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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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答應,到底氣不平,總覺得是給人暗里算計了一遭,因此商議起婚事來,凡事都很勉強,只推給燕太太去辦,“你是他的母親,他要娶媳婦了,自然是你去cao持。你看著辦吧,第一趁著你老爺在家,盡快辦了,免得他回京去,連兒子的一杯喜酒也吃不上;第二要好看,不要給外頭論長論短;第三不要因為他不是你親生的你就馬虎,兆兒賀兒娶妻的時候是什么樣,也不能短了鏡兒的?!?/br> 燕太太好笑,討這么個媳婦,人家豈有不議論的?平日沒話還要編些閑話來說,何況那玉漏掛著一身的是非在那里! 不過又不是她的親兒媳婦,連那兒子她都不大在意,何況是那媳婦,再則又是她老爺定下的,老太太也應了,她更沒話說,也敷衍地張羅起來。面上的排場卻不能敷衍,自然一切是比著大爺二爺的例子,一面先遣了兩位媒人去說和,一面在這頭合八字看日子,終于定在二月末迎親,因為三月二老爺便要啟程回京。 這一忙便忙進十二月,滿府里個個連軸轉著,有忙池鏡婚事的,有忙老太太的生日的,也有忙預備過年的。事情蜂擁而至,一時間倒顧不上議論是非,各人心里縱有千言萬語,也都暫且不得空湊在一處說。 玉漏自然也不必急著進府,這一年倒得在家清清靜靜地過個年。說清靜也清靜不下來,池家打發(fā)過來走過場的下人不斷,這事漸漸傳出去后,還有他們家兩邊的親戚就應酬不完。 自然她娘那頭的親戚來得少些,一是山高路遠,二是從前連秀才就不愛他們來家走動,嫌他們是鄉(xiāng)下人,秋五太太見丈夫不喜歡,慢慢也多半不來往了,只打起全盤精神迎待他們連家的人。 她三嬸出身比秋五太太強許多,原是買賣人家的姑娘,生意雖做得不大,到底娘家有幾個錢,因此一向瞧不上秋五太太,嘴里雖是叫“二嫂”,也敷衍得厲害,但到底心不服。這回卻是心服口服,誰能想到她養(yǎng)的女兒竟有當上侯門奶奶的一天! 這日一進門,撩下些貴重禮物便拉著秋五太太上東邊廚房里說話:“到底三丫頭是怎么給那池家瞧中的?” 秋五太太一壁揉面,一壁笑得見牙不見眼,“三丫頭先時不是在他們老太太跟前服侍?那三爺日日往老太太跟前去請安,就瞧上了,暗里和他爹一說,他爹也看我們三丫頭好,這就成了嚜?!?/br> 三嬸還如聽天方夜譚一般,半晌轉不過彎來,“三丫頭竟有這本事——” 一時玉漏往廚房來提茶水款待正屋里那些親戚,她那雙眼便直望著玉漏笑,那閃動的微光里,有嫉有恨,更多的是鬼祟的好奇。 總之都知道這門親事是玉漏自己謀定的,所以看她的眼光都是佩服中又帶著鄙夷,覺得一個姑娘家親自打算自己的婚事是不害臊。何況玉漏前頭還跟過兩個男人,因此不免將她今日的好事同霪穢jian邪聯想在一處。 背地里都說玉漏在池家當差時就不老實,暗地里勾引三爺,否則怎么會瞧得上她?也有說玉漏自小不愛說話是因為城府深,還有說玉漏只怕已有孕在身,否則怎么日子定得那樣急? 玉漏聽見也裝沒聽見,從不和她們理論,面上仍是周到迎待,反正知道這些人多半是出于嫉妒的緣故。也懷恨地想,等回頭一出閣,終生再不多看他們一眼! 她的眼睛仍多時放在支摘窗上,不由自己地盯著底下王家院里的動靜。西坡與那何寡婦的事也說定了,日子比她的遠,是在明年夏天。她心里暗松口氣,總算不落人后,有種她先拋棄了西坡的勝利感。其實是自欺欺人,所以還是高興不起來。 