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切會不會發(fā)展得太快了? 池凈佇立在大片的落地窗前,睇進洛杉磯令人目眩神迷的燈景。銀輝篩透,映照著她纖指上的白金婚戒。 一定要白,一定要素,一定要雅,這是裴海選擇婚戒的原則。這樣才搭和她典雅文秀的氣質(zhì),他說。于是,他挑了這款絕秀的白金指環(huán),除了巧奪天工的雕紋之外,別無其它寶石。 身為世界級的頂尖藝術(shù)家,他的品味當(dāng)然是沒話說的。 而,她戴上他親手環(huán)上的婚戒,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 一切快得像霓虹燈,三眼兩瞬就轉(zhuǎn)完一圈,一步一步的推往下個輪回。猶記得三個月前帶裴?;丶乙娔赣H和手足時,大伙兒全嚇了一跳,也都認出他就是幾個月前害她哭著跑回家的男人。 這邊廂,母親與meimei在廚房里續(xù)續(xù)問她一大堆問題,包括男方的性情,背景,家庭狀況,職業(yè),人品等等。那邊廂,素來穩(wěn)健的大哥與裴海坐在客廳里,一面談?wù)撜?jīng)話題,一面考核準妹婿的人品。 “姊姊,你真是深藏不露,平時也沒聽你提起任何風(fēng)吹草動,卻一掀起來就是十級颶風(fēng)。”小妹仙恩嘆服不已。 結(jié)果,裴海高分通過家人的測試,連門檻最高的哥哥那一關(guān),也微笑給予祝福?;槎Y很快便舉行,小巧而溫馨,沒有驚動太多人,公司方面也只發(fā)給簡明麗喜帖。兩人婚后,池凈首先必須面對的就是工作上的問題。裴海終究只是來臺灣做短期的停留,他已經(jīng)入了英國籍,主要根據(jù)地也在英國。而且工作上的需要,也讓他必須游走于在世界各地,配合巡展或重要的藝術(shù)活動。 他不肯留她獨自在臺灣,夫妻倆分隔兩地。于是,在他的堅持下,婚后不久她便辭去了工作,隨他飛往下一站洛杉磯。 即使沒有家族蔽蔭,裴海憑借著自己的才華和實力,也過著相當(dāng)富裕的生活。他不喜歡駐足于旅館,因此在幾個常出入的主要城市幾乎都有房子。其中不乏像北投山上的完整規(guī)模,連工作室和昂貴的設(shè)備也一應(yīng)俱全。 可是他這人實在缺乏持家理財?shù)母拍?,尤其討厭隨身帶著現(xiàn)金?;楹蟛痪?,他就把如山的存折、提款卡等等交給她,用度支出由她負責(zé)打理,他則優(yōu)游在藝術(shù)世界里。有時他出外買一箱啤酒,都得她主動把鈔票塞進他手里,他才會想起自己身上一毛錢都沒有。 如果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壞女人,要玩仙人跳將他榨得一乾二凈,實在很容易?!霸谙胧裁??”頸后突然纏來一個黏蜜的吻,裴海環(huán)摟著她的纖腰,滿足的陪她齊齊俯望人世間。 “你回來得好早?!彼犎惠p笑?!安皇沁€得和經(jīng)紀公司談續(xù)約的事嗎?”回眸一看到他,再度為他的英俊挺拔而屏息。他穿著普通的白襯杉,黑長褲,領(lǐng)口松開三顆扣子,隱透一部分結(jié)實的胸肌,看起來就像長征歸來的戰(zhàn)士。 “都晚上十點了,你還嫌早?顯然你不像我無時無刻想你一樣的思念我?!迸岷土P性的在她香肩咬一下。 “你少rou麻了,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毛頭,還害相思病呢!”她莞爾倩笑,旋離他的懷抱?!巴盹埑赃^了嗎?我?guī)湍闩c宵夜。” 