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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玉奴 第68節(jié)

    她聽人家講,自己也有些信,瞟著眼看玉漏,怎么看怎么有些不服。

    本來閑話最怕傳,裝著聽不見也就是了,偏她還要在這里鸚鵡學舌。玉漏聽得大為光火,恨她是個沒腦子,一拍炕桌道:“你怕我聽得不清,還要來傳給我聽怎的?”

    珍娘嚇了一跳,自己也委屈,“三姨在上頭可以裝作聽不到,可我在下頭成日受他們的氣,他們還只管當著我的面說。就說那個丁香,成日陰陽怪氣地說我們小門小戶的姑娘,沒見識就罷了,就怕忽然漲了些見識,從此就過不了先前的苦日子,一門心思要攀高。這話到底是說我呢還是說三姨呢?”

    原來是為她自己受了委屈,要玉漏替她出頭。玉漏心眼一動,才不著她這個道,丁香就是再看她不慣,也曉得個上下,不敢當面來頂撞。大家得過且過就罷了,她又不重用她什么,何必去問她,豈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倒是這珍娘,人又貪又笨,非但不能幫她什么,反倒處處給她添亂現(xiàn)眼,還真是她娘選得出來的人!

    因此打下主意,向她幽幽一笑,“那你去叫丁香來,就說我有話問她?!?/br>
    珍娘只當是要為她報仇,高興不已,忙不贏地就去房里傳話丁香。丁香也當是玉漏要替珍娘打抱不平,賭氣過來,梗著脖子便問:“奶奶有什么吩咐?”

    玉漏打發(fā)了珍娘出去,扭頭便和氣地微笑起來,“近來珍娘給你添了不少亂子吧?她那人一向是沒見識,兀突突跟著我到了這里來,許多東西沒見過沒聽過的,是不是鬧了不少笑話?虧得你和她磨了這一月,我方才問她,對府里的規(guī)矩還是一知半解的,這倒不怪你教得不好,只怪她自己太笨?!?/br>
    丁香臉色微變,預備了一筐要和她理論的話忽然也卡在喉間吐不出來了,只得勉強一笑,改口道:“許多事我說了她好幾回她就是不長記性,譬如我說三爺早飯從不吃干飯,廚房里也都是做稀飯,偏昨日早上打發(fā)她到廚房里去要一樣椿芽炒雞蛋,她去了看見那稀飯,非說爺們兒家早上吃稀飯不頂事,硬叫廚房里重燒了干飯,可不是三爺沒吃?我們三爺又不是她們鄉(xiāng)下田地里的男人,又沒那些使蠻力的地方,早上吃那么些做什么?”

    玉漏聽后嘆道:“她就是那樣子,往后她再不聽你的,你只管打她罵她,你年輕姑娘不好打罵,就交給顧mama去教訓。告訴顧mama聽,也不必看我的面子,當差當不好,不管她是誰家的人,全按規(guī)矩來。先拿我做個例子,也好叫那些靠著關系進來的人瞧瞧,進到這府里來,誰都是一樣?!?/br>
    丁香得了這話放心下來,回去變本加厲,對珍娘益發(fā)苛刻不題。

    一時小丫頭子們提了早飯來,玉漏便往臥房里去叫池鏡。以為他從老太太那頭請安回來要睡回籠覺,誰知沒睡,倒在床上卷著本書在看。那帳子一蕩一晃的,露出他閑散的半張臉,像是沒聽見她在外頭和丫頭訓話。

    虧得他沒聽見!玉漏驀然心虛,方才和丁香說那幾句倒還和軟,同珍娘講的那些可不大好聽,難為她一貫維持著婚前那溫柔和氣的樣子,今日給珍娘一慪,險些把本性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她悄步過去,欹在床頭罩屏上,刻意放輕了聲線喊他,“該吃早飯了?!?/br>
    池鏡移開書看她一眼,起身整衣,笑著走出去,一面冷不丁冒出句,“你和他又不是正頭夫妻。這話在理——”

