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鮮花、掌聲、尊重、權利、對自己的認可、對他人的回饋,人活一輩子,需要的好像也就這么一點而已,她對此已無遺憾。 她打開筆記本計算著時間,距離兩年之期也不過僅僅幾月。這個世界算是維持得比較長的一個穩(wěn)定世界,根據平均高于一年的穩(wěn)定世界終結時間計算,下一次改變應該也不會太晚到來。如果要開始的話,那么現在是最后的好時機。 該放手了,她對自己說,對于自己的人生,該放手了。就此結束吧,不要再讓更多短命的生命誕生于世。 在最后的一天里荀安選擇了在這座城市里悠閑地度過一天。她去常去的咖啡廳里坐了一個下午,在黃昏到來之時坐在城市游樂場的木制長椅上,聽著一旁游樂設施上人們撕心裂肺的尖叫哈哈大笑。 她在萬家燈火點亮的傍晚坐上了最大的摩天輪,想象著杜芢和她一塊坐在這里,好奇地向窗外張望的樣子,她感到有些難過。但一想到如果計劃進展順利的話,她們過不了多久就會在另一個世界重逢。 一想到這,荀安又覺得心情好了起來,她甚至開始像個小孩一樣晃起了腿。 只是到時候杜芢會以何種眼神看向自己,倒成了件誰也說不準的事。 當晚入睡前荀安拿出了那瓶早就托人準備好的藥,思考許久,還是拿出一粒,吞了下去。這藥可以在維持人生命體征的同時終止所有的大腦活動,相當于成了一具無需機器維持的植物人,就連排泄都不會進行。畢竟這是夢境,她又掌握權利,大可想到做到,隨心所欲。 在這之前她也早已托人準備后了最后的幾則向全世界通報的尋人啟事,并且寫好了用以說明情況的信件。告訴他們如果杜芢來找她了的話就把信拿給她看,讓她去做她該做的事。 哪怕她一氣之下殺了自己也沒用,因為她早已把這罐藥收藏入了儲蓄背包中,哪怕她重生后也會繼續(xù)吞藥沉睡,而且到時候杜芢也不見得能再找到自己。 她突然覺得自己做事挺殘忍,非要把杜芢往一條道上逼。但沒辦法啊,誰讓她這么久不來見她,搞得她都對她沒那么熟悉,也沒那么心軟了。 或者也可以往好的地方想,搞不好杜芢現在早就完成了自己的理想,早已美美登出夢境。現在的一切,或許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自導自演。 荀安如此想著,想象著蘇醒后可能經歷的一切,像之前看的成功學書籍上寫得那樣,把緊張幻想為激動。她把手背蒙在眼上,再一次,再一次,任思緒停止,沉入永眠。 好奇怪,為什么這一次,好像沒有什么睡著的實感? -------------------- 第14章 第十七年(4) 荀安被一陣激烈的刺激給喚醒,在睜眼的那一刻她就意識到了自己并沒有醒來,還是在夢里,這里的一切裝橫都與她吞藥前無異。 她背靠著床頭坐在床上,腹部感覺很痛很涼,她不知道自己是被捅了一刀,掐了一下,還是只是被潑了一杯冷水。但她現在沒空關心這些,因為想見的人此刻就伏于自己懷里。 杜芢低頭趴在荀安的懷里,好像在哭著述說些什么,荀安聽不清楚,但估計八成都是埋怨自己的話。她已經很久沒有對自己說過重話了,現在無論是哭還是辱罵都令荀安感到新鮮。她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頭,但手卻像被釘在了床上似的抬不起來,她想低頭看看自己腹部的情況,卻好似云里霧里,怎樣都看不清晰。 她只能嘗試開口說話,真奇怪,她聽不清杜芢的聲音,卻能說清自己的話語。她笑著說“無論你對我做什么都不會阻止我的沉睡”,說“我們回去吧,不要再創(chuàng)造那些無法壽終正寢的可憐生命”,說“你還有很多機會,下一個研究只會更好”。直到荀安又感覺自己身上被重重砸了一下,隨機一個熟悉的電子面板被調出來,她才停止了述說,她自知目的已達。 周圍的世界被瞬間瓦解為了無數個電子碎塊,它們開始零散,開始脫落。在最后時刻荀安突然聽清了杜芢說的話,聽得無比清晰。 她說,“為什么只有你的夢想值得尊重,為什么你活夠了就要拋下我?” 四周只剩下了空背景般的白,數據被焚燒得比灰燼更為徹底。 · 各類電子儀器吵雜的滴滴聲把荀安從一個短暫且正常的睡眠中給敲鑼打鼓地拖了出來。她睜眼后看見杜芢就這樣坐在床邊低頭看著自己,她披著頭發(fā)也沒戴眼鏡,荀安從她沒有變化的表情中讀不出她的具體用意。 荀安想說話或是起身,卻發(fā)現自己像是鬼壓床般地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力,她不知道是否每次大夢初醒都會如此。 “如你所愿,我把夢境關閉了,研究也放棄了?!倍牌\還是那樣低頭看著自己,“這樣你就滿足了吧?” 荀安想開口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辯解,但除了眼皮之外她依舊沒有得到自己身體其余部位的控制權。眼睛里杜芢的存在移動至了屏幕之外,她好像趴在了自己身上,她趴得很重,壓得荀安難受,也不知是否是在散發(fā)著一些怨氣。 但這感覺也讓荀安感到溫暖,過去她受傷時,杜芢就總是這樣趴在自己身邊為她守夜,如今她對這種做法的復刻讓荀安找到了一絲她們能重歸于好的可能性。至少在這最后的一兩天里,她想在溫暖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