巷子里倏地走來幾個人,領頭的婆子玉漏認得,是燕太太院里的寥mama。昨夜里剛下過雨,巷子里愈發(fā)污濁,廖mama提著裙子,時不時留心低頭看一眼有沒有踩臟鞋襪。這些時常有池家的下人來,一進他們連家門皆多半是這難掩的嫌棄的神色。玉漏沒下樓迎待,等著她娘將人引到樓上來。 果然隔會聽見登登登一群腳步聲,非但廖mama這一隊上來了,連她家那幾位嬸娘伯娘堂姊妹也跟著上來,一群人烏泱泱擠在屋里,玉漏簡直懷疑這屋子要塌下去。 廖mama看她的眼神很是微妙,總的來說是一種不得不刮目相看的冷眼,開口便說:“唷,姑娘家里真是難找,我坐著轎子在前頭街上轉半日才尋到這條巷子。” 秋五太太應酬池家的這些管事mama們也算有了點經驗,忙請她在妝臺前坐,一面端上茶果點心來,一班親戚家的女人都幫著盡心迎待。 獨廖mama領來的三位上年紀的男人立在跟前。廖mama指著他們道:“這是請來給姑娘裁衣裳做冠子的幾位老師傅,從前大奶奶二奶奶她們的嫁衣花冠都是他們做的,姑娘快起身給他們量量?!?/br> 不及玉漏自己起身,她娘并她三嬸先搶步過來將她連拉帶扯地由床沿上擰起來,“快快,這時候量好了二月里才能做得出來!” 玉漏一面給他們量著尺寸,一面問廖mama:“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都好?” 廖mama呷著茶半笑不笑道:“都好,就是忙得不可開交,馬上要給老太太做壽,又趕上年關,府里頭但凡生著腿的,都沒有個坐得住的時候。偏巧三爺和姑娘的事也湊到了這時候。” 秋五太太趕上去,彎下腰貼在她旁邊說:“哎唷真是勞苦了你們這些老mama們了,這些時為了我們姑娘東一趟西一趟的來傳話?;仡^等我們姑娘過去了,我還要去到府上去謝你們呢!” 廖mama礙著情面起來和她福身,“親家太太這是說的哪里話,還不都是我們分內的事?!比欢凵珔s是淡淡的,只在秋五太太面上蕩一蕩,便蕩開了。 秋五太太笑不贏,又覺得局促,到底是不大和這些有頭臉的管家婆子打交道。稍體面些的親戚們看見,忙上來幫著搭腔。 玉漏心下看不慣她們趕著巴結這些mama們的樣子,心想這些人你去奉承她做什么?她張著胳膊背過身,沒理會,料定池家這些人必然也在猜她到底是使了何種手段拿住了這樁好姻緣,肯定也不會往好了猜。 她這門親事一定下來,算是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得罪光了,她們對她嫉的嫉,疑的疑,恐怕連老太太也算在內,沒人會心甘情愿接納她一個丫頭忽然就要做池家的三奶奶。 這時候想到,也許只有池鏡,盡管他也是迫于無奈,但在這些猜忌鄙薄的目光里,他的目光看她還算得上一種溫情。她心下一算,倒有一個來月沒見過他了。 第62章 經霜老(o一) 隔兩日連秀才的官疏通下來,元夕后便拜馬上任。連家三喜臨門,又是為玉漏之事來賀的,又是為連秀才之事來賀的,又是為年節(jié)來賀的,連玉湘也從胡家趕回來幫忙。 來往賓客一多,連秀才便覺家中掉轉不開,急著看了幾處宅子,最后看 好了前街上一所三進三出的院子,著人看了黃歷,擇定年后搬家,連搬家的人手也都找好了,跑不出就是衙內那班差役。 那房子離得不遠,這日大早秋五太太領著玉漏玉湘和她四嬸三嬸一道去看過,回來玉湘便和秋五太太商議說:“等我過幾日回去,請相熟的人牙子尋摸幾個下人,趕在搬遷前送到那新房子里頭去,也好叫他們幫著將那房子掃洗掃洗?!?/br> 秋五太太忙擱下茶盅乜她一眼,連連搖頭,“不要不要,不過是些家務事,買下人是一筆錢,往后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每月還要放月錢給他們,一點不上算。” 