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42-1 回來的路上,只剩下林之樺和秦木兩個人。 林母心直口快,索性都說開了,“小樺,你把他辭退,小函就由我來帶,根本不需要請什么保姆,你回去立刻把這件事給媽解決了!” 林之樺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秦木,林母的話很傷人,他聽著非常難受,可是卻根本無法站出來維護秦木,只因為對方是自己的母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許,默許她的要求,將他們的事“解決”好。 “秦木……” “老師,有什么事回去說吧?!?/br> 秦木打斷他。 然后就是不約而同地,都沒有再說話。 從長途客車上下來,已經(jīng)過了地鐵末班車的時間,兩人叫了一輛出租,行到一半,秦木突然叫了停車。 將林之樺拉下來,他說,“還早呢,我們到游樂場轉(zhuǎn)轉(zhuǎn)吧。” “可現(xiàn)在不是都關門了……?” “跟我來?!?/br> 秦木對林之樺眨了眨眼,夏日清明的夜空下,他拉住林之樺的手,跑進行人寥寥的街角巷道。 林之樺忽而想起,在黃山,秦木帶他躲避靳遠的時候,也是像這樣,他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跟著,不用去管方向是否會錯亂,也不用擔心會跌倒,因為他的手緊緊握住他,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忽略,就像耳邊的風,跑著跑著,便吹走了,盡皆拋諸腦后。 “就是這里!” 秦木停下來,林之樺回過神,只見眼前出現(xiàn)一堵矮墻,在不遠處微弱路燈下,可以看出這墻頂磚塊斑駁錯落,似乎已經(jīng)有些年月,而墻面覆滿青綠的爬山虎,蒼蒼一片。 “嘿嘿,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還沒修好,正巧讓我鉆空子!” 秦木摩拳擦掌,一個箭步上前猛然躍起,林之樺心里一跳,秦木雙手已經(jīng)牢牢攀住矮墻,腿一蹬,連跟著兩腳爬了上去。 “來,抓住我的手?!?/br> 半蹲在一磚寬的狹窄墻頂,秦木對林之樺伸出手。 微微含笑的眼神,溫柔如深海。 其實林之樺自己是可以爬上去的,但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他將自己的手遞給秦木,被緊緊扣住的那一瞬間,身子也被帶起來,跌進一個溫暖的胸懷,秦木抱起他,直接跳下墻,穩(wěn)穩(wěn)當當著地。 “先去玩什么?” 秦木問。 林之樺看著他,突然很想碰碰他的臉。 “你不說話,那就是全聽我的啦?” “……好,聽你的?!?/br> 林之樺答,輕輕握了握秦木的手,可是他們好像都忘記了,這個時間,游樂園早已經(jīng)停止營業(yè),越往深處走,連殘余的星微路燈也漸漸遠去了。 與天上的星子一樣遙不可及。 旋轉(zhuǎn)木馬靜止著,飛天轉(zhuǎn)輪也進入了深沉的休眠,只有人造水池里卡通鴨子小船還停泊著,可惜他們個頭太大,秦木想跟林之樺擠,根本坐不進去,最后還把上衣弄濕了,差一點就跌到水里成了落湯雞。 “叫你要小心的……” “怕什么,我身體壯實得很!” 在游樂園的長椅上,秦木毫無顧忌,索性一卷袖子把上衣脫下來,打起赤膊,林之樺見狀略一皺眉,從旁邊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件小外套。 本來是給寶寶準備的,可走得太急,也沒拿出來。 雖然有點小,要搭住后背卻還是足夠了,林之樺將兩只袖子繞在秦木脖子上,秦木凝視他的動作,目光一點點變得柔軟。 “老師,我們這算是在約會吧?” 林之樺抬頭,眼神略略閃爍,依稀含著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他并沒有直接回答秦木的問題,只是輕聲道,“夜里很容易著涼,我們回去吧?!?/br> 秦木看了林之樺一會兒,突然攬過他肩膀。 “抱著你就不覺得冷了……” 他這樣說著,仿佛在嘆息。 林之樺聽進耳朵里,心里有一根弦像被狠狠拉扯,或許下一刻壓抑不住,就要被繃斷了,生生地疼痛。 “秦木,我可以跟你說嗎?都可以說嗎?” “為什么不行呢?” 秦木將林之樺的額頭按在自己胸膛,手指撫過他柔軟的頭發(fā)。林之樺伸手環(huán)住秦木的腰,肌膚相貼的地方那么踏實,是屬于兩個人最真切的體溫。 “爸爸……已經(jīng)有兩年不肯見我了……” 秦木靜靜地聽著。 “因為兩年前,我將小函帶回家……從我決定要養(yǎng)他的那時候起,我就發(fā)誓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世,我不希望有一天暴露了,讓他覺得自己是被放棄的孩子……除非有一天,他的生父回來……所以,我對爸媽說了謊,我說小函是我的私生子,當他們問起小函的mama,我也只能說,是我辜負了一個好女孩……” “也就是說,你把那家伙犯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了?” 秦木大致能猜到林之樺是怎么說的,“也不編個好點的理由,這樣伯母他們自然不能接受吧?” “是不能接受……” 林之樺搖頭,感覺到鬢角處秦木手掌輕緩的碰觸,偶爾有指溫拂過臉頰,蜻蜓點水的細膩。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為任何事反抗過爸媽,可是那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呵,總算這輩子也年少輕狂了一回,差點就鬧得要跟家里斷絕聯(lián)系……但最終還是mama心軟了,她原諒了我,說要把小函當成名正言順的親孫子對待……可爸爸……” 秦木想起林之樺被林父懲罰的場面,頓時心里一緊。 “爸爸曾經(jīng)到我的學校里去過,他認識靳遠,也知道菡英……現(xiàn)在想來,也許那時候就我自己還蒙在鼓里,我學琴是通過靳遠,那架鋼琴也是他買了送給我的,在爸爸面前,他對我的關照早就超出了一般的朋友?!?/br> “或許就是那個印象埋下了禍根,爸爸不相信我,他說他了解我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存在私生子這一說,可是我堅持,他也沒辦法。我本來以為事情就這樣算了,可爸爸讓mama給我說媒,我當時真的不想結婚,所以一直推脫,mama以為我對菡英念念不忘,但爸爸卻看出來了……” “我那個時候,也許真的還對靳遠存有期待吧……” 秦木聽見這句話,沉默了。 雖然明知那些事都已成過去,但想到林之樺曾經(jīng)懷抱怎樣的心情等待過那個人,他就禁不住心口發(fā)酸。 “然后呢?你爸爸就一直不肯見你了?” “嗯……” 林之樺搖了搖頭,自嘲一笑。 “他說……他沒有我這么個同性戀的兒子……” 至今還記得,那個心目中最威嚴的存在,他從小尊敬到大的父親,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讓他滾出那個家……毫不留情…… 彼時,他還懵懂無知,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何處。 而兩年之后的今天,當林之樺再度聽到來自父親的消息,他以為自己終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救贖,卻沒想到…… “我和你媽給你找了一門親事,如果你誠心跟我認錯,后天就去見見人家?!?/br> “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給小函找了合適的保姆,暫時不需要……” “那個男學生?” “……” “我聽你媽說過了,她說你請了一個男學生做保姆。” “是……” “看來,你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然后,林之樺就跪下了?;蛟S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有所理解,自己好像確確實實走進那個圈子了,那個父親口中見不得光的――“同性戀”的世界。 曾經(jīng)對靳遠的感情或許朦朧,但對秦木,卻真的…… 可是,那又能怎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