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氣溫漸高，尸體擺放的時間長了點，散發(fā)出倒胃口的味道，就連眼睛都被熏得睜不開。

    云無渡不僅沒有退開，反而低下頭仔細(xì)地打量起來。

    他挑開尸首的衣領(lǐng)，發(fā)現(xiàn)脖子上的rou疤像高溫蒸爛的魚rou，rou一層一層疊在一塊，散發(fā)出了濃重的惡臭。

    “這人什么身份？”

    燕巽皺著眉思索片刻：“翟王仉賀?！?/br>
    云無渡并不認(rèn)識：“是？”

    “是仉璋的叔叔，也就是漳河的兒子之一，是第三十四子?！?/br>
    云無渡若有所思：“現(xiàn)如今，病重最嚴(yán)重的都是什么人？”

    “來看?！毖噘惴瓷碜呋匚輧?nèi)，抽出一張卷軸，攤開在桌子上，“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按照運尸的人家做了標(biāo)記。這炭塊做的黑點，是源光宗出手醫(yī)治前死的人?！?/br>
    黑點一大片，遍布京都全境，其中最密集的地方正是護(hù)城河和京內(nèi)五大內(nèi)河兩岸。

    “紅點，是之后死的人。大多分布在西市的王侯之間。他們當(dāng)中不乏接受源光宗醫(yī)治的，但白……”燕巽一頓，快速瞥了一眼云無渡，見他神情自然，繼續(xù)道，“新帝上位之后，他們不支持，便被源光停了藥，不日病發(fā)身亡?！?/br>
    很明顯，紅點的增加，是皇帝對官宦反抗的懲處。

    云無渡問燕巽：“你覺得呢？”

    燕巽聲音溫和下來：“……我猜測，這病應(yīng)當(dāng)是人為的?！?/br>
    他解釋道：“京都從未爆發(fā)過這樣的瘟疫，限定在河域，不會通過人身傳染，那必然是因為水源。”

    云無渡點頭，說起了曾經(jīng)在蕭下村的經(jīng)歷：“我曾經(jīng)途徑過一個村莊，他們也有類似的疾病，得病之人皮膚上會生成魚鱗的rou片，與這些尸體非常相似。而他們的病原，也是人為?！?/br>
    “他們是怎么回事？”

    “他們食用了渾有大量丹藥的河水和魚鮮……”

    “什么？”

    院子外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隨后幾個少年接連跑進(jìn)院子：“爹！阿巽哥！我和二哥今天拿了夫子的獎……咦，今日家里有客人？”

    三個少年停住腳，他們在看到云無渡的一瞬間就認(rèn)出了他，瞪大了眼睛，禮貌地站直了。

    燕巽問道：“今天怎么下學(xué)這么早？”

    最小的少年最活潑：“嗯，今天只來了一個夫子，其他夫子都請假了?！?/br>
    “去玩吧，爹很快就買吃食回來了。”

    “嗯啦！”幾個孩子應(yīng)是應(yīng)了，但也沒出去玩，反而是合力搬尸體去了。

    云無渡和燕巽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燕巽壓低了聲量：“天子學(xué)堂中的夫子，除了書生官員外，大多都是源光宗人士，一來是培養(yǎng)朝野棟梁，二來也是洗腦吸納教徒。這周以來，宮里傳出許多皇帝病重的消息，源光宗駐扎在城內(nèi)的門人也撤離了許多，其他宗派開始伸手插入京都了。”

    他嘆了口氣：“修真要亂?！?/br>
    “云無渡，你會再摻和進(jìn)去嗎？”

    “最后還是定在赤牙山嗎？”云無渡略有些譏諷，“修真界從來沒有一點新意?！?/br>
    燕巽抿了抿唇：“我不知道。這事，你要去問你的師兄?！?/br>
    這句話，其實就是在默認(rèn)了。

    當(dāng)初修真界圍剿云無渡，最終就是把他堵在赤牙山。

    而如今，對付玉無影，還是要用這一招。

    燕巽道：“天衍師兄正在他父親府上?！?/br>
    云無渡：“你去見過他嗎？”

    “誰也不曾。”燕巽低下頭，“天雩，我也不曾見過。燕穆也好，天衍師叔也好，師尊也好，我都沒有見過。

    修真界的燕巽道人已經(jīng)死了，多年前，赤牙山他就死過一次，如今他又死了一次，師父的玉佩只能救我一次，那個燕巽道人早就駕鶴歸去了。

    過去的都過去了。再回頭看，所剩的不過青山依舊，故人不在。”

    云無渡重復(fù)道：“青山依舊……故人不在……”

    燕巽也曾意氣風(fēng)發(fā)，也曾執(zhí)劍救蒼生，但到頭來，自己平生遭遇讓人無能接受。

    平生萬事，那堪回首？問人生，到此凄涼否？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fù)盡，死生師友。

    師父為救自己而死，胞弟和自己并無血緣關(guān)系，而自己……是被生父拋棄的棄子，與修真界更是仇人。

    可他……和云無渡不一樣。

    他不想復(fù)仇，不想報復(fù)，如果可以，他愿隱于塵世，將一切都拋諸腦后。

    燕巽將云無渡送到門口，一人站在院子里頭，一人站在外邊。

    燕巽：“接下來的路，各自走好，都是宿命罷了。

    天雩，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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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引用了好多詩……懶得全打出來了……就說燕巽感嘆的那句“平生萬事……十年來，深恩負(fù)盡，死生師友”，出自【清】顧貞觀的《金縷衣》其二和其一混雜。

    其實還有一首朱彝尊的《解佩令》：“十年磨劍，五陵結(jié)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

    我感覺也非常符合武俠江湖、修真修仙be結(jié)局的氛圍，一看就是——

    “全員死光光，只剩下主角一個人浪跡天涯，在凄風(fēng)寒雨中，一人一劍一馬走天下。遇到一間紅塵客棧，緩緩說起年輕時的崢嶸歲月，回憶往昔故人好友。他們都死在他回憶里，而他，只落得一個【一半是，空中傳恨，白頭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