    敢情他在里頭都聽見了,玉漏有些慌張,怕在他心里從此成了個悍婦,吃飯的時候還拿眼偷么窺他,“珍娘那丫頭實在氣人,這都一個月光景了,連個規(guī)矩還學不會?!?/br>
    池鏡只是笑笑,“她是你帶來的丫頭,隨你怎么處置都行。

    ”

    玉漏辯這意思是說方才她發(fā)脾氣他并沒放在心上,有些放心下來,笑著給他搛菜,“丁香說你早飯只吃稀飯,我想起來還真是,這一月都是這樣子。”

    “你自己吃。”池鏡把碗挪開了。

    她也覺得客氣得刻意,不過夫妻間客氣點又不是壞事,要不怎么常贊人家兩口子“相敬如賓”?慢慢說到回連家省親的事上,池鏡仍是說明日有事要先去辦,過后再趕過去,“你替我請岳父岳母見諒?!?/br>
    這話真是多余,玉漏捧著碗笑,“你就是不去他們也不敢怪罪,你若是有要緊事脫不開身,就干脆別往那頭趕了,先回家來,沒什么的。我在那頭歇一夜,次日就回?!?/br>
    秋五太太昨日特地打發(fā)了個下人來問明日幾時到家。聽那下人說,好些親戚都去他們新宅子里等著了,還不是因為上回接親的時候匆忙,沒來得及巴結新郎官,好容易熬到這大好時機,豈能輕易放過?她都能想到池鏡坐在屋里給他們家那班親戚圍著的情形,像一群蒼蠅繞著顆蛋打轉,生死要找個縫隙扎進去!她想到便覺得尷尬丟人,此刻倒真是希望他不去。

    池鏡卻擱下碗來道:“去是一定要去的,哪有新娘子一個人回門的道理?不知道的還當新郎官死了呢?!闭f著把蝦揀起一只來,三兩下剝了丟在她碗里,“干脆叫廚房里剝了殼再燒,省得上桌還要剝?!?/br>
    青竹在旁笑道:“剝了殼就剩了蝦仁了,蝦仁就不是這個燒法了?!?/br>
    玉漏道:“不用剝,我?guī)ひ材艹??!?/br>
    池鏡偏又揀起一只來剝,笑她,“螃蟹帶殼你也能吃么?”

    玉漏知道他這笑里的意思,八成是笑她從前沒吃過多少好東西,心下恨了恨,待他再要將蝦仁丟在她碗里時,她抱著碗轉開了腰。池鏡便和青竹笑,“瞧你們三奶奶,也有點脾氣哩!”

    青竹在榻上端著繡繃看他們一眼,也笑,“是人多少都有點脾氣,沒脾氣豈不成了石像了?”

    如此一說,玉漏倒不好意思起來,又把碗抱回來,吃著他剝的蝦,吃也吃得怨恨。這一晌便不理他了,吃過早飯便往燕太太屋里去稟明日回家省親之事。

    燕太太是親家母,情愿不情愿也少不得要囑咐玉漏兩句,“明日你回去,也不必忙著回來,好生在家歇兩日,代我向你爹媽問個好。”

    從前桂太太不愿到鳳家走動,她還說人嫌貧愛富,輪到她身上來,比桂太太還嫌得厲害。不過也嫌得理直氣壯,想那鳳家雖落魄了些,到底是名門之家,他連家算什么?覺得代個好就算天大的恩榮了。

    又問:“回去的東西都打點齊全了么?”