她捻亮餐廳的主燈,從廚房里端出早已煮就好的涼面,盛上幾碟小菜,調(diào)好合他口味的醬汁,為他燒一壺咖啡,再替自己泡一壺荼,神態(tài)就像個溫柔稱職的小妻子。他有個怪僻,不喝茶的,只喝咖啡。而她則恰恰相反,不喝咖啡,只喝茶。 裴海坐近餐桌前,滿足的看著她忙里忙外,靈巧清淺的動作如蝶翼翩翩。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以后這些雜事,叫老鄧做就好?!?x5c3d;#x7ba1;如此,他并未去驚擾老管家,還是神色溫柔的坐在餐桌前看她。 “鄧伯已經(jīng)睡了?!背貎舫榭栈厮粋€笑?!胺凑皇前咽孪葴蕚浜玫牟牧夏贸鰜硖幚?,我自己能做,不要再麻煩他?!?/br> 一切準備就緒,他接過宵夜,幾大口吃完了涼面,滿足饑腸轆轆的胃腔。今兒忙了一天,他午晚兩餐都略掉了。 “你今天都在做些什么?”他端起濃馥的咖啡,淺淺啜飲起來。 “也沒什么。”池凈細細嚼著口中的面條?!拔夜淞耸兄行牡膸准宜嚴?,瞧瞧有沒有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藝術(shù)新星,順便到百貨公司替你買幾件襯衫。你好些衣服都被燒出洞了。”裴海端睨著餐桌對面的她,神情顯得若有所思。 “小凈,我知道你不習(xí)慣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彼畔驴Х缺!霸俳o我一點時間,等我把經(jīng)紀合約確定了,我們就回英國的家。到時候我可以專心創(chuàng)作,你也能定下心來找些事情做?!?/br> “別為我擔(dān)心,我自會設(shè)法消磨時間的,你忙你的正事要緊?!痹掚m如此,她的嘴角卻透出隱隱約約的無奈。 她并不排斥平淡寧靜的生活方式,甚至很渴求如此的境界,然而,生活缺乏目標(biāo)卻又是另一回事。失去正職等如失去生活重心,會讓她覺得無所適從。 “再等我一個星期,至多十天就好,然后我們就回我在英格籣的克郡的家?!迸岷F鹕韺⑺约簯牙??!澳抢锏泥l(xiāng)間風(fēng)景好美好美,每天走上屋后的小山的,就能看見連綿不絕的的陵綿延到天邊。早晨朝陽露臉時,群山浸浴在金光里,圣潔美麗得如同神跡,即使無神論者也會忍不住屈膝默禱。還有那里的山野小徑,純樸的小鎮(zhèn)人家,金黃色的麥田,你一定會愛上它的。” 她沉醉在他的胸膛里,聆聽得悠然神往?!拔覐奈慈ミ^英國。” “那好,我?guī)闳ァ!彼⑽⒁恍Α!皩脮r山莊里只有我們,我們可以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山風(fēng)水月,與世無爭?!?/br> “山風(fēng)水月,與世無爭”她聽得悠然神往。 “我都有了你,當(dāng)然與世無爭?!?/br> “嗨?!背貎籼筋^進他的工作室里。 裴海從工作中抬起頭,放下雕刻到一半的蠟胎。他最近正在制作一系列精巧的輕兵刃,如貼身匕首、小刀等,因此脫蠟法就成了最適切的方式。 所謂“脫蠟法”即是將蠟塊雕刻成未來成品的胎型,再將蠟胎外緣用石膏包覆住。等外殼變硬之后,內(nèi)部加熱讓蠟塊溶化,蠟汁流出來。此時,石膏模就成了空心的模型。接著再把溶化的金屬原料注入,等它放涼之后,把外緣的石膏模敲掉,作品的雛形就完成了。 在這連串過程中,第一個步驟雕塑蠟胎可以說是最著緊的。倘若蠟胎有一丁點瑕疵,后續(xù)制作的模型等等全部跟著上梁不正下梁歪。即使仰仗最后一道雕磨的手續(xù),所能彌補的也是有限。