?!?/br> “等清明過了再請何太醫(yī)來瞧瞧,拖成老毛病可不好。你近來愈發(fā)瘦了,本來就沒二兩rou。”他頓一頓,又說:“還是叫廚房里煮稀飯你吃,一日多加兩餐,養(yǎng)好了胃口再正經吃別的?!?/br> 玉漏低頭把自己細弱的腰看一眼,有些作難,“廚房那些人不情愿?!?/br> 池鏡冷哼了一聲,“管他們情不情愿,素日寬縱著他們,倒放任他們放肆起來了。等清明過了我去對大嫂說一聲,廚房里有個管事的婆子是她的陪房?!?/br> “可怎么對大奶奶說呢?她總要問你成日換著花樣做些稀飯是給誰吃?!?/br> 池鏡抬頭睇著她似笑非笑,“誰說要換著花樣給你做?誰有那閑心?還不夠折騰人的?” 玉漏在心里翻了記白眼。忽然想起來一笑,“今天我到大奶奶屋里去,見著你們大爺了。” “我大哥?” “嗯。我看他和你長得很有幾分想像,比你和二爺還要像?!?/br> 池鏡一面寫一面道:“他的生母和我的生母原就是一對親姊妹,自然就比和二哥還長得像?!?/br> 玉漏原知道他是大房過繼過去的,可也少不得一驚,“你們不是一個母親生的?” “我們兄弟三個和四meimei金鈴都是大伯的姨太太生的,二哥和四meimei是一母同胞,我和大哥的生母是一對姊妹。大伯母自己本沒有親生的兒女?!?/br> “那幾位姨太太呢?” “大哥的生母老早就死了,我和二哥他們的生母還在,她們又不是什么正經太太奶奶,不常出來走動,只等后日開席你就能看見。” 玉漏聽著他全沒情緒的口氣,仿佛是在說什么不相干的人。想他這個人果然是冷心冷肺,連親生的娘也不大有所謂,還指望他能對她有幾分真情么? 她“噢”了一聲。 池鏡又問:“大哥和你說了什么?” “沒說上話。我過去時碰上他們夫妻在吵架,一時嚇得我沒敢進去。” 池鏡哼出一笑,“在吵什么?” “仿佛是為了個叫什么‘萼兒’的娼人,我聽話里的意思是大爺一月一月地包著她,眼下不是清明么,添了不少開銷,大爺問大奶奶拿銀子,大奶奶不想給,就吵了起來,后來好歹是拿了五兩銀子給他。” “就五兩?”池鏡擱住筆,手捂到嘴上去,輪著指頭把那邊腮摸一摸,笑道:“大哥越發(fā)小氣起來,五兩銀子他素日可拿不出手。 ” “五兩銀子還少啊?”玉漏一不留神溜出這句話,當下又后悔不該這樣說,萬一他聽這話也當她是個五兩銀子 就能打發(fā)的女人,豈不是自家吃了虧。忙又添補上兩句,“想來只是給她一時應節(jié)下的急,后面再想法子給她?!?/br> 池鏡不吭聲,玉漏也不說話了,靜靜看他在那里想著什么出神。后來他勾著唇笑了一下,一看那樣子就沒在想什么好事。玉漏也不問,低頭把那篇祭文看了一遍。寫得真是好,字字歌功頌德,行行流表哀思,想他們池家那些列祖列宗在天有靈也少不得要感動,愈發(fā)該保佑他們家興旺發(fā)達了。 池鏡瞟眼看見她在看,笑問:“看得懂么?” 玉漏點點頭,又假意搖頭,“只看得懂一些。” “這種文章都是哄鬼的話,看得懂看不懂也沒什么要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