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滿天星 1
元芷厲聲問:“您這是找兒媳婦還是打兒媳婦啊,要不要我拿面鏡子給您照照,您好看一下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樣子。” 王嬸見有人一再阻擾,慧芳又躲在眼前這個毛丫頭身后,怒火更甚,知道在元芷這里討不到什么好處,于是便繞了一圈到后面逮人,季思桐見狀立馬側(cè)過幾步擋在慧芳面前。 “王嬸,您這是干嘛,找人就找人,怎么還動手動腳的?” “我干嘛,我來抓她回去,這么難走的山路,她懷著我大孫子還敢四處亂跑,回頭我大孫子要是有個差錯,我饒不了這臭丫頭?!?/br> “她嫁到您家就沒自由了嗎,出個門都不行?” “不行,在我家她就必須聽我的。” 慧芳邁開一步,大吼回去:“我呸,什么你家,那個破家你請我回去我還不回呢,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回去了,過一陣子我就離開梅鄉(xiāng)?!?/br> “你敢?” “有什么好不敢的,你這樣的婆婆,有還不如沒有?!?/br> 季思桐還攔在慧芳面前,王嬸一氣之下直接扯過她的手臂,想把她甩出去手上卻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按住。 回來得比較晚的蘇遇一進門就看見她對季思桐出手,顧不及對方是長輩,大跨步上前將人按住。 手上的力量迫使王嬸松開季思桐的手,蘇遇把人一拉,護在身后,沉聲問:“王嬸,您這是做什么?” “好啊,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是吧,我告訴你們,就算你們?nèi)硕?,我今天也要把那個賤人帶回去。” 她一句一個粗話,聽得蘇遇皺眉,“慧芳身體不舒服,最近就住在山下,暫時不回去了?!?/br> “不舒服?能一個人大著肚子從山上跑下來會不舒服?少騙我,我今天非得帶她回去不可?!?/br> 面對她這樣的無理取鬧,蘇遇是在頭疼,不想和她廢太多話,他直接跟剛剛踏進院子的鄉(xiāng)長說。 王嬸見鄉(xiāng)長來了,稍微收斂了一些,沒再大號大叫,但是依舊怒目盯著慧芳。 蘇遇和鄉(xiāng)長交流了一陣,鄉(xiāng)長聽得眉頭直皺,蘇遇說完后,他沉著臉朝王嬸走去,“王嬸啊,蘇醫(yī)生都和我說了,慧芳現(xiàn)在胎像不穩(wěn),需要靜養(yǎng),你一天到晚在家吵吵鬧鬧讓她怎么養(yǎng),讓她在山下住一陣,等孩子穩(wěn)定后再回去,在這邊萬一有什么事也有醫(yī)生在,好照料。” “鄉(xiāng)長你這話什么意思,說我沒照顧好她?” “照沒照顧好你心里有數(shù),回去吧,在別人家吵吵鬧鬧算怎么回事,趕緊回去?!?/br> 王嬸心里再不服氣,礙著鄉(xiāng)長在,她也不好再發(fā)作,只好暗自罵了幾句,又惡狠狠地瞪了慧芳幾眼,這才不情不愿地離開。 送走“瘟神”,眾人都舒了口氣,鄉(xiāng)長笑瞇瞇地對慧芳說:“慧芳啊,這陣子你就在山下住著吧,有什么需要盡管和我說,要不是身體不舒服就告訴蘇醫(yī)生,他會幫忙看的,別擔(dān)心啊。” 又轉(zhuǎn)頭看向院里大嬸,“慧芳最近就在你這住下了,成嗎?和兩個老師一起,也好有個伴,食材什么的不夠了我給你送點過來?!?/br> 大嬸笑著答應(yīng):“成成成,人多才熱鬧,鄉(xiāng)長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們的?!?