因此兩人一回到英國釣克郡的家后,他馬上埋首進工作里,過去兩個多月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全副精神都耗在刻磨一尊又一尊的蠟胎?!班??!币灰姷綈燮?,他專注的神情登時放柔了?!斑^來?!?/br> 池凈迎上他伸長的手,被他順勢一拉,坐進他的腿上。 “你好香?!彼襁M她的頸間,深深嗅聞她清雅的女性甜香。 “已經(jīng)過午了,你還不吃飯嗎?” “我想忙到一個段落再休息。”說著,歉疚之色蒙上他的眸心?!皩Σ黄穑@些日子光忙著工作,冷落了你?!?/br> “沒關(guān)系,你是忙工作嘛!而且,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想找你商量?!彼哪樔菅獠?。 “商量什么?”他好奇道。好久沒見到小凈這樣神采奕奕。過去她總是很安靜的過日子,或陪著他待在工作室里,或獨自待在屋子里,看書,種花,整理環(huán)境。四周都是山林草田,鄰居遠在好幾哩以外,成天面對的只有他和老鄧兩人。即使自己散步到山下的小鎮(zhèn)“德布罕”也沒什么朋友。 每每見到她這樣沉靜寂寥的過活,他總覺得心里有愧,暗自在心頭承諾:等明天進度趕完了,就帶她到山下小鎮(zhèn)吃吃飯、逛逛街。但明天的進度永遠沒有趕完,而他也就一直這么內(nèi)疚著。 “我這陣子都會抽空到德布罕逛逛,認識了幾位鎮(zhèn)上的鄉(xiāng)野畫家,大家很談得來。”她清亮的眼神幻射著輝彩?!跋聜€月德布罕打算舉辦春耕的慶典,活動中心隔成幾間店面,開放給有興趣的人做短期承租。我們幾個想合力租下一個空間,布置成主題藝廊,展示和販賣一些畫作≈工飾品,你說好不好?” “什么藝術(shù)家?男的女的?多大年紀?”參加慶典他沒有意見,對于這藝術(shù)家,他就很敏感了。 “二男一女,杰瑞考特和海倫。至于年紀我又不是做身家調(diào)查,也沒問他們。不過海倫可是你的忠實支持者呢!她剛剛還想跟著我回來,向你要簽名?!彼?。“有男的?”他不悅的咕噥幾句?!拔也幌矚g你跟那些小鎮(zhèn)男人處在一起。德布罕人煙稀少,難得出現(xiàn)一位東方佳麗,那些男人不口水直流才怪。” “哪會!他們都知道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背貎粞孕τ陌矒崴?。“好不好嘛?你自己也叫我找點事情做,打繁間,現(xiàn)在我找到感興趣的事情了。” “好吧?!彼磺椴辉傅拇饝?yīng)。“可是不準太常與那些野男人獨處,知道嗎?”看不出來他醋勁這度大,占有欲這度強!池凈不禁失笑。 “好,我答應(yīng)你,那你也要答應(yīng),屆時準備一些小東西讓我放在藝廊里賣。”“難怪你這么急著征詢我的同意,原來是想揩油來著?!彼b出一臉?biāo)崃锪锏谋砬椤!爸懒?,我打造一些小發(fā)簪、小手環(huán)給你,義務(wù)贊助,總行了吧?” “耶!”她舉高手臂歡呼,高興的重重親了他好幾下?!拔椰F(xiàn)在就下山告訴史考特,他是負責(zé)申請攤位的?!?/br> “喂”裴海話還沒說完,他的小鳥兒已經(jīng)飛出去了。 真是!他心里直犯嘀咕。好歹也溫存一下再走吧! 有了裴海的同意和贊助后,池凈全心投入慶典上。 春耕慶典是德布罕鎮(zhèn)一年一度的事,也是賺取臂光收入的重心,共歷時二十六天,每隔五天就有一個主題性的活動。它比普通搭個帳棚、擺擺攤位的園游會更正式,主辦單位將活動中心隔成獨立的空間,每間都是一個精巧的小店面。 由于本地的山林田野風(fēng)光明媚,經(jīng)常有藝文界人士前來小棲一番,擷取靈感,所以流浪畫家的蹤影時時可見。