    “下晌就去大奶奶那頭拿?!?/br>
    燕太太自己并沒有什么好叫她帶去的,不提便罷了,偏還要說:“官中既然都預備好了,我這里也不必費事了,我這里縱然拿出什么來,也是重來疊去的東西,沒多大意思?!?/br>
    玉漏原沒指望得她什么,反還謝了她一回。

    出來到翠華那邊去,翠華早將東西都打點來擺在那圓案上,不過是四匹緞子并八盒廚房里做的點心。翠華望著那堆東西笑道:“這些東西不過是個意思,誰家還缺這點?還勞煩三奶奶來親自跑一趟。你就是不來,一會我也自會叫下人給裝好車,備好轎子,三奶奶明日輕輕便便地就走了?!?/br>
    玉漏看過往日舊例,翠華與絡嫻當初回門省親時官中都是出的六匹內造緞子,十六盒點心,豬羊各一只。賬房里的人就是再小瞧人,也不敢不按例,平白少了那些東西,估摸是翠華暗里扣下了。

    玉漏偏當著面走到案前去,回首一笑,“怕下人點不清楚,我跑一趟,好親自點一點。”于是做模做樣地點起來,點完詫異道:“虧得我跑了一趟,不點不知道,一點竟少了好些東西,連賬房里的人也不會看例了?!?/br>
    翠華心道:“你倒把例記得清楚!”

    半笑不笑地走來案前看了看,“是少了什么?”

    “少了些緞子點心,還有宰殺好的鮮豬鮮羊?!?/br>
    翠華“唷”了聲,笑道:“這些東西真虧得三奶奶算得清楚,要是我們,哪里記得?那些點心豬羊rou抬回娘家去也是送人,自己家里還多得吃不過來。倒也是,大奶奶家里又不常吃這些?!闭f話挽著玉漏到榻上坐,“不算大事,短了什么一會我再叫人給你補齊,三奶奶先坐著吃杯茶?!?/br>
    一面吩咐瑞雪招呼人來將東西拿去裝車,一面吩咐叫端茶上來,一面又和玉漏笑道:“還虧得這些東西是在我手上打點,要是交給二奶奶,短了什么她可懶得給你補,你還敢和她理論不成?你從前和她是主子奴才,如今同做了主子,還是吃她的虧,我聽見她在外頭說那些閑話,你也不去問她一句?”

    玉漏僵著笑一笑,“說什么?我倒是沒大聽見?”

    “連我也聽見了你還沒聽見?”翠華嗔她一眼,嘟囔道:“還不是說你在他們鳳家做奴才時的事,講你從前如何巴結奉承她和她們太太,伺候他大哥伺候得如何周到,又如何給她大嫂欺負死了。真是,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還去說她做什么?你如今是我們池家的三奶奶了,她做妯娌的就不曉得給你留點臉面?”

    玉漏低著臉只管笑,不發(fā)一言。

    翠華歪著眼看她,“你就不生氣?要是我就啐她頭上去!聽說你先前還給她打了一巴掌,虧得忍得下這氣?!?/br>
    “這倒不要緊,那時候我是丫頭她是主子,主子打丫頭,也是常事?!庇衤┎幌肼犓谶@里挑唆,笑了一回便起身告辭,“我屋里還有點事,我先去了?!?/br>
    翠華也不知她聽進去那些話沒有,對著她的背影乜了乜。一時瑞雪進來回東西都裝好了,便問:“明日是吩咐車還是吩咐的轎送她?”

    瑞雪笑道:“按例是轎,可明日王大人家擺壽宴,老太太她們都去,怕大轎不夠,就改安排的車馬?!?/br>
    翠華撇嘴一笑,“要那么些人抬她,她也配?”

    玉漏聽見是給安排的車馬,心知翠華是故意小瞧她,這種小事上計較起來也沒意思,因此不理論。倒是夜里池鏡說:“要坐轎,也不怕調度不出來,即便明日真調度不出來,我叫人去外頭雇一頂轎子送你回去?!?/br>
    “費那事做什么,馬車還比轎子穩(wěn)當些呢。”那床頭立著屏風,玉漏自在屏風后頭清洗。

    池鏡聽見撩起來的水聲,淅瀝瀝的,又心癢起來,倒在鋪上笑,“你忙著洗什么?”