連秀才不在家,她三嬸可以無所顧忌地和秋五太太打趣,“唷,二嫂如今發(fā)了大財了,二哥升了官,三丫頭也要上人家做闊奶奶去了,你還舍不得多使幾個錢?死了又帶不進棺材里去。二哥不是說要尋一房小妾進門?回頭人家生下個小子,你省吃儉用那些銀子,都要落到他們母子手上,這就上算了? ” 她四嬸嗑著瓜子搭腔,“這話不錯,二嫂何苦來?不如趁這會多享享清福?!?/br> 玉湘端著兩碟點心擺在桌上,也道:“眼下不是省檢這個錢的時候,一來那房子大,不比這里,七八間屋子,娘一個人哪里拾掇得過來?二來爹升了官,也要有個做官的樣子,客來客往連個通傳迎待的下人都沒有,叫人瞧著不像個樣。三來,馬上玉漏要出閣,許多瑣碎的事還要人去辦,娘攏共兩條胳膊兩條腿,哪里跑得贏?” 只有說到這些話時玉漏才覺得與她相干,抓了把瓜子到墻根下小方凳上坐著嗑,輕輕冷笑一聲,“可別為省那幾個錢丟了體面。前日池家那王mama過來,進門看見娘便問:‘你們太太在不在家?’我聽了臊得慌,虧娘像是沒大所謂似的,一雙油乎乎的手直去拉人家說:‘我就是我就是!’,人家打量好幾遍也不大信,手上又油,衣裙又臟,像誰家的太太?” 她三嬸四嬸聽見都悶頭笑起來,秋五太太覺得好沒意思,偏拿這丟人現眼的事情來說,紫脹了面皮。 要是往日或罵或打,早跳起來了。現下卻不大敢,興許是因為玉漏的親事定下來,眾人不得不另眼相待,就是連秀才近來和她說話也帶著點恭順的意思,唯恐得罪了她似的。再則也不知怎的,人家的姑娘定了親,都是比從前還要溫柔隨和,偏玉漏反著來,定親像是遭了什么難,常日板著面孔,稍有哪句不對付就是一場唇槍舌戰(zhàn)。 秋五太太只得嗔她一眼,“身上那些油污還不是為你,家中日日有客來,我不得時時刻刻在廚房燒火燒飯款待?哪得空換干凈衣裳?” 所以她三嬸四嬸也常過來幫襯,不來不知道,有些遠房親戚竟連她們也不認得,一算單是他們連家就要擺十六桌。 秋五太太想到一桌的魚rou酒飯便心疼銀子,抱怨道:“他爹在官場上打點就花了七八百兩,又是那所房子,這一向又是應酬來客,又是送過年的禮,眼下大丫頭又說要置辦下人,家底都掏空了,我還不曉得到時候擺席的銀子從哪里來!” 她四嬸笑道:“二嫂急什么?他們池家的聘禮還沒送來呢,等送來了,我只怕你沒處花去。” 這一向池家來人也沒說起過這事,走過場也還未走到那一步,玉漏沒好問,有點怕池家因看不起她,連聘禮也是從簡。轉頭又想,那也沒話可說,畢竟她們連家也拿不出什么體面嫁妝,她爹娘是千勻萬挪的才湊足了幾十兩銀子去替她打了副像樣的頭面。 恰好此刻忽然聽見外頭有人說話,未幾便見永泉領著人抬著三口箱籠進了院門。屋里的人忙迎出去,永泉在院中拱手道:“二老爺叫三爺給親家送些東西來?!?/br> 旁的沒多說,吩咐了小廝一徑抬進屋內,又將玉漏叫到一旁低語:“三爺在前街馬車上等著呢,有話要和姑娘交代?!?/br> 池鏡不肯往她們家來,也好,免得給她娘嬸嬸們拉著說話。她便上樓換了衣裳,藉故與永泉一道出去。 因年關在即,街上益發(fā)川流不息,路上濕潤潤的,早上才化過霜,風帶著凜凜的寒氣。那馬車停得離巷口老遠,玉漏猜,池鏡一定是怕給她們家來往進出的親戚看見,有意躲得遠遠的。他煩她們連家的人,正好她也煩他們池家的人,算是扯平了。 池鏡穿著毛皮氅衣,戴著銀鼠帽,正倚著閉目養(yǎng)神。闊別多日 ,玉漏忽有些局促,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在側面坐下,把手懸在炭盆上烘著,想著他們好像就是去年冬天好在一起的。