偶爾在街上轉(zhuǎn)個角或繞條小巷,都能發(fā)掘令人激賞的田野派作品。池凈便是想趁這次的小辨模展示會,觀察本鎮(zhèn)的藝術(shù)生態(tài)環(huán)境。倘若可能,她說不定能在鎮(zhèn)中心經(jīng)營一間專業(yè)藝廊。 萬事起頭難。 史考特那些藝術(shù)家空有熱心,卻缺乏組織力。所幸她在藝廊服務(wù)過一段時間,知道要布置起臨時店面需要哪些設(shè)備。而且她是存著投石問路的念頭,求好心切,當(dāng)然更不愿以玩票性的心態(tài)來等閑試之。 于焉,人生地不熟的她負責(zé)規(guī)畫和發(fā)號施令,史考特等人便負責(zé)把她需要的道具收集起來。 每天雖然忙碌得像顆陀螺,比起前陣子無所事事的到處閑晃,卻感覺有意義多了。由于史考特他們的經(jīng)費有限,而她為了不傷他們的自尊心,也只付出等值的金額,于是所有敲敲打打的工程都要自己diy。 她忙得越快樂,逗留在鎮(zhèn)上的時間就越長,回家的時間也越晚,只能盡量趕在裴海結(jié)束工作之前抵家門。 有幾次她才剛跨入門檻,裴海也正好熄燈步出工作室,兩人在客廳里碰個正著。“忙到這么晚?”裴海皺眉的望了望墻上的掛鐘。 “我們今天去選焙展示柜的材料,順便刷掉墻上的舊油漆?!彼B忙解釋?!澳愠赃^了嗎?” “正要吃。”他簡潔的回道。 池凈看得出他臉有不豫之色,只得說:“我明天不會再這么晚回來了?!甭牭剿谋WC,裴海的臉色才稍稍開霽。 然而,隨著幾次正好撞見她進門后,他的微詞多了起來。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每回離開工作室出來散散心,都看不到你,整間屋子空洞洞的?!彼г?。“你一下山,不到夜里都不回來的嗎?” “店里今天開始釘制展示柜,我留下來幫手”她起初真的有些心虛,總覺得好象沒善盡妻子的責(zé)任?!岸椅乙膊粫缘媚愫螘r會出來散散心啊!如果我事先能預(yù)料,那段時間當(dāng)然盡量留在家里陪你?!?/br> “難道我想見自己的老婆,還得先排時間表?”他不悅的擰起眉,轉(zhuǎn)身進浴室洗澡。當(dāng)晚他們的繾綣草草結(jié)束,他翻過身去背對著她,她難過了一整夜。 有一次他提早收工,而她還沒回家。半個小時后她進了門,一眼就看見他坐在沙發(fā)上等候,整張雷公臉黑的像無錫煤炭。 “你今天怎地這么早休息?”她帶點兒不安的問。 “你今天怎地這么晚回來?”他丟回去同款同式的問題。 “呃,我本來就都這個時候進門,是你早了。”她不禁覺得委屈。 裴海的臉色更難看了?!澳闶钦f,你本來就都這么晚回來?” “現(xiàn)在才九點半,你自己平時不到十一點是不離開工作室的。”她把手提袋丟進沙發(fā)里。 “我在做正經(jīng)的工作,你只是去辦個園游會的小攤位而已,如何相提并論?”他的濃眉仍然揪得死緊。 池凈忍住回嘴的沖動。 “裴海,我們不要一碰面就吵架好不好?”她無奈的望著他。 “那你就天天準時回家,我這個要求算過分嗎?”他低吼?!澳阕约阂膊皇翘焯鞙蕰r下工啊!”“就因為我下工的時間晚,我們相處的時間更少。你如果也跟著晚,我們每天只能在睡覺前才碰得著面了?!?/br> 她疲憊的嘆了口氣,不想提醒他,即使她天天守在家里,他們?nèi)匀恢荒茉谒X前、他工作完之后才碰得著面。 “我盡量不再遲歸,好嗎?”她采取下寧人的態(tài)度。 裴海頓了一頓,二話不說,轉(zhuǎn)進浴室里洗沐。 當(dāng)天晚上,他沒有向她求歡。她又傷心了一夜。 其實,池凈也覺得很委屈。以前她終日無所事事,伴他、等他,陪了好幾個月也沒有怨言。