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晚上九點，a大實驗室內(nèi)燈火通明。

    等數(shù)據(jù)的最后一刻，是緊張的，焦急的。

    蘇遇被幾個師弟強行按在椅子上休息，他已經(jīng)連續(xù)一周每天睡沒超過四個小時了，臉上疲憊隨處可見，雙眼夾著猩紅。

    “主動脈19厘米每秒，腔靜脈是7厘米每秒，毛細(xì)血管是0.5毫米每秒，太好了太好了，速度下去了，師兄師兄，速度下去了?！迸d奮到激動的聲音響起。

    前頭在整理數(shù)據(jù)的幾個人，拿著報告跑向蘇遇和他報喜，“師兄，成功了，我們成功了，這一次的數(shù)據(jù)比之前都要小，我們成功了！”

    蘇遇欣喜地拿過報告，眼睛從一行行數(shù)據(jù)上略過。

    臉上的笑意不斷放大，拿著報告的手指捏的很緊，手背青筋迭起。

    這組數(shù)據(jù)，是他接受這個項目以來，見到的最漂亮的數(shù)據(jù)。

    他有些激動，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望著報告出神。

    旁邊的師弟戳了戳他的手臂，調(diào)侃道：“師兄，你這是高興傻了？”

    蘇遇松懈地舒眉，緩了緩，說道：“是高興啊，終于熬出來了。這段時間辛苦大家，實在不好意思，大過年還要你們陪我在這耗著，早點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收拾?！?/br>
    師弟笑著，連連擺手，“沒什么沒什么，不辛苦。”

    其實最辛苦的是蘇遇，從梅鄉(xiāng)回來后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實驗他想到的幾個配方，連著一個多星期，他都呆在實驗室里，幾乎不眠不休，一種失敗了就試另一種，所幸今天最后一種成功了。

    師弟們幫著把東西收拾好，數(shù)據(jù)整理好才和蘇遇一道離開實驗室。

    學(xué)生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今晚的a大，倒格外熱鬧，毫無之前的冷清模樣。

    蘇遇瞧著又走過去的幾個人，笑道：“今晚很熱鬧啊?！?/br>
    一個師弟答道：“今天是情人節(jié)，當(dāng)然熱鬧了，到處都是情侶?！?/br>
    “情人節(jié)？”

    “對啊，正月十二，情人節(jié)。不過話說回來，師兄你一天到晚待在實驗室，你女朋友不會生氣??？”那個師弟顯然以為蘇遇是有女朋友的。

    蘇遇愣住，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有嗎？沒有吧？

    不過應(yīng)該快有了吧。

    蘇遇被自己的迷之自信逗笑。

    難怪早上何皓打電話問他今天什么安排，得到他一句去實驗室后，他吸了口氣，罵了他一句，活該你單身這么久，就把電話掛了。當(dāng)時蘇遇還一陣莫名其妙，現(xiàn)在想想，何皓是以為他今天會去找季思桐的吧。

    季思桐，想起這個名字，蘇遇心間一陣悸動，他們好像挺久沒聯(lián)系了。自從那天和她發(fā)短信說起自己要在實驗室待上一些天后，她就沒再聯(lián)系他了，大概是怕打擾到他讓他分心吧。

    師弟們走了一段才發(fā)現(xiàn)蘇遇沒跟上來，停在后面不知道想什么，他們喊了一聲，蘇遇回過神，笑著對他們說：“你們先回去吧，我有點事?！?/br>
    幾個人發(fā)出善意的打趣聲，“師兄這是迫不及待去找嫂子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我們先走了哈?！?/br>
    蘇遇失笑，沒有反駁，任由他們打趣。

    待他們走遠(yuǎn)，蘇遇才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響了幾聲鈴，電話被接起，久違的那道清麗聲音在耳畔響起，“喂，蘇遇？”

    接到他電話的季思桐，顯然很驚訝，不是說了他會很忙嗎，怎么會突然打過來？

    “是我，思桐?！?/br>
    旁邊一對情侶走過去，男的說：“快十點了，天有點冷，送你回去？”

    蘇遇這才意識到好像有點晚了，“這么晚打給你，會不會打擾你休息了？”

    那端的人笑了笑，“不會，我還沒睡?！?/br>
    沒打電話給她之前，蘇遇有很多想說的，他想告訴她，這些天他一直在實驗室，才會忙得沒時間和她聯(lián)系；想告訴她熬了這么久的新藥研制終于成功了；想告訴她他有點累，從梅鄉(xiāng)回來之后就沒怎么休息過。

    可是最想告訴她的，是那一句。

    “思桐，我很想你。”

    站在夜風(fēng)不斷吹過來的陽臺上接電話的季思桐，聽到他這句“我很想你”，握手機的手突然一緊，心上也是一緊，她把手機拿近了一些，似乎是怕自己聽錯了。

    四個字一直在季思桐耳邊回旋，她魔怔了一般，站在原地嗤嗤笑著，也不說話，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沒得到回應(yīng)，蘇遇兀自說著，“今天最后一次實驗的數(shù)據(jù)，血流量是主動脈19厘米每秒，腔靜脈是7厘米每秒，毛細(xì)血管是0.5毫米每秒，全部在范圍內(nèi)。臨床藥物的研制，第一步已經(jīng)成功了，思桐，謝謝你?！?/br>
    季思桐愣愣地發(fā)問：“謝我什么？”

