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梔子花
季母發(fā)現(xiàn)自家女兒說著說著走神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落在她書桌上的盆栽,“這不是你剛剛帶回來的嗎?什么花啊,挺漂亮的?!?/br> “我也不知道?!?/br> “你買的你還不知道???”發(fā)現(xiàn)話題被岔開了,季母趕緊順回來,“別說這花了,剛剛問你話呢?!?/br> 季思桐惆悵地望天,“媽,這個得慢慢來吧?!?/br> “還慢?再慢就得2剩下了?!奔灸敢患?,z市方言都飆出來了,“對了,前些日子阿藝打電話跟我說你暑假去旅游的時候認(rèn)識個醫(yī)生,說還不錯,怎么樣,是不是真的啊?” 季思桐無力地閉了閉眼睛,心里卻暗罵江藝這個大嘴巴,她討好似的挽著季母的胳膊,“媽,我們只是朋友。” “現(xiàn)在是朋友,以后就不一定了嘛,再說了誰不是從朋友做起的,我聽阿藝說那個醫(yī)生不錯,有沒有照片,讓mama看看......” 季思桐熬過一陣她的珠連炮語,最后實在熬不住三言兩語把她打發(fā)出去,再次躺會床上,她感覺像是上了一早上的課,渾身有些散架,躺了一會才進(jìn)浴室洗澡,看到蘇遇的信息時她已經(jīng)收拾好鉆進(jìn)被窩了。 蘇遇的短信,一如他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fēng),溫潤有禮。 玉簪花是國慶禮物,季思桐,小長假玩得開心。 玉簪花,原來那個盆栽里種的是玉簪花。季思桐跑下床把花拿到床頭柜上,拄著腦袋盯著它發(fā)呆,修長的手指在花瓣上滑過。 遙看疑是梅花雪,近前不似梨花月。秋入一簪涼,滿庭風(fēng)露香。 難怪剛剛看見時那么眼熟,卻叫不出名字。 “玉簪花?!奔舅纪┬÷暤驼Z,彎起的嘴角似乎將月色都溫柔了。她拿起手機編輯了條短信發(fā)出去,隨后便躺下睡覺,伴著淡淡的花香,入睡似乎都快了許多。 第二天,她起的很早,做完早餐給父母留了個信后便回了老宅去看自家爺爺。 剛進(jìn)門,就看到院子里開了一大片的梔子花,素潔如玉的花朵綴滿了枝頭,淡白的花瓣晶瑩潤澤、玲瓏剔透,仿佛美玉雕琢而成的,淡雅純潔。外層的花瓣上還殘留著花萼的微黃,芬芳馥郁,整個院子都充斥著花香。 季思桐站在那,用手輕撫,欲摘下一朵,身后就傳來季爺爺?shù)穆曇簦练€(wěn)有力,聲如洪鐘:“丫頭,你剛來就想摘我的花???” 季思桐收回手,轉(zhuǎn)過身,看了季爺爺一會兒,笑著撲上去,摟著他的脖子,撒嬌道:“爺爺,我好想你啊。” 季爺爺用手輕撫著她的頭發(fā),一臉慈祥,“丫頭,想我也不知道多回來,爺爺都快無聊死了?!?/br> 季家從她父親那一輩開始就沒有女孩,到了孫子輩,也就只有她這么個女娃娃,老爺子平日里對那些孫子們都是疾言令色的,唯獨對這個小孫女,寵的無法無天。也是季思桐從小乖巧懂事,對身邊的人都是和和氣氣,不驕不躁,沒有半點被寵壞的樣子,她的哥哥們也獨喜愛她,將她視作掌上明珠。 季思桐最近學(xué)校事多,已經(jīng)很久沒給他打電話了,老爺子心里一直惦記著她,她有些愧疚,“爺爺,對不起啊,我以后一定?;貋恚晃业綍r候把您接去a市,陪我住上十天半個月,好不好?” 季爺爺拍拍她的手:“有什么好對不起的,你有這個心就行了。對了,爺爺給你留了點蜜餞,上次你堂哥來差點讓他吃完了,我從他手里搶過來的,看爺爺多疼你啊?!?/br> 季思桐噗嗤一笑,她爺爺,真是越來越像小孩子了,她挽著季爺爺?shù)氖郑f道:“是是是,爺爺最疼我?!彼A艘幌?,問:“蜜餞,是用梔子花做的嗎?” “是啊?!奔緺敔斃叩綏d子樹下,“今年梔子花開的不錯?!?/br> 季爺爺是古文學(xué)教授,退休后就一直住在這里,平時閑來無事就背背古文,練練字,養(yǎng)養(yǎng)花,清閑得像個隱居者。 “丫頭,給爺爺背首詩吧?!