可是他只等了她幾次,就怨聲載道。 她知道他很不滿兩人的相處時間變少。 以前都是她陪著他進工作室里。他雕鏤蠟胎,她看書寫字。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只要手邊的工作一放下,轉(zhuǎn)頭就能看到她,親她吻她,甚或廝磨溫存。 兩人才新婚四個月多,他的想望原也無可厚非。但,他不能要求她放下一切,天天陪著他?。∷蚕M麚碛凶约旱纳?,以及一個獨立自主的空間。 某個周日,他沒上工,她也乖乖待在家里陪他。兩人一起聽音樂,散步,吃著老鄧烘烤的小餅干,講幾句體己的話,耳鬢廝磨一番,幸福寧馨的感覺彷如回到了昔時。他很罕得的主動問起店面的裝潢進度。 “木工的部分大致上完成了,全是我們幾個臭皮匠一手包辦的呢!等明天裝上投射燈,再粉刷一下墻壁,應(yīng)該就大功合成?!背弥那楹芎?,她主動提議道:“不然你明天撥出半天的空檔,跟我一起下山看看。” “好啊?!彼斓拇饝?yīng)了。“不過我習(xí)慣先工作幾個小時才休息,所以你先下山吧!我接近中午的時候過去與你會合,還可以一起吃個飯。” 隔天,池凈透早便匆匆下山。 周六選焙好的燈具九點整就會送來,她得趕去簽收及付錢。史考特和杰瑞兩個大男人利用周末,仔細惡補了好幾本“電氣大全”打算親自動手牽線、裝燈,讓她崇拜一下。 到了十一點,兩個男孩心性的男人姍姍來遲。 “jane,你今天坐在墻角納涼就好,一切看我們的。”史考特向她拍拍胸脯保證。池凈笑著看他耍猴戲。褐發(fā)碧眼的史考特今年二十八歲,來自蘇格蘭,擅長于人物肖像。他長得細瘦修長,很有幾分飄逸的味道。尤其講起話來帶著nongnong的高地口音,更添幾分異鄉(xiāng)游子的風(fēng)味。德布罕鎮(zhèn)好些位年輕少女迷他迷得半死,但只迷他的人,他的畫銷路仍然普普通通。 某個角度的他很有一點裴海的味道。 當(dāng)然,裴海瀟灑拓拔的男性魅力則是他比不上的,那是經(jīng)過時間淬煉,圓熟天成的自然魅力。 并非她為妻的老王賣瓜,#x5c3d;#x7ba1;裴海是東方人,他的磁性連白種女人都無法抗拒。他的五官輪廓夠俊美,體格夠挺拔,渾身透出狂傲不羈的調(diào)調(diào)。在洛杉磯時,她曾陪同他出席一些餐會,她認得出那些女人看他的眼神。如果她沒有站在身邊,而裴海又落單的話,那些女人早撕了他。 史考特大概再磨個幾年,味道才會出來。 “對了,杰瑞呢?剛剛不是還見他忙里忙外的,現(xiàn)在怎地不見了?”她忽然想到。史考特漫不經(jīng)心的瞄一眼手表,眼睛又盯回“電氣大全”上。 “十二點了,他去海倫家教的學(xué)生家里接她。今天未來的老丈人要請他們吃中飯?!彼挠沂衷趬ι袭媮懋嬋?,仿真電線的走勢?!澳沭I了嗎?待會兒的午餐算我的?!背貎暨t疑的瞥了眼腕表?!安挥昧耍以诘任蚁壬?,他說好了要和我共進午餐,你要一起來嗎?” 史考特忽地放下書本,聳著眉心盯向她。 “你丈夫也要過來?那個頂頂有名的大藝術(shù)家,裴海?”字面上雖然很恭維,語意卻藏著一股擺脫不掉的酸味。 “噯?!背貎粜睦镫m然不舒服,但沒有挑明了說。依據(jù)她的經(jīng)驗,很多不得志的藝術(shù)家遇到成名大師,都會有類似的瑜亮情節(jié),#x5c3d;#x7ba1;兩人專研的是全然相異的領(lǐng)域。史考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口氣太著于形跡,干笑了兩聲。 “你是知道我們這些無名小卒的。只要一聽見大師的名頭,心里就先矮了半截?!鳖D了一頓,他又半開玩笑的接著問:“我說珍??!