一年竟過得這樣快? 慢慢想起倒有樁正經事說,“我們年后就搬家了?!?/br> 池鏡撩開了眼斜著看她一會,把身子向前稍欠著,“搬去哪里?” “就在這街上?!庇衤┩绾筮f下巴,“前頭有所宅子,我爹已經和人定下了,原是位老秀才家的祖宅。” 這條街上少有大宅子,池家一下就猜到是前頭獨門獨院的那一家,向街前開著大門,也還像個樣。因笑:“回頭迎親的時候倒便宜了,免得這蛇皮巷里迎親的花轎都抬不進去?!?/br> 按他們家的排場,一定是八人抬的大轎。玉漏驀地聯想到,婚前的男女是不該見面的,她忽然有些羞赧地低下頭,“你今日怎的想著來?” “我尊我父親的話來給家送些東西。”他也伸出手來烘,一會去握住她的手,“方才送進去的東西都收了么?” 玉漏任他握著,“收了,只是不知是什么?” “銀子?!彼f得極隨意,“我父親想著你們家到底貧寒些,只怕少銀子給你置辦嫁妝。他自己拿了一千銀子叫我給你送來,我又添了五百兩。” 打發(fā)他來送,恐怕老太太并不知情。玉漏有些惶然不安,“就怕老太太聽見了生氣?!?/br> 池鏡放開她的手,倚回車壁上笑,“你以為老太太不知道?她不過是睜只眼閉只眼罷了,橫豎不是官中出錢。那些銀子是我父親自己在京的進項,他常年不在家,除皇上賞賜的田地外,老太太體諒他在京的花費也不小,著他現銀子不必入官。我那五百兩,都是我素日使不上的月例積攢下來的?!?/br> 玉漏瞪圓了眼,“那豈不是把你的錢都花完了?” “怕什么,你置辦了嫁妝也是抬進我們家來,我又不折本?!?/br> 玉漏訕著想,恐怕多少是要折一點,她娘豈有不私取私拿的?但這話不好明說,想來他也料得到。她看見他臉上有些疲態(tài),免不得要關心兩句,否則也沒有別的話可說,“你近來也忙壞了吧?” 池鏡聽著街上轟鬧的聲音,倒覺得清靜,他低著頭拿鉗子翻底下的炭盆,“也不要我忙什么,只是為裁做衣裳每日給人擺弄來擺弄去,煩得很?!?/br> 有一點火星飛上來,仿佛躍在眼中,使他眼睛里倏地明亮起來,“我那幾間屋子現下在重新裝潢,做新房,他們在亂著添換家具,床也命人重新打了一張,大概年后就能得。還是紫檀木雕花的,不過換個樣式,我是喜歡紫檀木那顏色,不知你覺得怎樣?不換的家具他們都要重漆過,我那間小書房后頭的碧紗櫥要往外挪幾寸,好將臥房再讓得寬敞些,往后是兩個人睡在里頭——” 玉漏聽他說著,好像是在打造一只黃金籠子,在那籠子里鋪上洇褥軟墊,裝上雕窗華簾,籠子仍是籠子,只是盡量使它既體面,又舒服,不過她沒有將被囚困的自覺。 她自十六歲被連秀才送進了唐家,那時候以為離開家會日子就能好一點,可是到了唐家,府里人口那樣多,唐二又喜新厭舊,他稍微冷落一點,其他下人的奚落就跟上來了。后來又到到了鳳家,儷仙善妒不能容人,日子也并沒有好過一點。她一直以為只要走到新的境況里去 ,日子就會好過起來。其實并沒有,人生就是一個籠子套著另一個籠子,不論怎么逃,逃到哪里,都是給籠子罩著的。她是習慣了,覺得能住進個黃金做的籠子里也很好。 她問:“那你現下是睡在哪里?” 池鏡朝她一笑,“眼下我搬到二哥那頭暫住著,二嫂很生氣,成日見著面也不睬我?!?/br> 非但絡嫻不睬他,闔家都像是對他帶著點怨氣,丫頭們和他再說笑起來也是拈酸的口吻,都覺得他娶誰不好,偏定下個丫頭,比她們強不到哪去。連翠華見著了也要諷他兩句。 這些都罷了,唯獨察覺賀臺是一種凝重的憂心,大概是想到他要成家,怕他緊跟著就要“立業(yè)”。 