    玉漏一聽這話便緊張,警惕道:“別再鬧了,明日還要早早地去給老太太磕頭?!?/br>
    這一月就難得有個好覺睡,長此以往,誰受得?。堪道锉阕聊?,過一年還是這樣,就該給他討房小妾在院里,省得只勞累她一個!她俄延著不肯出來,生等外頭俏寂下來,估摸著他是睡著了,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踅出屏風,小心翼翼爬進帳內。

    正爬過他身上,誰知池鏡陡然睜開眼,一把將她撳在懷里,“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玉漏掙扎不過,只好撒著嬌咕噥,“饒過我吧,都腫了——”

    池鏡難得心軟一回,松開懷抱放她往里頭爬過去,“要不是看你可憐——”

    玉漏忙點頭,“我可憐得很,你是千古難得的大善人,可得行行好。”

    池鏡憋不住笑了,翻身將她摟住,隨她魚似的強兩下,最后困極了,只得服軟在他懷里安睡。次日還是他喊她起來,兩個

    人換了衣裳去給老太太磕頭,出門分道揚鑣。

    池鏡自往曲中林萼兒家去,進屋聽見樓上有女人說笑的聲音,因問她老娘,“是誰在上頭?”

    她老娘道:“就是鎮(zhèn)江府過來的那位秦鶯姑娘,這不是我們姑娘給她在前頭替她尋了所房子,她和她娘昨日剛搬了進去,今日特地來謝,請我們明日去吃暖房酒?!?/br>
    說話便要揚聲朝樓上通報,給池鏡攔住了,“讓她們說話吧,我在底下坐一會?!?/br>
    她老娘便去端了茶果點心來,叫了她兄弟來坐陪。池鏡和她兄弟自然無話可說,只聽著樓上說笑的聲音,有一句沒一句的傳下來。

    有個陌生女人的聲音道:“真是該謝你,本來素不相識 ,卻替我們忙前忙后地找了那所房子,要不是也不會才到了南京就有了落腳之地。”

    萼兒笑道:“這不值什么,就不為你,月兒姐的托我的事還是要辦的。明日我過去時,把租賃的房契給你捎過去?!?/br>
    “一年的租子是多少?明日我預備好了還你?!?/br>
    原是池鏡出的錢,萼兒將讓不讓的,自然是不賺白不賺,“哎唷急什么,不過十兩銀子,等你哪日有了哪日再給我是一樣的。其實你那房子,還是我一戶老客人給找著的,他府上是做官的人,不然那房子后臨河前臨街的,你當那樣容易就碰上了?”

    “如此說來,還要勞駕jiejie替我謝謝這位大官人了?!?/br>
    “也巧,我今日請了他來,一會你下去當面謝過也是一樣的?!北阆驑窍聠柫寺?,“三爺可到了?”

    她兄弟忙道:“三爺已在樓下坐了會了!”

    一時聽見腳步聲亂著循樓檻下來,萼兒先露了頭,眼睛向后一斜,給池鏡遞了記眼色,池鏡便走到木梯底下來迎。但見一身段既苗條又婀娜的姑娘珊珊走下樓來,兩人迎面一看,皆是錯愕。

    第69章 經(jīng)霜老(o八)

    玉嬌沒想到回南京才不過幾日,就能碰見張熟面孔,不過她如今是叫秦鶯了。是在鎮(zhèn)江跌入風塵后改的名字,隨了買她那鴇母的姓。

    她們對外都稱是親生母女,一來良家人的生意好做點,二來她也怕旁人問起她的過去,這樣人家也不能問她從前,倒省了許多事。

    “原沒想回南京的,可秦淮曲中,名聲在外,多少文人墨客常來常往的,生意到底好做些。”玉嬌請池鏡到她那新房子里坐下來,看了幾遍池鏡,攢眉一笑,“那時候坐三爺?shù)能嚾ゴa頭,還沒來得及謝過三爺,也沒問三爺?shù)拿M?!?/br>
    “池鏡,在家行三,所以都叫我三爺?!背冂R低頭一笑,旁的沒多說。