你老公整天和刀光劍影為舞,你不怕他哪天睡覺夢游,提起一柄開山刀隨手一撩,你的腦袋瓜子不保?” 越說越離譜了!她凝蹙起眉心,這次不搭腔。 “算了,我還是不說話比較好,以免動輒得咎。我們這種窮酸畫家見過的大場面不多,器度自然比不上令夫婿。”史考特顯得有點不是滋味?!盁o論如何,祝你和裴先生用餐愉快?!?/br> 他發(fā)“裴”的音彷佛在說“呸?!?/br> “史考特!”饒是她的性子恬柔溫順,心下也不免動了氣。 叩叩。門口響起指節(jié)輕扣木框的敲擊聲。 她側(cè)眸一看,裴海!他正站在出入口,兩手環(huán)抱在胸前,一邊肩膀斜靠著門框,意態(tài)閑適而瀟灑。 “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們的午餐之約?!彼裏o法掩飾見到丈夫的喜悅。一抹嬌紅慢慢泛上嫩頰,兩汪水眸亮著波光。 裴海微微一笑,向她勾勾手指頭。當(dāng)她走到他身前時,他挺起腰軀,輕握著她的下顎,完全罔顧史考特的在場,俯首印上深深的、深深的一吻。他的舌探進她的芳唇里,和她的舌尖熾熱的交纏。 當(dāng)這個吻結(jié)束時,池凈兩頰更加潮紅艷麗,完全不敢望向史考特的方向。“你別鬧了。”她羞赧的拍他胸膛一下?!拔襾韼蛢晌唤榻B,這位是我的朋友,史考特;這是我的丈夫,裴?!?/br> “幸會?!迸岷5蛄寺曊泻簦鲃由斐鍪?。 史考特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以“一陣青一陣白”來形容絕對不為過。 “您好?!彼D(zhuǎn)過身去整理工具箱,避開池凈迷惑的眼神,也順勢避開了朝他伸出來的那只手。“珍,你先去吃飯吧!店面我看著就好?!?/br> 池凈又蹙起眉心。這大男生今天實在很沒禮貌!她回眸偷瞄丈夫,裴海也是個脾氣大、姿態(tài)高的人,希望不會惹他不悅才好。 “我們走吧!我在喬其安諾訂好位子了?!迸岷7堑簧鷼猓`露的笑意中還隱藏著“得逞”的志高意滿。 “喬其安諾”是鎮(zhèn)上最高級的意大利餐廳,逾時不候的。池凈回頭再看看史考特,才挽著丈夫離去。 席間,女侍一一替兩人上菜,她隔著餐桌中央的白玫瑰,打量對面的丈夫?!澳阈那椴缓茫俊?/br> “為什么這么問?”裴海若無其事的把一匙海鮮千層面送進嘴里。 “你是不是聽到史考特的那些話?”她幾乎敢肯定他一定聽見了。 “為了他的幾句話而心情不好?你也太小看我而高估他了?!迸岷O屏讼栖幟?,似笑非笑的。 “那你在氣些什么?”她就是感覺他不太對勁。 裴海又是搖頭嘆氣,很懷疑她明明有顆玲瓏玻璃心,怎么變得如此遲頓。難道她從來不照鏡子嗎? “我很不爽他對你有非分之想,偏偏你這丫頭還傻楞楞的,一點兒也沒發(fā)現(xiàn)。”被他一說,池凈還真的楞了。 “不不會吧!”她手足無措的放下餐具?!笆房继刂皇且粋€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且而且雖然他年紀比我大,心智成熟度卻比我小,我一直當(dāng)他是弟弟呢!”“半路認親人也得對方愿意配合?!彼牡?,繼續(xù)用餐?!耙牢铱?,史考特確實很樂意和你聯(lián)親,但絕對不是姊弟或兄妹的關(guān)系?!?/br> “不會吧!應(yīng)該不會吧?”她還是不相信,翻來覆去只有這句話。 裴海放下湯匙,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再啜了一口冰水。 “隨你?!彼高^玻璃杯凌厲的盯著她?!皬默F(xiàn)在開始,我不要你單獨和他相處,你不是說還有另外兩個人嗎?” “海倫的父親今天請吃飯,杰瑞先去接她了?!