奔緺敔斪趽u椅上,閉著眼睛喚她。 季思桐回了一聲“好”,便清清嗓子,流利地念出一首:“柴門雜樹向千株,丹橘黃甘此地?zé)o。江上今朝寒雨歇,籬中秀色畫屏紆。桃蹊李徑年雖故,梔子紅椒艷復(fù)殊......” 季爺爺搖著椅子,無聲地笑了,不愧是他季家的人。 另一端的蘇遇,也是一大清早便回了家。還未進(jìn)門,就聽到蘇母對蘇父溫言細(xì)語的叮囑,他輕笑,忍不住感慨,他父母的感情,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甜蜜到令人發(fā)指啊。 蘇遇放下手中的盆栽,負(fù)手而立,乖乖地喊了一聲:“爸,媽?!?/br> 蘇母已經(jīng)好久沒見到兒子了,這會看見了高興的不得了,直接上去把他抱了個滿懷,手上動作溫柔,嘴上還不忘數(shù)落他:“你這孩子,都多久沒回家了,媽想死你了?!?/br> 蘇遇緊了緊抱著母親的手,心里有些愧疚,“媽,我也想您?!?/br> 母子倆太久沒見,現(xiàn)下有好多話想聊,原本送丈夫去上班的蘇母,看見兒子立馬把丈夫丟一邊,親親熱熱地?fù)е鴥鹤诱f話:“兒子,這是要送給我的嗎?”蘇母看見放在茶幾上的盆栽,拿起來一看,玉簪花,她最喜歡的花。 “是啊,我住的小區(qū)里有人種,我就跟他買了,喜歡嗎?”他買了兩盆,一盆送了季思桐。 “我去上班了?!碧K父在一旁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蘇母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還沒走,當(dāng)下脫口而出:“怎么還沒走呢,快走吧快走吧,有兒子陪我,不用擔(dān)心?!?/br> 蘇父意味深長地瞟了蘇遇一眼,命令似的說道:“蘇遇,今天好好陪陪你mama。” “還用你說,兒子當(dāng)然會陪我,你快上班去吧,別遲到了?!碧K母頭也不回地朝他擺擺手,蘇父嘆了口氣,無奈地拿起公文包離開。 蘇父走后,蘇母就拉著蘇遇話家常,聊著聊著突然拍拍他的手,語重心長道:“蘇遇啊,什么時候給mama找個兒媳婦?” 蘇遇愣了一會兒,隨即摸摸鼻子,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啊,得隨緣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br> “那你現(xiàn)在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蘇母繼續(xù)刨根問底。 喜歡的女孩子?蘇遇活了這么久,遇見那么多的人,總不能告訴她,你兒子至今還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吧 他只能模棱兩可地糊弄,“沒有吧?!?/br> “吧?該不會是你喜歡上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吧?”蘇母笑著打趣,自家兒子什么品性她最清楚,從小到大,憑著帥氣的外表,溫和的脾氣,重情重義的品行,人緣一直很好,只是感情方面木訥的不行,如今都快27了,連一次正經(jīng)八百的戀愛都沒談過。 “媽,我有那么呆嗎?” “據(jù)你單了20幾年來看,不是沒有這個可能?!?/br> “媽...”蘇遇無奈地苦笑。 “好了,mama也不是給你壓力,就是我想要個兒媳婦很久了,你呀,要是看上有有合適的喜歡的就大膽去追,不要畏首畏尾的,用你爸的話來說,臉皮不厚,套不著媳婦兒......” 蘇遇搖頭苦笑,這倆夫妻一天到晚在家琢磨什么呢? 蘇遇打斷她的話,“媽,我可得和我爸說說了啊,給你灌輸什么思想呢,都把你教壞了。” “沒有啊,我覺得他說的挺對的啊?!?/br> “好了,您先別說話啊,我給您診診脈?!?