/br> 慧芳連忙跟兩人道謝:“鄉(xiāng)長,大嬸,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鄉(xiāng)長大手一揮,“沒事,你們吃飯吧,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慧芳目視著鄉(xiāng)長離開,抓著季思桐的手,握得緊緊的,腕上的青筋隱隱可見。 …… 這兩天雖沒下雪,可天還是挺冷的,吃過飯大嬸就抱了床杯子到季思桐她們房間,邊給她們鋪上邊不放心地囑咐:“過兩天還要下雪呢,你們可千萬別著涼了,被子要是不夠就和我說,我把家里的老棉被拿出來,墊在身下睡,也保暖?!?/br> 能在異鄉(xiāng)被人如家人般照顧,元芷和季思桐心里都是說不出的感動,“大嬸,您別只顧著我們,天冷了您也多加床被子。” 元芷見她鋪好床,過去挽過她的手,“對啊對啊,您自己的身體也要照顧好?!?/br> 大嬸笑呵呵地拍著她的手,“我在這住了這么多年,都習(xí)慣了,也不覺得冷。對了,這段時間慧芳和你們擠擠行嗎,苗苗和我睡?!?/br> 元芷對著軟軟的床鋪一拍,“這么大的床,那用擠啊。” 慧芳洗漱好從外面進來,對著大嬸又是一陣道謝:“大嬸,您放心,我不會打擾您太久的,等過陣子我就走了?!?/br> 大嬸以為她說的走是回家,也沒多問,“你就安心住著,你婆婆再來鬧,我們就找村長去。” 慧芳眼里泛起淚光,乖巧地點頭。 元芷怕她一個不小心哭出來,索性拉著她和大嬸一起上床聊天,對著季思桐招手讓她也一起上去,季思桐看向房間外,一盞暗黃的燈還亮著,她還有些事要做。 “你們先聊著,我去看看苗苗?!?/br> 元芷心下一咯噔,對啊,她怎么忘記還有一個苗苗呢? “那你快去吧,小丫頭估計還傷心呢?!焙逍『⑦@種事她不擅長,而且,她也怕一看見小姑娘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自己也會忍不住哭出來。 季思桐給他們關(guān)好門出去,去到大嬸屋卻找不到苗苗,吃飯的廳里也沒有,走出去,才看到小丫頭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微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瘦小的背影讓人看著心疼。 季思桐不想嚇著她,輕咳了一聲,苗苗聽見聲音,舉起手胡亂抹了抹眼角,抬起頭來對季思桐笑著,“季老師?!?/br> 季思桐在她旁邊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摸摸她額前的頭發(fā),單手摟著她,“怎么在院子里坐呀?待會著涼了怎么辦?” “沒事,我不冷?!?/br> 季思桐伸手去摸她的手,一陣冰冷,收緊兩只小手,在掌心暖著。 她腿上放著的本子滑落,季思桐彎腰撿起來,是第一天上課時,她和元芷給她們發(fā)的本子,那本貼了一朵曼陀羅干花的本子。 季思桐把本子貼在褲子上擦擦灰,重新放回她腿上,“很喜歡這個本子嗎?” 苗苗重重點頭,“我拿給奶奶看過,奶奶也說好看,還說讓我要好好念書,要聽老師的話,等以后有錢了,她還要送我去城里念書。季老師,我好想奶奶?!?/br> 睫毛上掛著的一滴眼淚滑落,滴在曼陀羅花的花瓣上。 “我知道,苗苗很想奶奶,奶奶也會想著苗苗,奶奶在另一個地方,看著苗苗長大,所以苗苗一定要快快樂樂活著,不要讓奶奶擔(dān)心好不好?” 苗苗輕輕點頭,沉默著抽泣了一會,她拉起季思桐的衣角,“季老師,你能陪我回家嗎,我想去看看奶奶?!?