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臣沈輅, 叩謝陛下、娘娘恩典?!?/br> 少女眼眸中一片水光,淚盈于睫, 將墜而未墜。纖纖弱質(zhì),盈盈下拜,當(dāng)真是楚楚可憐,柔弱可欺。 然而滿朝文武卻無一人敢小覷這位沈內(nèi)相。 能以女子之身立足于朝堂之上,忍辱十年為父兄平反,任誰也不會將沈輅看做是尋常的柔弱女子。這女孩心性堅毅,恐怕更在諸臣工之上。 站在群臣前方的安王看著沈輅拜謝起身,一襲獨科花飾紫色官袍襯的少女弱不勝衣,他不覺心念微微一動:這樣相貌才干心性都是上上選的女子,卻不知是什么樣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她。 * 罷朝之后,沈輅獨自往宮正司走去,待料理過宮務(wù)后又到司禮監(jiān)坐鎮(zhèn),逐一審視著奏章上的批文。 群臣的上疏一貫是先送至內(nèi)閣由大學(xué)士們批閱,之后送至司禮監(jiān)由秉筆太監(jiān)做出批示,最后用上印才會發(fā)還給內(nèi)閣,再由內(nèi)閣抄寫存檔后將抄本下發(fā)六部。而這其中,內(nèi)閣大學(xué)士六人,秉筆太監(jiān)四人,但司禮監(jiān)掌印卻只有沈輅一人。她執(zhí)掌玉璽代行皇權(quán),國計民生皆系于一身,因此不得不慎之又慎。 沈輅忙忙碌碌一日直到晚膳時分,正思索著等下是回宮正司還是留在司禮監(jiān),卻忽聽見門口傳來小宦官的請安聲。 “見過任大人?!?/br> 任? 沈輅下意識抬頭看去,便看見任雪霽站在門邊,正笑盈盈地望著她。 “你怎么過來了?”這一下沈輅真是又驚又喜,連忙起身去迎。 須知任雪霽雖是一品宮令執(zhí)掌鳳印,卻只管得一宮六局,管不到二十四監(jiān)。她尋常也不愿意往這邊來,有什么事只打發(fā)個小宮女過來跑腿傳話,今日親自來司禮監(jiān),倒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任雪霽微微一笑,見這里人多眼雜,口中便換了一番稱謂:“太后娘娘喚你去昭陽宮。我剛好在娘娘身邊,便來替娘娘傳話?!?/br> “是,謹(jǐn)遵懿旨?!鄙蜉`笑著屈膝應(yīng)下,簡單收拾起桌案上的筆墨奏章,便拉著任雪霽一道出了門。 待兩人從司禮監(jiān)出來,沈輅方問道:“云深有事找我?” “其實沒有什么要緊事。”任雪霽道,“只是叫你過來一道用膳?!?/br> 沈輅是何等靈透的人,頓時聞弦歌而知雅意,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動:“你們兩個不必這般為我擔(dān)心。今日能為父兄翻案本就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連平反詔書我已經(jīng)都提前看過了,這會兒我并不覺得有什么難過?!?/br> 任雪霽不置可否,只是道:“即便如此,也不妨礙我們今晚聚一聚,小酌幾杯?!?/br> 沈輅垂下眼睫,輕輕一彎唇角 :“也好?!?/br> 能得友人如此,誠是她的福氣。 “云深原是說叫你家宋督公也一道過來的。”任雪霽道,“說來,方才怎么不見他?” “他早早就出宮去了?!鄙蜉`解釋道,“鎮(zhèn)南侯府的老宅被他惦念了許久,今日終于能還給他,他下了朝便急著去清點宋家財物,想來今晚多半也是宿在宮外罷。” “鎮(zhèn)南侯府幾代人都曾住在那里,他自然是會惦記著?!比窝╈V不由得有些唏噓,又問道,“那你沈家的舊宅,你又是如何打算?” “橫豎是被人買了去,我再買回來也就是了?!鄙蜉`神色平靜,緩緩道來,“不急,待我休沐時出宮一趟,去和那一家人談一談。我想,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人敢拒絕我罷。” * 兩人說著話進(jìn)了昭陽宮,許云深早已備下酒菜等候多時。眼見兩人進(jìn)來,許云深連忙招呼道:“阿月,雪霽,快過來坐?!?/br> 沈輅和任雪霽兩個從來不會和許云深客氣,當(dāng)下莞爾一笑便攜手入席。宮女過來斟了酒,許云深當(dāng)先舉杯道:“今日阿月家中的案子平反,這是大喜事,我們共飲一杯?!?/br> 任雪霽一笑,跟著舉杯。沈輅頓覺眼中一熱,連忙遮掩著也舉起酒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飲了這一盞之后,許云深便不再勸酒,只自斟自飲。沈輅和任雪霽不好酒,便各自挑著喜歡的菜色用了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許云深想起從前,不覺嘆道:“去年這時,咱們還在聽雪軒呢。” 她這一句話,也教余下兩人想起了當(dāng)年。一年前……蘇雁落和何盈芷還是她們身邊的宮女,正準(zhǔn)備著去考女官;而她們也才剛剛攤牌,商議著共謀大事。 只是這些話到底是不能說出口的。任雪霽飲了一口酒,微微笑著說起旁的事來:“那會兒阿月借聽雪軒的小廚房做玫瑰餅,差不多就是去年這個時候罷。阿月做的玫瑰餅可真是甜,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個味道?!?/br> “可不是就是這個時候。”許云深笑道,“我也記著,阿月平??谖肚宓趺醋鳇c心卻放了那許多糖。她那方子倒是好,味道雖然甜卻不顯膩,反倒有些清潤的口感?!?/br> 沈輅也憶起往事,莞爾一笑解釋道:“君珩喜歡甜食。” 許云深和任雪霽下意識對視了一眼。 “難怪……我就說那不像是你的口味?!痹S云深不由得感嘆一聲,“原來是給宋督公準(zhǔn)備的。” 她并不計較沈輅當(dāng)時未同她們說出實情,任雪霽卻不肯依,在一旁揶揄道:“云深你聽聽,人家一開始就沒打算做給我們吃。咱們兩個能嘗到沈內(nèi)相的手藝,那是借了人家宋督公的光呢!”