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仉端動作一僵。

    “我知道。那是……”蕭大腳露出一張似哭似笑，哀切至極的笑臉，“我阿妹回來了。”

    “他們殺我一個人，我殺他們一個人，兩不相虧?！?/br>
    蕭大腳陷入了回憶。

    “父親生前是村長，阿妹從小聰慧，喜愛讀書。我心軟，自作主張，讓阿妹女扮男裝讀了私塾。前些日子，就是縣考，她志氣滿滿，立志可以中榜?！?/br>
    蕭大腳只要閉上眼，阿妹乖巧笑著的樣子、踮起腳尖給他擦汗的樣子都浮現(xiàn)在他面前——

    '阿兄，辛苦你啦！'

    '阿兄，我要讀書，我要當好官，我要當天上地下第一個女御史。我要輔助圣上當最好的明君。我要娘和嬸嬸們不會因為生弟弟阿妹死掉。

    我要jiejie阿妹哥哥弟弟們都可以讀書。

    我還要讓我們少交賦稅！

    我要山里長滿金虎草！

    我要田里長滿稻草，人人都餓不死！'

    “不料，院試當日要脫衣檢查，阿妹當即被人扣押在那，脫了衣裳……我明明——明明和縣太爺打好招呼了！教他放我阿妹一次！”

    “是縣太爺之子，郭如經(jīng)過，救了她。郭如溫言相勸，把阿妹帶走。我問了其他人，再沒人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只知道再后來，阿妹赤身裸體死在大街上，縣里認識的人叫我去認人?！?/br>
    一顆豆大的淚從蕭大腳眼里掉下。

    “我一去，我就知道是她。我將她背回家里，自己又去縣里要一個說法，被衙役一頓毒打。在一回村，家里尸首也不見了。是鄰居喊我，打水看見了一具女尸?！?/br>
    “可我去的時候，尸體早就沉下去了。怎么也打不上來。”

    “阿妹跳井那天夜里，正好是月圓，我聽見井邊傳來一聲一聲的摔打聲，過去一看，掉了一地的魚?！?/br>
    “從那天開始，我們就靠吃魚販魚為生，縣太爺格外喜歡這種井魚，索性我們把它當做了稅供?！?/br>
    “很快，我們村里第一個'魚人'就出現(xiàn)了。四肢和身體生出了一片一片的rou鱗片，抹什么藥都不管用，割掉之后還能長出來。一天不吃魚rou就奇癢難耐?！?/br>
    蕭大腳露出一個笑：“我們都說，是阿妹回來了哩?！?/br>
    第8章 rou鱗片4

    仉端猛地打了個寒顫，忽然如夢初醒，大叫起來：“所以那些魚是鬼魂！我吃了！我要死了！

    我好癢！我好癢！仉璋！你看看我后頸長出鱗片沒有？”

    仉璋依言檢查他的后頸，本來想說沒有，仔細一看，真的在耳后發(fā)現(xiàn)了一小塊密密麻麻的凸起。

    仉璋結(jié)巴了，拿出手帕，輕輕按在那塊皮膚上，感受著底下的鱗片。

    不像魚鱗，很軟，和皮膚差不多，只是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叫做rou鱗片是名副其實。

    手指摸過去，像波紋，又像很深的皺紋。

    見仉璋始終不說話，仉端急了，大哭小叫起來：“父皇！母妃！兒子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別吵了！”云無渡喝了一聲。

    沒想到仉端不僅不收斂，還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你救救我啊，大俠，皇伯，你那么厲害你救救我，等本殿下封王了，封你為七王府的座上賓！不，不不，你就是我的老師！我孝敬你！”

    云無渡似笑非笑看著他，拔出駁運劍，正經(jīng)道：“行，你過來，這劍上抹了劇毒，負負得正，以毒攻毒，劃一刀就好了。”

    仉端驚懼地看著閃著寒光的劍，眼尾噙淚，哭唧唧地湊過來，用英勇就義的口氣道：“來吧，你輕點?！?/br>
    云無渡在他耳后劃了一道，他控制得好，不痛不癢，仉端只感到劍尖劃過，心里松了一口氣。

    “我感覺好多了。”仉端摸了摸胸脯，他不敢摸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那個鬼魂被你殺死了？”

    云無渡冷靜道：“不關鬼怪的事。世間并無冤魂。”

    “那就是因為死尸！它附身在我身上。”仉端又伸著脖子叫起來。

    他不像龍子龍孫，他像大鵝。

    “七兄并無惡意，他只是——”仉璋趕緊維護他兄長的形象。

    云無渡奪過話頭，平淡且一陣見血：“腦子不好而已?！?/br>
    “你說！什！么！”仉端原地爆炸，氣得臉都漲紅了，他長得實在好看，又哭又鬧，臉色猶如含羞牡丹，艷得出奇。

    但云無渡毫無憐香惜玉之感，冷漠地看著他，眼里含著威脅的光。

    仉端氣得背過身，他已經(jīng)把rou鱗片的事情忘了，嘟囔罵道：“就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仗著我敬佩你！你就欺負！打壓！我！”

    “你說什么？”

    仉端色厲內(nèi)荏叫起來：“沒什么！本殿下現(xiàn)在連自己呆著的機會都不能有了嗎！”

    “隨便你。”

    “什么？”仉端看起來像是要氣暈了。

    “但問題一定出在魚身上?！痹茻o渡不再理他，思索著說，“想要知道發(fā)生什么，下井就行?！?/br>
    “你——”蕭大腳支撐身子坐起來。

    云無渡冷冰冰看過去：“你要阻止我？”

    “不。我只是想求您，如果看到我阿妹的尸體，能幫我?guī)蟻韱幔俊?/br>
    ——

    一行人下了山，直奔村里那口井去。

    路上靜悄悄，夜色悄然籠罩，家家戶戶閉門，偶爾傳出幾聲壓抑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