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罪感或許也稱不上，但杜芢微妙地理解了積德的含義。如果她是個混跡江湖的風(fēng)流女子，敢染紅發(fā)的那種，那她會直接買好喝的坐到她身邊自然地搭訕，作為大人安慰安慰失落的孩子，或許也不失為一段友誼的開端。

    只可惜她不是，她只敢站在暗處打開手機，搜索到這家店鋪，線上點了份奶茶，并加了點服務(wù)費讓他們一會兒送給門口的女生。

    她又擔(dān)心這么做會不會太突兀讓對方驚恐，畢竟大街上魚龍混雜。于是努力思考了一番，動用了那一年來跟林夕做朋友所收獲到的所有情商，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句話，加在了備注卡里。

    “這是，暗戀你的同學(xué)送你的。開心點吧，別難過了?！?/br>
    發(fā)完這句話后杜芢原地伸了個懶腰，用比自己所設(shè)想的更快的速度離開了現(xiàn)場，未嘗不是一種肇事后逃逸。她察覺到自己似乎補足了青春時期的某塊邊角，她終于可以滿意地離開這里，不再留有遺憾。

    魚鱗狀的晚霞像是被鑲在了天里，但杜芢知道它游得再慢也會遠去。

    ·

    荀安是沒想到自己丟了?？ㄟ€能因禍得福被人表白的，如果她丟校卡后找了一圈沒找到的落魄姿態(tài)竟還那么迷人的話那她愿意多丟幾次。

    她拿著備注卡在奶茶店周圍轉(zhuǎn)了兩圈也沒見著可能是嫌疑同學(xué)的存在?；厝ズ笠步o她的幾個酒rou姐妹們打了電話，講了今天的神奇經(jīng)歷，卻只得到一通嘲笑，她被認為只是中了街頭混混的惡作劇。但荀安還是不服，別人瞧不起她就算了，她要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魅力的話，那這青春才是輸?shù)脧氐住?/br>
    之后的幾天里她看誰都像嫌疑同學(xué)，任誰多看自己幾眼她都有勇氣懷疑對方有可能是愛她愛到了家。之后因在課堂上和好幾個同學(xué)相互瞪來瞪去而被老師叫起來站著回答問題，也有在課后像審犯人似的對著幾個無辜同學(xué)問一些難以理解的問題，小說宅女都被她嚇得淚眼婆娑了好幾節(jié)課。

    終于這一切在她在廁所洗手時，對著一旁同樣在洗手的大姐頭問出了“你是怎么看我的？”這種問題后迎來了結(jié)局?！拔艺f啊你丫是有性別認知障礙吧？”大姐頭很直白地指出了她的問題。

    “這話怎么講？”

    “那紙條雖然沒寫名字沒寫性別，但正常人怎么可能想到會是女生？傻人才會挑著女生問，難道你還想跟女的交往不成？真是傻子一個?！彼f完后就甩了甩洗完的手，沒理荀安徑直走了出去。

    只留下了愣在原地，忘關(guān)水管的荀安，自己看著對面鏡子里自己的雙手獨自凌亂。

    荀安之后也一直沒能找到那個所謂暗戀她的人，但再過幾周她便無需再為此所困。她的生命終于在那個思想落地之后迎來注定的轉(zhuǎn)折點，過去的她被殺死，埋進土地，又再次攀枝而生。她不斷向上熱烈而決絕地長著，再也尋不清了過往生命中的種種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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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審閱過千萬次的謎題總是會在連續(xù)的缺覺后變得模糊不清，杜芢在這兩年里常?？释麙仐壸约旱纳眢w，她的身體配不上自己的頭腦，是個該死的絆腳石。

    沈萬華過去總是可惜她們這個時代的學(xué)生所受的教育已經(jīng)嚴重偏離了軌道，整天就惦記著這個接口那個接口，接別人的腦子接得挺好，卻荒廢了基礎(chǔ)，連自己的問題都察覺不到。

    杜芢不知道過去的教育是怎樣的，她不知道她如果能學(xué)到更多，是能夠拯救自己，還是只是能更加清醒地記錄下每一寸腐爛的痕跡。

    “大家都想成功，但更多的人是還沒成功呢，就先成功得上精神病嘍。”沈萬華說過的這句話，有時想起來是在拐彎抹角地笑她。

    在搬至偏遠地區(qū)，身旁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杜芢經(jīng)常會卡在一個換個角度就很容易找到方向的點上卡很久，等到摸清方向后又會為自己浪費的時間大鳴不平，孤獨像是被拍了一掌榨出了汁。

    而實驗對象也是個難處，在基礎(chǔ)安全性的測試上杜芢購置了不少白鼠來參與實驗，而更深一步的測試，不是去街上花高價尋求愿意當(dāng)志愿者的無業(yè)人員，就是拿自己開刀。在更多的時候杜芢會選擇后者，她帶著點專業(yè)領(lǐng)域的高傲，很多時候并不怎么相信別人的體驗。她堅信只有自己來才能最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種時間感上的微妙差別。

    直到她有天看見窗外開始飄落雪白的字母，她才意識到事情又走進了一條歧路之中。

    那段時間的記憶是瑣碎而混亂的，是灑進牛奶里的餅干屑，拿勺子撈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還夾雜了不少屬于包裝盒的碎屑。她從里面挑出一只代言人的眼睛，她朋友的眼睛。她的眼里倒映著某個總是吵吵鬧鬧，卻又距離真理最為接近的寬廣空間，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地點。

    可憐的18號白鼠最終沒能挺過這周，沒能陪杜芢過一個生日，就像她的第18個心理咨詢師也沒能讓她感覺到獲救。

    杜芢搬起紙盒棺材時才想起了18號的死本質(zhì)上也是拜自己所賜，一種殺死摯愛的掌控感竟令她感到一絲可恥的愉悅。她抿著嘴走出門外，才發(fā)現(xiàn)世界已變了天，變得開始存在兩個季節(jié)，屋里還是盛夏，為何門外卻開始進入冬天。

    她真討厭這個總是與自己的溫度格格不入的世界。

    她把自己同紙盒一并埋入雪中，又被拎著鹿角的獵人挖出。她是一枚閃著銀光的金幣，在菜市場被當(dāng)做零錢塞入她母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