    玉嬌起來稍微福了個身,半蹲不蹲,似笑非笑的神情,“多謝三爺,還有這房子的事。”還有些從前那傲慢樣子,不過少了許多那時的熾熱和天真,倒越來越像玉漏了。

    這房子背面臨河前面臨巷,也是一樓一底一院。正屋開著幾扇隔扇門,一眼直望見潺潺的河面及對岸人家,也都是妓家。他們坐在六折屏風后頭,未幾便聽見屏風后頭響起一連串腳步聲,是秦家媽領著丫頭從院里奉茶果進來。

    那秦家媽身段矮胖,穿一件桃粉比甲,里頭配著大紅的衫和裙,打扮得妖艷得緊。臉上眉開眼笑的,一張口仿佛吞了有十斤脂粉在肚里,“哎唷真是多謝三爺替我們找的這所好房子,巷子出去就是大街上,要買什么便宜得很!瞧,這門外就是河,就是入夜也熱鬧,看著畫舫船只來來往往的。我們做生意的人,房子倒蠻要緊的唷,人家來了一坐,樓上樓下都是好景致,誰還舍得走?往后三爺只管勤來坐坐?!?/br>
    玉嬌笑著攢眉嗔她一眼,“媽你不要話多了好吧?三爺人家是萼兒姑娘的老客人——”

    “噯、噯?!鼻丶覌尨饝藘陕?,面上訕道:“我又沒旁的意思,就是拿三爺當個朋友,請他常來坐坐,又不是要做他的生意。往后咱們娘倆孤兒寡母的在南京,倘或遇到什么麻煩事,還可以仰仗仰仗三爺嚜。”

    這秦家媽閱人無數(shù),眼力倒好,一眼便看出池鏡非同尋常,因此十二分的巴結。

    玉嬌有些看不慣,又不很生氣,只推她,“您不要多話了,快去廚房里預備酒菜,說要謝人,就拿杯清茶來謝呀?”

    那秦家媽一拍大腿,忙笑呵呵領著丫頭出去灶間張羅酒菜去了。玉嬌復坐下來,池鏡看著她總覺得有些異樣,大概因為她和玉漏生得有幾分像,所以兆林的事一直壓在心頭沒說,只和她閑話,“向來說做鴇母的窮兇極惡,我看你這mama倒仿佛有點怕你的意思?!?/br>
    說起來玉嬌還有兩份得意,“當初她十兩銀子買的我,不過一月光景,我就連本帶利給她賺了回來。再一月,遇見鎮(zhèn)江府官場上的一位大人,給了她銀子要贖我去做房小妾,我沒答應,情愿留在她身邊,她自然感激涕零。雖說做了老鴇 ,她娘心倒還不壞,說往后我要是遇見了什么好男人要嫁,她也不攔著,隨我去。如此一來,我們就真像娘女兒似的相處下來了。”

    “既如此,你也算來去自如,怎么還做著這營生?”

    玉嬌張了張嘴,千言萬語無從說,便笑嘆了一句,“不做這營生又去做什么?難道給那些老爺官人做妾?有什么分別?還不如我這里自在呢,今日我想應酬就應酬,不想應酬就趕他出去,媽也不逼我,反正一月總能賺些錢供我們娘倆吃喝開銷?!?/br>
    池鏡一手把著熱乎乎的茶碗,笑著低了下頭,“那怎么不去嫁人呢?”

    玉嬌臉上的笑慢慢跌落,遺留著的那一絲,也顯得勉強,“嫁給什么人呀?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再不做那黃粱夢了?!?/br>
    池鏡呷了口茶,須臾終于說到:“我記得那時候你是同個年輕裁縫一齊坐船走的,他人呢?”

    晨光大片大片斜照進隔扇門來,落了塊在玉嬌的裙上,那溫熱的觸摸使她感到陌生,其實也不過是才和小夏裁縫分別大半年的光景,卻覺得像隔了大半生。因為這一年變故太多,她連自己都覺得陌生了,還會認得他么?回想起他來時,只覺得也是不認識的個人。

    她雙手在桌上捂著茶碗,低下頭笑笑,“就是他將我賣給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