    “補血草，上次你手受傷，我才想起這個也有止血功能，所以這一次，我提純了百分之五的補血草濾液，實驗出來，血流量減緩了。”之前他完全沒往這方面想過，直到那天她手流了很多血，他讓齊櫟去用補血草煎水，才驀地想起這個東西，也有止血功能。

    季思桐由衷為他開心，“恭喜你，蘇遇！”

    “謝謝！”

    季思桐聽到那邊的人群吵鬧聲，問道：“你還沒回去嗎？”

    “沒有，還在a大。今晚a大很熱鬧?！?/br>
    “是啊，學(xué)生應(yīng)該大都回去了?！?/br>
    “思桐，你這些天過得怎么樣？”

    “挺好的呀，陪著家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的，你呢，一直在實驗室，很累吧？”

    聽出她言語里的心疼，蘇遇感覺連日的疲憊消退了幾分，“還好?！?/br>
    “手怎么樣，有再去醫(yī)院看看嗎？”

    “有，去看了，醫(yī)生說傷口愈合的不錯，還夸了縫針醫(yī)生的技術(shù)?！?/br>
    “是嗎，我以為有疤，會很丑。”

    “不會，不丑。”

    “上次瑄姨給了那個藥膏，等全好了可以擦擦，除傷疤的?！?/br>
    “那個三色堇做的？”

    “對，不夠的話和我說，我去和瑄姨拿?！?/br>
    “好?！?/br>
    蘇遇就這樣站在路燈下，不斷找話題和她聊，每叫一次她的名字，心上就像被熨過一般，暖暖貼貼的。他找了許多普通的小事，卻始終找不到重點，想說的話好像還沒說。

    他不知道怎么說，也不知道現(xiàn)在該不該說。

    季思桐聽著他說話，感覺今晚的他和平常不一樣，絮絮叨叨，說話的語氣似乎還帶著緊張，沒有多想，她直接問：“蘇遇，你今天怎么了？”

    蘇遇被她問得一愣，她聽出來了啊，“沒什么，就是想和你說說話?！?/br>
    “思桐?！彼趾傲怂宦?。

    “嗯，我在?！?/br>
    “今天是14號，六個月前的14號，我在古城，第一次遇見你?！眲倓値煹苷f起今天是情人節(jié)，蘇遇才想起去年的8月14號，他們第一次遇見。

    “你還記得啊?！?/br>
    “記得，半年后的今天，我有話想對你說?！?/br>
    “說...什么？”季思桐似乎有預(yù)感。

    蘇遇又靜默了片刻，季思桐以為信號不好，“喂”了一聲。

    “思桐?！?/br>
    “嗯？”

    “我喜歡你?！彼膫€字，平淡到像波瀾不起的水面，卻擲地有聲。

    27年的生活里，我遇見很多人，也曾嘗試過去開始一段感情，可是我始終找不到那個人，封存已久的心不為所動。直至遇見你，你和我遇見過的女孩一樣，但又不一樣，我想靠近你，想照顧你，甚至想占有你，我想把你藏起來，不愿意這么美好的你讓別人發(fā)現(xiàn)。

    我就那么毫不猶豫地，飛蛾撲火般地將心向了你，而且，只偏向你！我同何皓說過，活了這么多年，我似乎才剛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是歡喜，是小心翼翼，是揣揣不安，會緊張，會落寞，會窘迫，百味雜陳，但所有感覺都源于一個念頭，思桐，我喜歡你，抱著和你走一輩子的想法，深深喜歡著你。

    那么你呢？

    “思桐，你在聽嗎？”蘇遇的聲音在輕顫，他的緊張，隔著那么遠(yuǎn)的距離，季思桐都可以清晰感知。

    “我在?！?/br>
    “那你，愿意給我個機會嗎？”

    季思桐搖搖頭，卻發(fā)現(xiàn)人不是在她跟前，于是開口：“不用給你機會?！彼蟀刖溥€沒說完，便聽到那端的人狠狠倒吸了口氣。

    她輕笑，把睫毛上夾著的眼淚擦干，“我的意思是，我也喜歡你，不需要給你機會。”

    要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狂喜、意外、激動，都有，路燈將蘇遇的影子拉得很長，他身體細(xì)微的擺動，帶著影子也晃了一下。

    “思桐，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

    聽他說一次喜歡，季思桐便掉一滴淚，感動？喜極而泣？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莫名想哭。

    蘇遇聽到她突然哽咽的抽泣聲，心口一窒，“傻丫頭，哭什么？”

    季思桐吸吸鼻子，“沒什么，就是第一次接受人的表白居然是在電話里，有些感動?！?/br>
    蘇遇愧疚，第一次和人表白，他沒經(jīng)驗，知道這不是一種爛漫的方式，卻還是抵不住連日來對她的想念和那一瞬間的情不自禁，就這么把話說出來。

    他道歉：“是我草率了?！?/br>
    “不會，我很喜歡?！?/br>
    “別哭?！?/br>
    “好?！?/br>
    “思桐，我想見你?！辈亓诉@么多天的想法，終于可以一吐為快。

    季思桐遲疑，喏喏地說道：“可我不在a市?！?/br>
    “明天我去z市找你，好不好？”

    “可是，我也不在z市。”

    “那你在哪？”

    “我在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