彼^續(xù)自言自語?!安豢赡馨??史考特知道我已經(jīng)結(jié)了婚,應(yīng)該不會??!”直到當(dāng)天夜里,她猶在自我懷疑。 接下來幾日,裴海放下所有工作,天天出現(xiàn)在店里,陪著她刷墻壁,釘釘子,當(dāng)搬運工。 史考特這種毛頭小子當(dāng)然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性,他也壓根兒沒放在眼里。只是,他對她的占有欲素來很強,如今知曉有人在覬覦心愛的老婆,當(dāng)然更不可能讓對方有機會跟她獨處。 池凈一直很納悶。書上說,強烈的占有欲通常源于不安全感。越覺得不安全,就越想占有;一旦占有,就越想緊扣著不放手。 她已嫁給了他,跟著他山水天涯,對他也一往情深,從不曾偏望任何人,他為何會有如許強烈的不安全感? 而史考特也妙。只要裴海一出現(xiàn),他就走。若非借故買東西,就是宣稱去散步找靈感。總之,他絕對不跟裴海同處一室。對于他們夫妻倆不經(jīng)意間展現(xiàn)的親昵,采眼不見為凈的哲學(xué)。 從他顯而易見的反應(yīng),池凈明白了。 答案是,真的會! “明天就是慶典了。”那天夜里,裴海從浴室里走出來,濕漉漉的黑發(fā)被大毛巾揉亂,看起來格外年輕。 “嗯!”她放下藝術(shù)雜志,替他拍松胖胖的大枕頭?!暗谝惶?,你會來嗎?”他沒有馬上接腔?!澳阋??” “當(dāng)然?。 背貎粲犎徊A向他?!拔颐α藘?、三個禮拜,就為了這次的慶典,怎么能不去?!?/br> 他翻身躺進自己那側(cè),再把她拉到身上來,讓她貼著自己的胸口。 “如果我希望你別去,讓其它三個人去看店呢?”他定定望進她瞳眸里?!澳窃趺纯梢?!”她馬上反對?!拔覀円呀?jīng)約好兩人一組輪流看店,而且我是和海倫一組,又不是史考特,你擔(dān)心太多了?!?/br> “你認為實際執(zhí)行起來,你真的會和海倫一組?”他老實不客氣的告訴她。“用肚皮想也知道,海倫待不了兩個小時就會溜去找她的寶貝杰瑞,丟下你獨自看店,最后還不是那個閑閑沒事干的史考特晃回來陪你?!?/br> “這只是你的猜測,又不一定會發(fā)生。而且我和你的立場也表明得很清楚了,史考特不可能不識好歹?!背貎敉ι碜谒男◇a上,神情與他一樣固執(zhí)。 “你為什么總是把人性想得如此高潔呢?”裴海拿她的性善論很沒辦法?!拔乙呀?jīng)花了四、五天陪你耗在那個小攤位上,再也沒有更多時間天天陪你們玩?!薄拔也⑽匆竽闩阄彝妫沂悄惆讶诵韵氲锰盍??!彼x他身上,躺回自己床位,背對著他以示抗議。 裴海不把慶典的事當(dāng)正經(jīng)讓她挫折感很大。對他來說,她只是在玩玩,然而她卻是很認真的想熟悉小鎮(zhèn)環(huán)境,為未來做規(guī)畫。 須臾,他的手從背后探過來,滑進睡衣下緣,握住她沁著女性甜香的雪峰?!安蝗淮饝?yīng)我,你和海倫商量,說你只接早上的班?!彼谒险T惑的低哄?!盀槭裁??”她回眸望他。 “因為我只騰得出早上的時間?!彼槃菸亲∷∶赖捏w軀壓覆上來。說來說去,他就是要跟著去,斷絕其它男人接近她的企圖。 無論池凈想說什么,也全在他激切的欲潮里蒸發(fā)殆盡 激情褪去時,她香汗淋漓的枕在丈夫懷里,飄入憨眠中。 臨睡前,蒙眬間,她的眼中看去是他的身形,鼻中嗅聞是他的味道,耳中聆聽是他的呼息。 全是他。唯有他。只能他。 她輕吁了口氣。覺得,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