/br> 蘇遇把手搭在她手腕上靜心診了一會,眉頭微皺,收起手,他問道:“媽最近睡的不好,吃不下,是不是?” “是有點,這么久了,你爺爺教給你的東西啊,都沒忘?!碧K母輕笑,驕傲的看著兒子,開口的聲音卻帶了幾分惋惜:“如果當(dāng)初沒有忤了你爺爺?shù)囊馑?,你現(xiàn)在啊,就跟你爺爺一樣,是名優(yōu)秀的中醫(yī)了。” 蘇爺爺是名老中醫(yī),早年隨軍,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也一直兢兢業(yè)業(yè),為中醫(yī)學(xué)耗盡大半輩子,后來歲數(shù)大了便退下來了。蘇父小的時候,蘇爺爺一心想把他往中醫(yī)道上引,可他對這行絲毫沒興趣,直到蘇遇的出生,蘇爺爺才重新拾起希望。所幸蘇遇自小在他身邊長大,跟著他學(xué)了不少中醫(yī)知識,直到他上大學(xué)那年,他的中醫(yī)醫(yī)術(shù)已經(jīng)不亞于一個正式學(xué)過中醫(yī)的人。在蘇爺爺以為他能將自己的路延續(xù)下去,實現(xiàn)他多年夙愿的時候,蘇遇卻意外選擇了神經(jīng)外科,就這么把學(xué)了十幾年的中醫(yī)義無反顧地拋掉。 想起當(dāng)年的事,蘇遇還耿耿于懷,他永遠(yuǎn)都忘不了,爺爺在知道他填的專業(yè)后看向他時的眼神,有失望,有憤怒,有遺憾,或許還有被遺棄的凄涼感,在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蘇遇一直不敢去看他,甚至害怕聽到別人問起,“咦,蘇遇,你怎么不選中醫(yī)學(xué)???” 似乎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應(yīng)該像他爺爺,延續(xù)他在中醫(yī)路上的輝煌。 蘇遇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安撫她說:“媽,都過去了,難道我現(xiàn)在就不是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 蘇母被他嗔怪的語氣逗笑了:“是是是,我的兒子,怎么會不優(yōu)秀呢?!?/br> 不習(xí)慣這么直白地自夸,他有些不好意思,轉(zhuǎn)了話題:“媽,您要吃些什么,我給您做點吧?!?/br> “都好?!?/br> “那給您做個銀耳蓮子湯吧,滋陰養(yǎng)神,清熱祛暑,治失眠?!碧K遇在廚房翻箱倒柜地找食材,背對著蘇母說。 “好,你做的,什么都好?!碧K母給他系上圍裙,倚在廚房門上,看著他忙碌。 蘇遇做完后,給蘇母盛了一碗,又拿了一碗上樓。 二樓靜悄悄的,蘇母說蘇老爺子還沒回來,蘇遇把湯端去書房。 書桌上放了張宣紙,臨摹著王羲之的《蘭亭序》。蘇遇用手沾了沾,墨跡還沒干,估計是早上剛寫的。蘇老爺子極愛王羲之的書法,以前他在家閑暇時都會陪他練上一天。 蘇遇將它放在風(fēng)口吹干,鋪上一張新的,太久沒寫,以至于沒把握好力度,廢了一張。他剛想換一張,就傳來蘇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臭小子,又弄壞我宣紙。” 蘇遇收回想去拿宣紙的手,像站軍姿一樣站直了身子,畢恭畢敬地喊了聲:“爺爺?!?/br> 蘇老爺子依舊吹胡子瞪眼,指責(zé)道:“怎么,太久沒練,忘了?” 一語雙關(guān),蘇遇知道他指的不只是書法。 他換了張宣紙,鋪平,將墨研散,提筆輕沾,說道:“沒忘?!?/br> 只兩個字,蘇遇的聲音淡淡的,聽在蘇老爺子耳里,卻有一抹難以言明的堅定意味。 他在紙上寫下: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作者溫馨小貼士 梔子花的花語:堅強,永恒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