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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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格妮薇爾還在盤算著在過年時給阿托利斯做一身新衣,而且覺得庭院里看著有些空,打算等晚上和阿爾商量一下,等來年開春種些常青樹。那樣的話哪怕寒冬來臨,只要看到代表著希望的植被,就會連心情都在不知不覺間變好。 但她卻意外的得知這個事情,頓時把所有瑣碎的事情全部拋到腦后,再也坐不住了。 她感到不可思議。 ……也許,從那個人口中說出來才更不應(yīng)該感到驚訝吧。畢竟那個特里斯坦啊,可是被稱為“多愁善感”了許多年的騎士。 但是無論如何,這都不足以成為批判王的理由。 身為騎士竟然敢質(zhì)疑自己所侍奉的王,難道他們終于還是生出了不應(yīng)有的私欲嗎?啊啊,不對……私欲一直都存在啊。王后臉沉如水,她回憶起在圓桌會議中發(fā)生爭執(zhí)的場景——那種各自擁護自己所仰慕的騎士,組成派系相互攻擊的事情根本屢見不鮮。 不過,在以往她也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大不了。 王那么蠢,也和普通人一樣會犯錯,他需要聽取不同的意見,挑選出最適宜這個國家的決策——大不列顛并不需要一言堂。 可是這次與往常那些無傷大雅的小矛盾有著根本性的不同,質(zhì)疑王的資格,離間騎士與君主,這是原則性的問題。 格妮薇爾心中焦慮不已。顧不得還在生病的身軀,僅僅只披著素白長袍的王后冷靜的支開侍奉在身邊的所有侍女,隨后她立刻沖出門去,在空曠華美的長廊上疾奔起來。在這個過程中,她的身體逐漸染上黑夜給予的冷清,格妮薇爾卻沒能感受到絲毫,也根本顧不得這種小事,只有焦灼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她在半掩著的門縫里尋找到了短暫失蹤的王的蹤跡。 格妮薇爾紊亂的呼吸微微一滯,默默地注視著王落寞的背影,若是以往他一定會立刻發(fā)現(xiàn)她的蹤影,可見他此刻該有多么的心神不定。王后略略躊躇了一下,還是伸手抵住繪有繁復(fù)花紋的大門,毅然決定踏進(jìn)這片領(lǐng)域。 她盡量顯得輕松,若無其事地問:“阿爾,為什么自己站在這里。” “……格妮,你怎么來了?”僵硬沉默的青年佇立在只剩他一人的圓桌前,挺直的脊背似乎還在訴說著他不屈的意志,仿若亙古不變,絕對不會被任何事物擊倒。 王后凝望著王的背影,心中浮現(xiàn)的情緒唯有心疼。 她幾乎可以望見鮮血與束縛、痛苦和孤寂一直如影隨形,伴他左右。 “生命還是有意義的,你沒有做錯?!?/br> 以這樣斬釘截鐵的肯定句作為開場白,格妮薇爾赤足走過去,冰冷的地面凍得她從骨子里感到戰(zhàn)栗。即使如此,她的聲音仍舊那么平靜,充滿了穩(wěn)定人心的力量。 “……你都知道了?!?/br> “是的,并且我還知道哪怕背負(fù)著沉重的枷鎖,哪怕失去了身為人的價值,即使如此,至今為止積累的歷史與榮耀,仍然有其意義,哪怕是一錯再錯,一直都在重復(fù)錯誤,只要用這雙手去不斷嘗試,只要還能夠做些什么,就一定會有可以拯救的東西?!?/br> 格妮薇爾走上前去,從身后環(huán)住丈夫的腰部,將臉頰貼到青年的背后,自咽喉深處發(fā)出嘆息:“阿爾,我為之自豪的丈夫,上帝只給人過得去的考驗。” “……” “我知道的,就算被恐懼被疏遠(yuǎn)被背叛,你也不改初心。” 她說。 這輕柔和煦的聲音,溫柔熨貼的幾乎令人落淚。 高貴的王者瞳孔驟然收縮,僵直緊繃的脊背忍不住輕顫了顫。 “你的王后想與你并肩,踏過荊棘之路,邁入榮耀巔峰。 ” 充斥著光輝的王者啊,愿你的冠冕永不蒙塵。 格妮薇爾切實的在心中如此祈愿的同時,她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開始,終于在現(xiàn)在真正的心生不滿。 不懂人心? 到底是誰真的不懂人心?是誰在卡美洛城即使遭到孤立,卻仍舊一如既往地愛著子民?是誰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不斷付出,將自己徹底放棄? ——自始止終沒有得到愛的,到底是誰!? 多么可笑啊,說需要王的是他們,背叛了王的仍舊是他們。 多么卑劣的騎士,多么可恨的忠誠。 在稱頌著王的理想的同時,一旦發(fā)現(xiàn)那理想不能拯救所有人,就毫不猶豫的將所有錯誤推給他。僅僅這樣就要否定王所踏過的道路嗎?這個世界究竟還能可笑到何等地步! 溫?zé)岬臍庀⑶袑嵉膿嵛苛送跽叩男撵`,像是釋然又像是解脫一般,阿托利斯輕笑了起來,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環(huán)在自己身前的雙手,緊盯向前方的眸光逐漸緩和下來?!澳氵@是在擔(dān)憂我嗎?格妮薇爾?!?/br> 倏地收緊了手臂,格妮薇爾沉默了一會兒,自顧自地悶聲說:“今天沒有人陪我出去散步,我很不高興。你皺著眉擺出這樣的蠢臉,看著也很倒胃口。” “咦?我的臉很蠢很倒胃口?”阿托利斯突然拿開王后的雙手,扭過頭來,轉(zhuǎn)過身重新?lián)硭霊?。他俯身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妻子直視著自己?!澳强烧媸窃愀?,我高貴美麗的王后若是嫌棄這樣愚蠢的王……” 烏黑柔軟的長發(fā)略顯凌亂的搭在肩上,格妮薇爾被看得心里發(fā)慌,雙頰快速的染上似火的紅暈,雖然如此卻也坦率的答道,“……啊啊你這個人真是夠了!沒、沒錯,我是很擔(dān)心你!擔(dān)心的不得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