他歪下臉看著玉漏的臉,“你像是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br> 玉漏笑道:“二奶奶為她大哥的事厭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先時是想不到咱們會成親,才會罷了?!?/br> “你既然想到這點,就不怕往后她做二嫂的為難你?” 玉漏臉上沒變化,只是微笑,“沒什么好怕的?!?/br> 池鏡知道她沉得住氣,一直恨她這一點,眼下看來這也不算個壞處。可他仍不喜歡她處變不驚的態(tài)度,便把臉轉開,挑起窗上的料子向外望。這時候為過年,哪里都熱鬧,許多百戲雜耍都在街上賣藝,鑼鼓敲得鏘鏘的,年節(jié)的熱鬧好像蓋過了他們婚事的喜氣,那婚事總覺得差著股勁,拼不過年關的氣氛,他感到失望。 在街上看見熟悉的人影,他不免正坐起來,輕蔑地笑了聲,“那不是王西坡?” 西坡手上擰著些紙包沿著街邊走,在一戶人家門前便站定下來。玉漏換到這邊來坐,伸著脖子向外望,也看見了。 是那何寡婦家,何家也是一樓一底的房子,底下臨街有一間鋪子,一直趁那鋪子賣些油鹽醬醋。她男人在時是她男人在做,生意還好,早年間玉漏也擰著油壺到他們家打油。那男人生得黝黑矮小,會做買賣,就是足了斤兩后,勺里的小半勺油也懶得再倒回去,一股腦都給玉漏裝進壺內。后來他死了,是他娘照管鋪子里生意,老太太摳搜,常少人斤兩,像玉漏她們這起老主顧也漸漸不去了。 如今西坡又是議親又是找鋪子重開張做rou鋪,大約在兩家雙全的好事,娶何寡婦,一并租他們家的鋪子,還可以順帶手照料樓上的何老太太。 未幾那鋪子開了扇門放西坡進去,池鏡從那半開的門板后頭瞅見個羞答答低著臉的婦人,西坡向她拱手,把手里的東西都交給她。池鏡心下猜到,卻偏要問玉漏,“那婦人是誰?他們家的親戚?” 玉漏收回脖子來,“是他新定下的填房老婆,是個寡婦?!?/br> 池鏡不由得朝那門后多瞅幾眼,那婦人身段矮小,略有發(fā)福,滿面油黃,單論相貌,與那王西坡簡直是野雞配鳳凰。他笑起來,不免有幸災樂禍的意態(tài),“這瞧著可不大般配?!?/br> 玉漏一口氣涌上來,倒拿秋五太太的話來堵他,“哪里不般配,一個鰥夫一個寡婦,膝下都拖著孩兒,再沒有比他們更配的了?!?/br> 池鏡聽她語氣不大好,便俯下背來,兩個胳膊肘撐在膝蓋上睇著她笑,“那婦人生得比你難看多了?!?/br> 玉漏聽見益發(fā)生氣,抬眼瞪他,“你的意思是我很難看?” 他又忽然覺得她一下美得不行,活靈活現的神情,不再是那精致得假的微笑??墒窍氲剿@份生動是為西坡,心下又很不痛快。 索性大家都不要痛快好了,他故意刺激她,“你不算難看,也算不上好看,姿色平平用在你身上倒是恰如其分?!?/br> 玉漏一下覺得與那何寡婦不相上下了,虧得這些時一直給自己安慰,比她強多了,比她強多了!不過方才看見西坡一樣對著她溫柔有禮地笑,也一樣待她體貼,擰來的東西只怕是給他們孤兒寡母過年的,正因為她們是孤兒寡母,他更對她照料。 她對西坡像是聽一個故事沒聽到結尾,盡管隱隱猜得到,但沒聽到,總不能死心,有時往好猜,有時往壞了猜。 她眼角眉梢一時掛著蕭瑟的霜氣,瞟見池鏡那張笑臉也逐漸冷了下去,冷靜地道:“你放不下他?!?/br> 說完他立刻便后悔,這等同于承認了她和人家的情分。 玉漏馬上駁道:“沒有的事?!崩^而又微笑起來。 池鏡也重新笑起來,沒再說什么,一臉的厭倦?;厝ニ€在想,干脆設法弄死那王西坡,在他也不是什么難事。但一個故事最恨的便是撲朔迷離,真弄死了王西坡,他和玉漏的感情更要顯得柳昏花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