/br> 她這樣央求,臉上還淌著淚,季思桐沒辦法拒絕,摸出手機看,還有一格電,她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牽著她回家。 入了夜的山區(qū)格外安靜,季思桐來了半個月,除了那晚和蘇遇上山去慧芳家,她還真沒晚上出來過。 肆虐的冷風(fēng)在耳邊吹著,刮到臉上有些疼,季思桐把苗苗的帽子給她拉緊,她剛才哭過,小孩子皮膚嫩,待會被風(fēng)吹了肯定疼。 微弱的燈光打在地上,她雖然不怕黑,但是寂靜無人的小路,連動物叫聲都沒有,她越走越覺得瘆得慌。 拐角處突然有個身影出現(xiàn),季思桐一顫,下意識停住了腳步,苗苗抬起頭疑惑地看她,“季老師,怎么了?” “沒、沒事?!笨偛荒苷f她看到影子害怕了吧。 她深吸了口氣,舌尖在有些干燥的嘴唇上舔了一圈,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一個影子而已,沒什么怕的,小心探出腳步,拐角處的影子卻變得越來越小。 “思桐?” 所有恐懼都被這一聲“思桐”驅(qū)逐,季思桐望向來人,說話的語氣都快哭了,“蘇遇,你嚇?biāo)牢伊??!?/br> 蘇遇一臉懵,他好端端走著,怎么嚇著她了?不對,這么晚了她出來干嘛? 季思桐拍著胸口回答:“苗苗說想家了,想回去看看?!?/br> 蘇遇這才注意到苗苗緊緊地貼在她身后,他朝苗苗伸出手,苗苗乖乖地把手放上去,叫了一聲“叔叔。” 蘇遇一把把她抱起來,語氣輕柔地問:“苗苗想回家了?” “嗯,想奶奶了?!?/br> 苗苗過去大嬸家住后,阿黃也被接過去了,現(xiàn)在家里都沒人,小丫頭回去興許也是想在奶奶曾經(jīng)待過的地方待會,蘇遇本想帶她去,可是話鋒一轉(zhuǎn)卻說:“叔叔帶你去另一個地方看奶奶好不好?” “能見到奶奶嗎?” “能?!?/br> 蘇遇回答得斬釘截鐵,季思桐都懷疑他是不是要學(xué)人家法師那樣招個魂? “思桐,跟上?!彼氲娜肷?,蘇遇已經(jīng)走了好幾步。 “哦哦哦。”季思桐連忙跟上去。 路上她還是好奇,忍不住拉了一下蘇遇的袖子,想問他卻發(fā)覺苗苗也會聽到,打算放棄時,蘇遇卻把身體往她的方向一傾,歪著頭,示意她說。 季思桐只好踮起腳尖湊近他耳邊,用只能讓兩個人聽到的音量問道:“蘇遇,你要帶苗苗去哪啊?” 她湊得太近,說話呼出的氣全都往他耳朵里飄,蘇遇的臉一下子熱起來,他覺得自己的耳朵連帶著靠近她的半邊身子似乎都酥了,而心里卻像是有幾十只螞蟻在爬一樣,癢癢的卻抓不到,有些難受。 他張大嘴呼吸,似乎想讓冷風(fēng)灌進去止一止心間那股癢癢的感覺,好一會,覺得喉嚨快發(fā)干了,他才停下來,啞著聲音回答季思桐,“到了你就知道了,小心點走,別摔了。” 現(xiàn)在她一聽到摔字就想起那天在雪地里的窘狀,摸摸鼻子回了句“知道了。” 話才剛出,腳下就被石頭一絆,如果不是蘇遇眼疾手快扶住她,估計她又要在這漆黑的路上又摔一次。 “上一秒才說知道了,下一秒就摔了,季老師是想現(xiàn)場給我演一下什么叫打臉?” 季思桐都快囧死了,手機一直照著前面,她哪里知道腳下會有石頭嘛。 還有,為什么打臉這兩個字她聽得那么熟悉? “季老師你沒事吧?”趴在蘇遇肩頭的苗苗也看到她崴了一下。 “老師沒事?!?/br> “叔叔你牽一下季老師吧,牽著手走就不怕摔倒了?!?/br> 小孩子單純,以為成年男女間的牽手和他們小孩子一樣。 季思桐剛想說不用了,就感受到手上一暖,蘇遇的手毫無預(yù)計地伸過來,準(zhǔn)確無誤地抓住她半藏在袖口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