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刪除已經(jīng)來不及了，早被網(wǎng)警盯上了。

    那姑娘進社會早，在泥潭里掙扎過，也聰明，知道這事牽一發(fā)動全身，問秦淮要了一筆封口費，他自然是懷恨在心，偏偏人又動不得，窩著一肚子火。

    宋祈也不敢招惹他，既不答，不敢再問這事。四下瞧了眼，轉(zhuǎn)頭阿諛：“哥，你的畫也在這邊展著呢，在前頭，要不要看看去?！?/br>
    秦淮眼眶微青，整個人顯得沒氣色，像是很久沒睡好一般，眼窩微陷，抬眼望兩邊的畫，顯然沒興致。

    倒是一道身影有些引人注目。

    宋祈以為他是在看畫，順勢望過去，看見那副畫，心下明了幾分，知道其中淵源，也沒敢多說，只低聲道：“那副是溫璃的畫。”

    “溫璃？”

    秦淮抬起微有血絲的眼睛，瞳仁端端正正的擱在眼睛正中，顯出很專注，又有一絲探究的意味。

    他看著不遠處面容沉靜的女人。

    “溫璃啊?！?/br>
    又恍然似的語氣，重復一遍。

    他忽而陰惻惻的笑了一聲。

    宋祈來來回回的覷了幾眼，不明所以：“怎么了哥？”

    秦淮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裊裊的淡白煙霧沖著天上飛，他語氣很靜的說：“你還記的丟存儲卡那天晚上，找你推酒的那個女人吧?！?/br>
    “當然記得?！彼纹睃c點頭，“就那個跟我喝酒的女的唄，咋了哥，那會看了監(jiān)控，不是跟她沒關系嗎，怎么忽然又說起來她了?！?/br>
    秦淮站在不遠處，看著江倚青的手指輕撫過溫璃的名字。

    “不，那會太大意了?！?/br>
    陳江持刀傷人，校內(nèi)封鎖了消息和所有相干照片，連社會新聞都被溫家硬壓了下來。

    秦淮也只是匆匆一瞥。

    那張臉，模模糊糊的記得。

    如今與眼前人重合。

    他想起酒吧跟宋祈糾纏的那道背影，還有再早一些，突然出現(xiàn)在山中小鎮(zhèn)，將溫璃接走的女人，又或是最開始的，酒吧里，溫璃忿忿不平為她出頭的那個女服務員。

    一切的脈絡，終于連成清晰的線。

    抽完一支煙，秦淮的心緒反而平靜下來，煙尾揉在手心，不知痛似的，緩緩道：“事情變得更有意思了?！?/br>
    六月底，交換結(jié)束在即。

    裴予寧開始篩選學校。

    她也有些慌。

    人生時時面臨交叉路口，選擇接連著未來的愿景，有時也會迷茫猶豫。

    下課，開車到幾個街區(qū)之外買一份熱狗，看著晚霞墜入老城的地平線，影影綽綽的昏黃影子里，倒映著數(shù)不清的回憶和掙扎。

    空氣中彌漫著鮮花的清幽香氣，原是街邊的花店，簇擁著綻放的花朵擠在黑色的水桶里，追逐著醒來。

    芍藥，木繡球，蝴蝶蘭。

    裴予寧最終帶了一束向日葵去。

    沉穩(wěn)干凈，安靜理性。

    得知溫璃放棄出國留學的想法時，她并不驚訝，也深知她一定是經(jīng)過了很久的思慮。

    裴予寧沒有問她為什么舍棄了那么好的機會，而是毫無任何鋪墊的開口：“要下雨了?！?/br>
    彼時，溫璃正掛斷了同江倚青的視頻電話。

    空蕩的客廳里寂靜一瞬。

    直到裴予寧突然的聲音，這才發(fā)覺，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這里。

    “我剛才出來倒水，你可能沒注意?！迸嵊鑼幬⒙柤纾忉屨f。

    向日葵用印著鉛字的油墨報紙包著，斷截面有些干枯，好在溫璃找了個花瓶，豐盈的水氣阻隔了它繼續(xù)下去的枯萎。

    “沒事?！睖亓н@樣回。

    距離丟表那事已經(jīng)過去了一月有余，溫璃是個對于情感進退有度的人，察覺輕微異樣，仍平靜的維持著友誼的間隔。

    裴予寧是個大咧咧的女孩，不拘小節(jié)，卻仍然感受到了這一絲偏頗。

    溫璃沒有明說隔閡，卻花了更多的時間在作業(yè)上，那輛老舊的紅色甲殼蟲，再沒了兩人在埃菲爾鐵塔下看夕陽的背影，偶爾會搭乘她的車，卻不會再打一把傘。會和同學一齊聚餐，卻不再拉著裴予寧去中餐廳改善伙食。

    仍然有說有笑，仍然友誼長存。

    裴予寧不懂，她漸漸的下沉，沒有絲毫掙扎的沉溺。

    裴予寧試探著問：“快要回國了，你不去看看學校嗎？”

    溫璃頭也不抬：“我后面沒有出國的打算?！?/br>
    裴予寧的語氣有些急：“可以你的天賦和努力，出國深造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短暫的怔愣，裴予寧又泄氣似的說：“我沒有別的意思，畢竟還是國外氛圍好，機會多一點，更能發(fā)揮你的價值，教授也很看好你，憑你的天分，申請學校很容易的?！?/br>
    “但我也不會對你指手畫腳的，人人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你想去哪就去哪，沒人會說什么的。”

    “我只是……隨便問問?！?/br>
    裴予寧自知多言，閉上了嘴，撐著桌面，懊喪的嘆氣。

    那時，天已經(jīng)有點垂暮的意思，幽藍的雨潑灑在窗戶上。

    “發(fā)揮自己的天分才叫價值嗎？”

    溫璃合上筆記本，目光短暫的擦過她又很快離開，站起身來合上窗子：“我不這么覺得，做自己喜歡的事才叫價值，國外的藝術(shù)氛圍很好，但國內(nèi)也不差，凡事都有慢慢起步的過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